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苏真一吊,就是七日。
这七日,无人敢接触苏真,也无人与苏真说话,当然,除了前几日季成经不停地对苏真谩骂,羞辱和鞭打之外,便再无人靠近他了。
今天更是连季成经也远远地看着苏真,不再靠近。
此刻的苏真,早已面容憔悴,干瘦如柴,也许是因为生人的身体潜能已经激发完毕了,身体更是已经接近枯萎,苏真终于感觉到累了,或许等到苏真闭眼之时,就是苏真真正成为死人之际!
但其实苏真并不知道,绑着苏真的那一根绳索,名为锁魂绳,被绑之人不仅会被****夺气,凡人游魂更是想解都解不开!若八日之内还不能松绑逃离,那么就会断气死掉,就连游魂都难逃厄运,以致魂飞魄散!
无常大人知道苏真会逃跑,故以锁魂绳相加,也难怪苏真这七日想尽各种方法想解开身上的绳子,到最后还是徒劳无功,白费了许多气力。
无常大人知道,肚哥知道,季成经也知道,所以无常大人走后,肚哥和季成经都不敢太靠近苏真,畏惧的就是那一根锁魂绳。
但无常大人是不可能让苏真真正的死去,所以在八日之前,孟婆肯定会回安息镇解开锁魂绳。
这个肚哥也是知道的,所以在还未到投胎日前,肚哥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因为放走了苏真,会让自己挨不到投胎日。
但今日,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孟婆今日会回安息镇,解开锁魂绳并处置苏真。
肚哥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动,心里急躁不安。
苏真是不能落入孟婆的手里的,虽然苏真会被灭杀,但魂飞魄散前,苏真的记忆有可能会被孟婆搜索一遍,一旦看到了自己包庇苏真的情景,自己也难逃牵扯。
前人就有过这种经历,当初眉吉大人和**大人还是游魂之时,就曾遇到了这种事。
两人想灭杀那个生人,但生人死后怨气极重,终于成为了新近游魂,那游魂向孟婆告发了他们。
孟婆一怒之下,将他们化为永久的蛇龙石像!因为他们灭杀生人扰乱了生死簿,破坏了投胎名册,最后连那被灭杀死成为游魂的生人,也被孟婆一掌拍得魂飞魄散,消失在了天地。
这种事属于丑闻,孟婆不想外传,不想被阎王知晓,人世间的生人生死有命,被阎王管辖,只有死后进入安息镇,才轮得到孟婆处理。
若人世间未死的生人无意间被灭杀,孟婆会被惩罚,到底如何惩罚她,至今还未发生过。
但因为孟婆将人证物证全部销毁了,阎王即便最后得知此事,也会视而不见,宛若未闻。
故此,此事才会在安息镇流传下来,但就算是知道,这也不能公开宣传,因为这是秘密,一个摆在明面上你知我知的秘密。
安息镇生死轮回,在永久的岁月中,总会出现差错,可没想到,如今这种事竟然会落到了肚哥的头上。
今日的休息期间,就是肚哥的轮回之日,肚哥可以撒手离去,但若让苏真留在此地,被孟婆逮住,搜寻出苏真的记忆,等肚哥再次轮回到安息镇,他也终将逃不出孟婆的魔爪。
如今必须要让苏真离开安息镇,但安息镇乃死亡之地,与人世间相隔,除非能偷偷潜上百年一次的幽灵火车,不然是没有任何出路的。
肚哥纠结着,今天,自己必须要大胆搏一把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今日投胎后,苏真能不能逃离此地,但若任由苏真被绑在钟塔上,苏真就离死不远了。
最后一搏了,苏真!
肚哥咬了咬牙,决定等到昂日星官鸣叫休息的那一刻前往钟塔,那是个比较混杂的时间,自己也许能让苏真逃离钟塔,虽然解不开苏真身上的锁魂绳,但肚哥可以将吊着苏真的绳子解开,虽然这样,苏真依然被锁魂绳绑住,但他可以走路,可以逃跑。
这就够了!
房间外,安息镇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
这里有人叫卖、有人摔倒、有人打架,反正不生不死,只要有食物,一切都无所谓。
当空红月,安息镇一如往常,即便安息镇中央的钟塔上吊着一位生人,也只能是逗留一下过路的游魂。
季成经远远地看着苏真,默不作声,他的心怨气结都在苏真身上,如今苏真即将面临孟婆的处置,季成经身上的戾气也去了大半。
季成经有时会突发奇想地问苏真:
“当初你为什么追我?”
“我抢老太太的包关你什么事?”
“你我如今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但苏真已经失去了记忆,他不吃不喝不说话,满脸一片惘然。他只知道自己要逃离这里,除此之外再也记不得更多的事。
就连以前的靠山肚哥,就连现在的季成经,他也不记得,也不认识了。
苏真的身体已经透明,就连身体背后看不见的锁魂绳,就连背后被挡住的钟塔,如今也清晰透明,轮廓显现。
此刻的苏真就像一个人体泡泡,似乎一弹就破,这,就是游魂的模样了。
“你看你,渣渣一样的凡人,现在搞得既不是生人也不是死人,说是孤魂野鬼,也有大半的人不会信!就连孟婆也不会待见你,投胎名册上也不会写你的名字,你没有轮回!你死得一点用都没有,一点价值都没有,孟婆会在天地间抹去你的名字,人世间也再也不会有苏真这一个人!”季成经心里很开心,他对着苏真指手划脚,满脸鄙夷的神色。
苏着听着,突然抬起头,喃喃道:
“我要活着,活着,离开这里!”苏真气若游丝,就连声音也沙哑了,说出的话也不细不可闻。
但季成经听到了,他顿时笑了,笑得全身抖颤:
“你已经死了!就放弃吧!何必苦苦挣扎呢?我们都是凡人,凡人胜不了天!”
“不,不会的。”苏真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这是疲累,这是被锁魂绳****夺气后的样子。
也许,苏真真的难以为继了。
季成经看苏真这模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坐在了一边。
天气依旧,灰蒙蒙的。
红月当空,高挂西方,冷不丁一股寒风吹来,一声鸡鸣响起。
“咕咕咕!”
这一日,注定,要不一样。
季成经一听到鸡鸣,登时脸上一慌,他瞄了眼苏真,顿了顿,突然开口道:
“今天孟婆就要回来了!你也要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不说再见了,苏真!”
说完,季成经就下楼了,噔噔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也渐渐听不见了。
苏真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风云变幻,一股股灰蒙蒙的雾气相互搅拌,缠绕,聚集.
天上高挂的红月也渐渐化为银白色,渐渐清晰明了,里面有宫殿,有茂盛的大树,还有排排正在行走的游魂。
“真没想到,月亮还会变色!以前又慌又急,没时间看月亮,而如今,这是我最后一次赏月了吧!”苏真笑了,自嘲地笑着,面容憔悴亦凄凉。
噔噔噔,突然楼下脚步声响起,苏真疑惑地看了看钟楼的走廊,难道季成经又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急急忙忙地出现在了苏真面前。
苏真望着来人,面容非常熟悉,但已然记不得来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见他啤酒肚滚圆,身材肥硕,满脸慌张,不停左顾右盼,生怕被谁看见似得。
“苏真,我来救你来了,锁魂绳我打不开,只能帮你把吊绳解开了,你就身带着锁魂绳跑吧!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来人急急忙忙将吊绳解开,吊绳绑得很紧,盘绕着钟塔好几圈,都已经将苏真包得结实的不能再结实了。
不一会儿,苏真被放了下来,好久没有接触地面,苏真一个站立不稳,就摔倒了。
但苏真依旧懵然,自言自语道:
“我怎么跑?我跑去哪里?”
来人赶忙扶起苏真,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塞进苏真的怀里,然后迅速地向苏真指了一个方向道:
“按你最初的想法,去求救昂日星官!目前来看,只有他能帮你了,如果他再不帮你,你的死期就在今日了!”
苏真看了眼那个方向,似乎心有所感,又摸了摸怀里的笔记本,疑惑道:
“这是什么东西?好熟悉的感觉!”
来人见苏真这样,顿时急了,他环顾了四周,又看了看天上,已经隐隐约约听见乌鸦的叫声了,来人扶着苏真便往钟塔下赶,边赶边慌忙道:
“来不及细说了,反正它能帮你想起你发生的所有事情!听我的话,在乌鸦到来之前,离开安息镇,在下次鸡叫之前找到昂日星官!让他帮你解开锁魂绳,不然,锁魂绳就会要走你的命!”
来人扶着苏真赶到钟塔下,此刻的安息镇已然了无人影,萧条不已,但仍有几家灯火依旧亮起,徐徐地打开了家门!
“快来不及了!苏真!你快走!今日一别,也许你我就永无再见之日了!苏真,保重啊!”来人猛地将苏真一推,苏真差点踉跄倒地。
但苏真来不及多说,心里也紧跟着慌张了起来,赶紧地跑了开来,在蓦然回首的一瞬间,苏真记起了来人的名字,刹那间一股心酸涌起,泪就撒了出来。
“肚哥!谢谢你!”
一个疯狂叫喊着奔跑着的身影,一位原地满怀期待的注目着的身影,和那一扇扇打开家门飘出的无数的游魂,这一幕,应该定格,值得典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