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桂为我沏上一杯热茶,默默地在我身边坐下。暖阁之中只有我与秋桂两人,忆及往昔,犹如昨日,一时间百感交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文卿的聪明能干,最得德妃器重;冬梅为人稳重,办事牢靠;秀婵寡言少语,心思细腻;秋桂的性子大大咧咧,有些迷糊,是最不适合在宫中生存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最后留在德妃身边伺候一直到现在的人竟是秋桂,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以为你会和冬梅、秋婵她们一样出宫嫁人……”当年传闻皇帝给十四指了佟家格格做嫡福晋,秋桂曾劝我不要计较名分,跟着十四做个妾,将来母凭子贵,好日子不输给嫡福晋。既然秋桂会如此劝我,我想她心中必然是不会情愿一辈子困在这紫禁城里做一个卑微的宫女的。
秋桂抚了抚鬓角的发,淡淡一笑。“宫女的月俸本就微薄,而且大多托人捎给了宫外的娘家,自个儿手上几乎没什么积蓄。虽说德妃娘娘会在出宫前赏一笔嫁妆银子,但是出了宫凡事都得花销,赏银不过是杯水车薪。与其在宫外过着苦日子,为生计发愁,倒不如留在宫里。德妃娘娘是个念旧情的人,只要用心服侍,终归不会亏待旧人。”秋桂看着我,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凄哀。“福晋可知道,冬梅和秋婵出宫那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还会有什么好姻缘等着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呢?即便是像文卿那样……”秋桂低低一叹,说道:“做个受宠的妾,还能母以子贵,若是个不得宠的,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达官贵人的后院那么多女人,哪个不会生孩子。整日算计,与人争宠,还不如做个宫女自在。”
我一直以为秋桂是当年永和宫那拨宫女里最单纯的一个,想不到她却比谁都看得透彻。
秋桂见我不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那些话是奴婢僭越了,还请福晋海涵。”
“不。”我忙道,“很久没有人跟我这么推心置腹地说心里话了。这些年,我始终学不来宫里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好在十四爷纵着我也护着我,否则我这个福晋早给别的女人腾地方了吧。”
“福晋,您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秋桂微笑。
“桂嬷嬷可是笑话我这么些年还是傻得冒泡,一丁点也不长进么?”回想起秋桂当年那套“妻不如妾”的理论,我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有时我也在想,倘若当初十四爷没有娶我做嫡福晋,我会是听你的劝,跟着他做个妾,企盼着母以子贵的那一天;还是像冬梅、秀婵那样熬到出宫的年纪,去外面过自己的日子;又或是会像文卿一样,还没熬到出宫的年纪,就被德妃娘娘赏了人?”
“福晋,您与奴婢、文卿和冬梅她们是不一样的。”秋桂说道,“奴婢还记得那年秀女甄选,十四爷兴冲冲地来永和宫见德妃娘娘,说是自个儿看中了完颜家落选的秀女,求德妃娘娘去皇上那儿讨人。德妃娘娘素来疼爱十四爷,既拗不过十四爷,又不能草率允了指婚这样的大事,只好安抚十四爷,答应先把人要来安排在永和宫。后来……”秋桂微微一顿,“怕是德妃娘娘自个儿也没料到四爷也会对您上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