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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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只要在心里,何必在意咫尺与远方(2)

旁边一位女孩儿手中握着一杯香芋奶茶,听到我叹气之后,便转过头对我说,她已经看我很久了,可不可以看看我相机里的照片。我有些惊讶,也有些难为情,毕竟我拍摄的照片的确拿不出手,但看着她殷切的眼神,还是把相机给了她。

她的睫毛很长,眼睛里透着与常人不同的光亮,在看照片的过程中很专注。我被深深吸引,不由得对她说:“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的视线从相机上转移到我的脸上,瞬间错愕之后,她缓缓说道:“因为我整过。”

太阳稍稍挪动了位置,小店走进一些人又走出一些人。

因不必故作坚强,置身于陌生的风景中和陌生的人面前,我们可以放纵地流泪,轻易地撕开伤口。故而,她毫无防备地给我讲述了她的故事。

因为公司和租住的房子挨得很近,她每天都步行大概十五分钟去上班。有一个下雨天,路面很滑,她撑伞转弯时,恰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将她蹭倒。因大概还有百米便到公司,第一时间,她并没有给她男朋友打电话,而是打给了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同事。

经过检查之后,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但是右眼因碰到路上的石子需要做手术。她同事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通知了她的男朋友。她本以为他即刻便来,而他第二天才到医院。当他看到她脸上青紫相间,右眼缠着纱布的样子后,便从钱包里拿出五千块钱放在病床上,转身走出门外。

片刻之后,她收到他的一条短信:“对不起,这样的你,我不能接受。”

我手中的奶茶少了一半,她手中的相机生了些汗渍。偶尔有一阵风吹来,吹起她及腰的长发。她的眼睛,没有焦点,随意落在一件物什上。

她仍讲述那未完的故事。第二天,她父母从外地赶过来,陪她做了手术,而他便真的再也没有出现。每当父母问起他时,她总是淡淡说一句“分手了”。

手术之后,她的眼睛成了一大一小。她照镜子照了很久之后,终于对父母说她决定将眼睛都拉成双眼皮,以让眼睛看起来大小一致。她父母都是地道的庄稼人,最初坚决反对女儿在眼睛上再次动刀,她细细为他们讲解之后,他们才勉强同意。

整过之后,她的眼睛便成了现在这样子:双眼皮,很有神,好像闪着光。

去年冬天,她和他都参加了大学聚会。当他看到比以前更美丽的她时,便主动走过去与她坐在一起。

李碧华曾说:“何谓不合时宜,秋天的扇,隆冬的夏衣。还有,当我的心已经淡漠了你才殷勤。”他开始重新追求她,给她送花,送礼物,约她吃饭,下班后去她公司楼下等她。她成了最好的自己,而他已经不配拥有。

有的爱情好似叶子,秋天落了第二年会再长出;而有的爱情则如时光,过去了就永远没有了。追求无果之后,他则对外宣扬,是她移情别恋。

我问她,有没有恨过他。

她笑了笑,恨比爱更辛苦。那时,她已经不愿在他身上浪费任何精力。至于现在,事情已然过去许久,就更不必耿耿于怀。如今,她只能把祝福留在街角,愿彼此安好。

奶茶门口晒太阳的那只小猫,慢慢走进店内,蜷缩在她及地的长裙里。她放下相机,笑着将它抱起,她的发丝垂在小猫身上。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想给她拍一张照片的冲动。

我说出这个想法之后,她大方地应允。我本想把小猫也拍进去,谁知它趁我们交谈时,轻轻溜掉了。于是,她拿出包里装着的一本书,翻开放在桌子上,然后她闭上眼睛,静静趴在书页上,桌上的那杯香芋奶茶像她一样暖人。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是今日摄影最大的收获。

所有的风景,都不及一个在岁月的变换中放下心事的女子。

以青春为名的夜不归宿

在漫长的时光中,我们都在不知不觉中,从手中握着大把青春,无所畏惧的姑娘,变成了家庭主妇的模样。

头发不再染成绚丽的颜色,穿的衣服不再有时尚的破洞,家中布置得犹如宜家的样板间,进入厨房能做得一手好菜,如若有一个烤面包机,便能烤出胜过甜品店的味道。回想起过去那些放肆的时光时,不过淡然一笑,像是从书中看来的故事。

意识到这些时,我们不知是为自己的心终于有了定力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已然无权享受年轻恣意的资本而悲伤。

夏日白昼很长,傍晚之时,阳光穿过枝丫照到脸上,依旧觉得灼热。

周五下班后,我和同事青都没有要事要做,便拐进了附近一家烤鱼店。那时,店里的人还不多,我们找了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烤鱼冒着热气,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胃里虽然不太寒,但我们仍抵住了诱人的冰激凌冷饮,更不曾要一杯清酒,只是要了一壶热茶。就着清香喝到胃里时,着实觉得熨帖温暖。

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那一天店里竟有不太出名的歌手驻唱。轻民谣风,不聒噪,都是一些老歌,有时我们也跟着哼起来,像是从过去借来的一段时光,很是惬意。一个年轻的女孩撑着太阳伞,静静地站在窗外,把玻璃窗当作镜子,细心地看自己的发丝有没有乱。那蕾丝的伞沿像是她的裙摆,有着十七八岁的纯色浪漫。

烤鱼没下去多少,壶中的茶已所剩无几。服务员来给我们续杯时,不禁笑着对我们说,像我们这种夏天只爱喝热茶的人,真是不多见。我们抿嘴一笑,并不说什么。是啊,难道要说自己脸上与心间皆刻着纯良妇女的规范吗?

很多事情与青春绑在一起,再恣意妄为,再荒诞不经,也可与美好沾上边。然而,一旦没了青春的庇护,那些放纵与落拓的行为,则成了一种荒唐。

店内的人渐渐多起来,民谣歌声混杂着人们的说话声,又是另一番情调。天色由淡转浓,树梢上挂着一枚浅浅的月牙,街灯次第亮起来,北京的夜从来不寂寞。

我和青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要向对方开口说回家,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滑动接听后,我听到电话里满是嘈杂之声,倩大声说她和珊在一家酒吧,要我们也一起过去。放下电话之后,我和青不知是像往日那样按时回家,还是疯狂一把,再次体味夜的妩媚。

弹着吉他的歌手轻轻地唱着:“夜晚你含泥土的气息,纯然原始的粗犷……”

我和青喝下最后一口茶,委婉告知家中等待自己回家的人不必再等,背起包走到前台付款,而后拦住一辆出租车,向司机说出那家酒吧所在的地址。街道两旁的建筑急速后退,我们把车窗摇下来,让风托起及肩的长发。

那一刻,我们感到旺盛的青春并非一去不返,它只是睡得比较沉,当你深情呼唤它时,它便会苏醒过来。

那是一家具有乡村风格的酒吧,朝街的墙壁由殷红色的方砖垒成,墙壁上参差错落地挂着玻璃酒瓶,窗子上面垂着青翠的吊兰。

我和青穿过人群,找到倩和珊。倩姿态悠然地端着一杯“玛格丽特”,珊笑吟吟地饮下一小口马提尼。我和青坐在她们为我们预留的座位上,点了许久之前去酒吧常喝的Mojito,里面青柠的味道像是雨后的枝叶,叶脉分明,干净清新,有些酸涩,也有些甜蜜,我把它称作初恋的味道。

音箱里放着轻柔的美国乡村音乐,我们旁边一个德国帅哥揽着一个中国女子的肩膀。渐渐的,我们在陶醉中都有一点微醺,彼此开始解开往事的纱幕,云淡风轻地说着过去的美好与伤痛。

倩摇晃着酒杯,说她曾为前前男友割破手腕,以为离开他天地便暗淡无光,以为再也爱不上任何人,如今早已相忘于江湖。珊告诉我们说,她是单亲家庭,没少被邻家的孩子欺负,没少被同学嘲笑,直到她考上重点大学后,这种局面才有所改观,说完之后她甩了甩高高扎起的马尾,像是要甩掉往昔烟云。青平时寡言少语,沾酒之后,也打开了话匣子。

我喝着那杯有着初恋味道的Mojito,心中有些怀念,也有释然。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弄丢了一些人,但在生命的岔路口,我们总会遇见另一些人,他们知道我们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还是爱着我们。我们受过伤害,却像未曾伤过那样投入下一次恋爱,直到我们遇见可以相守到老的那个人。

走出酒吧,已是凌晨两点。街道上冷冷清清,街灯将我们的身影拽得格外长。风迎面袭来,将我们身上的酒味带向远方。脑中清醒了些,我们大声唱着:“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正唱得起劲儿,倩忽然停下来,说:“我们为什么不去KTV?”

就这样,我们在KTV里唱到了天亮。

我们曾笑过那些一下班便急着回家煲一锅汤,炒几个菜的人,如今岁月已将我们调教成贤妻良母的样子。偶尔放肆一回,才惊觉,时光并非我们想象中那样吝啬,从它掌心偷来片刻欢愉是如此容易。

其实,无须将过往看似自由不羁的生活状态,与当下有些刻板,宠辱不惊的生活状态相比较,因为会生活的人都明白,拥有的即是最好的。

你的日记在我心里上了锁

想人想得热烈时,那种感觉也是淡淡的,就像是行在路上的人,远远地看到了袅娜着升起的炊烟,但知道这炊烟不是自家的。

想念,我们有时分不清是在想念过去那个人,还是想念那段有他存在的时光。在岁月的变换中,我们总说我们爱的是那个人,最终与我们牵手的则是另外一个人。其实,是因我们也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自然要与另外一个人相配。

三月份回家时,家中正在装修。因而,从前穿的衣服,上学用的课本以及习题册全都被翻出来,堆放在院落中的葡萄架下。

阳光透过葡萄枝叶,在那些旧物上筛下婆娑的阴影。负责装修的人进进出出,不大的院落中更加拥挤。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坐在葡萄架下的板凳上随意翻看这些属于过去的东西。

追忆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欢愉的过去,我们想抓住不过是徒劳;痛楚的往昔,我们想忘掉却记忆犹新。每一件旧物都装了些记忆,那不喜欢却始终未曾扔掉的一件,必定与伤心的情节有关。

电钻声嗡嗡响起,前来我家凑热闹的小孩子都捂起耳朵。然而,当我的视线落在那本落了灰尘的日记本上时,震耳欲聋的杂乱声渐渐变弱。轻轻弹开灰尘,便看到了青涩的时光在旧舞台上的表演。

有些事情回头看时,才觉得历历分明。那些如水草般纠缠的情节,唯有时间能梳理通顺。

下课铃声响起时,安静的教室猛然变为喧闹的集市。小钰把我叫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里,递给我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让我替她保管,等到她有一天想看时,再收回。

高中生的忧愁,总是不知从何而起,没有固定的形状,也没有特殊的气味,却实实在在存在。看似轻盈,却真切地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

我俩望着高远的天空,不说话,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时,我们才慢腾腾走回教室。

数学课上的三角函数,我们从未解开过,正如日记本里那解不开的情缘。

她的日记,我只看了两页,并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只是隐约觉得她与张坤之间有着不知从何说起的故事。

高中三年,换了三次宿舍,每一次都丢掉很多东西,却从不忘拿那本日记。不仅仅因为日后要归还,更因其中记着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记着时光,记着爱。

过去的日子,像是动人的风笛飘散在山谷,然而当我们追忆时,只听到苍凉的风声。

十年之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装修房屋的声音,我开始认真读小钰的日记。从前看不懂的字句,如今却如胶片显影般渐次分明。

情这个字,何其温柔,如同一条柔韧的草绳,却几乎勒痛了所有人的心肉。

小钰与张坤是前后桌,因时常交流课后习题,渐渐互生情愫。当小钰已然准备好要接受张坤的表白时,张坤却跑到班主任办公室,要求调换座位。小钰一时不知所措,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应该是想起他时会有心痛的感觉。”

小钰在日记里自问自答,像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不知出口在何处。

记得有一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教室里格外安静,雨声淅淅沥沥。忽然,一位同学大喊张坤的名字,手中高高举着一封情书。同学们顿时炸开了锅般喧闹起来,将那封信拆开,大声宣读起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钰在日记本上记录下的正是那封信的最后一句。

并非你不好,只是你已迟到。

晚一步遇见,情缘便无处落款。

最终,小钰在日记里剪去了满心的喜欢。然而,这些年她一直拒绝身边苦苦追求的男子,我知道在日渐清冷的年华里,那些情愫仍在纠缠。

合上日记本时,母亲叫我吃饭。我应了一声,便把日记本放进了背包中。我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正当我要拨出小钰的电话时,她的电话恰好拨进来。在电话里她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我没有再提日记本的事情,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要挂掉电话时,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结婚有没有通知张坤。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回答说,给他打过电话,但是那天碰巧他也结婚,自然就不来了。末了,她主动提起那本日记,说:“我只是陪了它一年,而你陪了它十年,它已经是你的了。”

天空高远,有一只带线的风筝飞过。它看似被束缚被牵制,飞翔的姿态却那般轻盈。正如被往事羁绊的人,看似无法解脱、愁苦不堪,却是最为完整,最为常态的。

那些纠缠的岁月,像极了一篇辞藻华丽的骈俪文。而释然之后,一切终成了一首干脆利落的绝句。

日后某一天,深深挖掘往事时,才发现其内空无一物。

既然如此,就让那本刚刚苏醒的日记,再次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