刘乐
外面起风了,门上的风铃在叮当响,我的爱情草在轻轻地摇。
“卖花,去不去?”冰冰问我。
那时,我没考上大学,也没工作,“家蹲”了许久,所以不假思索就去了。
“先生,买枝花吧!”捧着这么多红玫瑰站在大街上很久,却始终开不了口。人们的眼光掠过我,弄得我很不自在。
一位年轻的先生站住脚,瘦高个,一身牛仔服。他身边的女孩也很年轻,打扮得光艳照人。
我不知为什么选择了他,反正我开了口,我想让他做我的第一个买主。
他看着我,我心里怯怯的,却挤出笑容说:“买枝玫瑰送给这位小姐吧!”我的脸发热,声音不由自主地颤。
他买了花,走时,又看了看我。
卖完那些花已经很晚了,回到花店交帐。
“今天生意怎么样?”我身后有人说话。
“还行。”花店主管回答。
我拿了工钱往外走,不经意看了那人一眼,这不是我的第一个买主吗?他正对主管说:“这种,还可以再进点。”
我吃惊地愣在那儿,他也看见了我,笑眯眯地走过来。
“你是花店老板?”我慌慌张张地说。
“半个老板。”
“那么,以后你再有这样的工作让我来做,好吗?我待业。”
后来,他确实常找我打工。跟着他,我学了很多东西:鲜花保鲜、送花礼仪、花篮编制。
有一天我问他:
“那天你为什么买我的花?”
“看得出你是第一次,你的心情我也有过,我能了解。”他的话淡淡的,我心中的感谢却是重重的。
半年后,我有了正式工作。
一家小饭馆里,我们对坐着喝啤酒,桌上已经有了四个空瓶子。
“你会有出息的,这适合你。这样好。”
“那你怎么不去呀?”
“我属于漂泊,说不定会漂到什么地方。有些东西是我留不住的,握住最终还是要放开。你不一样,你属于安宁。”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耀,“来,祝你工作顺利,祝你事业成功,干杯!”
工作并非事事顺利,我被呆板、枯燥的内容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弄得可怜兮兮。那阵子喜欢喝清咖,自以为那代表了自己的心境,于是常跟他去咖啡厅。
“尝尝有‘伴侣’的咖啡吧,比清咖好喝。”他总是把他那杯有伴侣的咖啡兑进我的杯里。
我拨弄着花瓶里的玫瑰低语:“跟玫瑰比起来,我更喜欢满天星,虽然它总是陪衬。”
“满天星还有个名字,叫爱情草。”他盯着我说。
“爱情草!这名字太好了。如果我也能开家咖啡厅就叫它‘爱情草’。我要把总插玫瑰的花瓶里换成‘爱情草’。”
“好!那还让我做你的第一个顾客,老板娘,来杯咖啡,多加点伴侣。”
我笑起来,轻松了好多。
冰冰对我说:“他那人特花心,好几个女朋友。你没爱上他吧?”
“胡说八道。”我义正言辞地嚷道。其实,我是爱上他了。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我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跟他说最知心的话,喜欢看他那张其实挺丑的脸,也愿意享受他兄长般的呵护,体会他的每一个心情。我也知道,他身边有许多女孩子,可我总觉得他对我最好。现在这样的相处既令我满足,又令我不安,期待与失望交替出现,而我内心中坚信,我无言的守候总有一天会被他发现。
月朗星稀的晚上,加班后散步回家,谁知竟走到他的家门口。给他一个惊喜!我想着,不禁推门而入。屋里的情形让我惊呆了。我所认识的最漂亮的女孩琪琪正靠在他的臂弯里,甜甜蜜蜜的把一小块苹果送进他嘴里。我的思想凝固了,不知是进是退。他们见我闯进来同样吃惊不小,我退出了房门,而且强装礼貌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脚步不停地跑回家,疲惫不堪。在街口有一个烟摊,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盒“万宝路”。
回到家,我没开灯,把自己锁在黑暗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虽然我是第一次抽烟,但我发现这并不难学。我惊异自己的镇定与平静,我几乎找不到伤痛的感觉,我只是悲哀,悲哀得没有思想,没有语言,甚至没有眼泪。烟竟然被我抽光了,口腔里发苦,嘴唇干涩,咬一咬很疼,带着血腥的咸咸液体渗出来。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照常和同事说说笑笑,终于尝到了强装欢笑的滋味。下了班,我到处闲逛,在洒满月光的街道上自己和自己跳舞。回到家,我把自己锁在小屋里,没有人找我。
我拒绝了所有追求我的男孩子。对着镜子看自己,几天内苍白憔悴,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镜子里映出几枝“满天星”,我打开窗子,拿过那几枝爱情草,可笑的爱情草!我挥手,将我的爱情草抛进夜色里。
一天,他又来找我,一个人。
“我和琪琪吵架了。”
我看看他,没有任何表示。
“你帮我劝劝她吧。”他的口气像个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找我?”
“你们是朋友。”
“琪琪的朋友很多,而且,我并不是最好的朋友。”
“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再看看他,他认真的样子让我痛心。
但我还是去找了琪琪。
两天后,我为公司去他那里订花。他正精心地扎一束玫瑰。
“送给琪琪的。我们和好了。”他脸上露出笑容,“噢,谢谢你!”他看我一眼,给玫瑰加上一把满天星。12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配上白色的满天星,雅致,浪漫。
我笑笑,看着那束花。我钟爱的满天星,我可怜的爱情草,你是花朵的陪衬,也是爱情的陪衬。
他说春天要走。听后,我的心像被刀戳了一下。虽然他不属于我,但我还能看见他,听见他,如今,连我内心最后一点要求也无法满足了。
他走的前夕我正在远郊的一个宾馆里开会。他打来长途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怎么知道这里电话?”我着急地大声问,感觉一定有什么事。
“别管了,有心就能做到。我想告诉你,我明天就走。”
我心乱起来。
“我们只能在电话里告别了。”
“不,告诉我明天送你的时间、地点。”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市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一束爱情草。送他的人很多。我急急地奔过去,他急急地迎过来。
“怎么赶来的?”
“别管,有心就能做到。”我献上了那束爱情草。
他双手捧住,望望我,又望望爱情草,那是我见过的,他最深情的目光。
“琪琪,你会等她吗?”
“她不要我等她。”
我望望天空,我终于辞了职,在我曾卖过花的大街上开了一家咖啡屋,店名就叫“爱情草”。我的咖啡屋装饰得清新、高雅、独具特色,花瓶里只插爱情草。晴朗的日子我就坐在店堂里暇想,盼望着,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走进来对我说:“老板娘,来杯咖啡,多加点伴侣。”
外面起风了,门上的风铃在叮当响,我的爱情草在轻轻地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