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光寒寂。苏正德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他点着旱烟袋,用力吸了一口。浓烟有些发涩,滑过喉咙时有些呛人。他拍了拍心口,舒了舒气。
事情过去了四十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掀开了。这四十年间,就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时时压迫在他的心底,让他无法喘气。
玉陵福地,千百年来一直都是玉陵村的禁地。现在,苏正德终于明白了老村长的话。有些秘密,再久也久不过时间。
四十年前,苏正德还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血气方刚,他百无禁忌,他可以冒所有人不敢冒的危险。可是现在——他惧怕、软弱,并且回避。原来,人越老却越惧怕死亡,这真的是让人觉得很好笑。
房间里的白炽灯光亮有些昏暗。苏正德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拉开了旁边的挂画。一道暗门闪了出来,露出一个深邃的空间。
望着那道暗门,苏正德有些犹豫了。
真的要进去吗?那道门,二十年来从来没有开启过。老村长临死的话还在他耳边响着,这是玉陵村最后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启。
现在呢?苏正德叹了口气。窗外,月光照进来,洒在他的心底。末了,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似乎下了决心,抬脚走进了暗门里。
暗门啪啦一声,关上了。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推开了房间的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暗门面前,嘴里扬起一丝冷笑。
暗门里是一条黑黝黝的甬道。苏正德拿起旁边一个火把,打着火折子。火光瞬间照亮了整条甬道。路面有些泥泞,墙角甚至长出了一些青色的苔藓。苏正德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这条甬道已经二十年没有人走过。阴冷潮湿的气息穿堂而过,令人寒颤惊栗。苏正德每走一步,心里便莫名地紧缩一下。
他可以确定,秦风就是秦啸云的后人。
从第一眼见到秦风,他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是,为什么秦啸云没来?难道,他真的出事了?一连串的疑问在苏正德的脑子里劈啪作响,让他有些无法思考。
甬道的尽头是个石门,石门上有两个虎头挂链。苏正德把火把别到旁边的石缝里,把两个虎头链接到了一起。然后向两边一别,石门应声而开。
石门里是一个书房,古代风格建筑。一扇屏风竖立在房间前面,上面是一幅栩栩如生的仕女图。屏风后面是一张书桌,上面有半根白色的蜡烛和一个打火机。
“这个就留在这里吧!如果有一天我们有缘,它就是我们见面的信物。”秦啸云一脸庄重地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
“这里是族室,任何东西都不让带出去。就让它放这里吧!”苏正德还记得当时自己说的话。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没变。打火机依然安然的放在上面,可是,人已苍老。苏正德拿起了那个打火机。灰尘铺在上面,见证了时光的久远。
白色的蜡烛被点着了,整个书房陷入了温和安然的氛围。苏正德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微弱的灯光下,上面写着几个工整的毛笔字,玉陵村史。
“西晋末年,兰陵王最后一战为自己的兄长赢得了整个天下。凯旋归来那天,整个皇城锣鼓喧天,百姓以最隆重的方式欢迎这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兰陵王当着天下百姓之面,宣读了自己的亲事。举国上下,一片欢庆。皇帝亲封玉陵村玉娘锦绣为兰陵王正妃。为纪念锦妃,玉陵村特此开始记录村史,以表后人。”苏正德轻声念到。他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先人的骄傲与欢喜。玉陵村自古产玉,故有年轻貌美女子进宫为皇宫雕玉啄石,名曰玉娘。锦绣,从一个普通的玉娘到万众瞩目的兰陵王妃,实则是陵村的典范。
想到当初,皇帝赐给兰陵王三十六位美人佳丽,全被兰陵王拒绝。后有人说,兰陵王只留下了一名女子。
历史是什么?没有人了解。从遗留下来的断章残记,只能窥之一角。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兰陵王的爱妃锦绣的确是出身玉陵村,葬于玉陵村。
四十年前的考古事件,苏正德依然记忆犹新。老村长站在村口看着那一行人走向玉陵福地,只能摇头叹气。
玉陵福地,除了玉陵村的村长,没有人知道那里有着怎样的诅咒与艰险。兰陵王似乎早就料到,若干年后会有人来惊扰自己的爱妻,于是,把戴在自己脸上的面具随葬在了爱人的墓里。
面具名曰,煞魈。族史上记载,煞魈本是一名游方道人利用七七四十九名煞气凶狠的恶灵枭气所制。无意中被兰陵王得到。相传,兰陵王每次戴上煞魈,作战凶猛无比,如同天赋神力般不可抗拒。
煞魈的枭气需要用人血来开启,所以每次兰陵王作战前,都会拿血冲洗煞魈。
传说只是传说,写在族史上的却是白纸黑字。所有的一切,在考古队出事后证实了传说的真实性。
一团团血一样的红云把整个玉陵山遮掩得严严实实,一声一声的惨叫仿佛带着扩音器钻进每个玉陵村人的耳朵里。
红云散去,人们看见从玉陵山狂奔的肖敏和秦思雨。他们年轻的脸上,被惊恐和恐惧充斥着。除了惊叫,再没有其他声音。
最后,老村长决定去上面一探究竟。临走前,老村长把苏正德叫进了这个暗门里,把族里的一切事物交给了他。
玉陵村有祖训,如果玉陵福地出事,可以拿当年锦妃灵牌进山阻止事情的恶化。老村长带着族室里的灵牌,上了玉陵山。
天黑的时候,老村长下来了。他背着一个人,身形已然不支。没有人知道在玉陵福地究竟发生了什么?被老村长救回来的人就是宝叔。他醒过来后,知道整个考古队出事后留在了玉陵村。
“四十年了,唉!”苏正德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啪!门响了一下,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苏正德一下惊跳了起来,面容颤栗地看着他,“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跟着你进来的。”来人面带着微笑,只是笑容有些阴冷。
“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你到地下,有人会告诉你。苏爷,玉陵福地,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是秘密了。”来人脸色一寒,手里多了把寒仄的镰刀,然后,他一步一步向苏正德走去。镰刀在眼前晃过一道明亮的弧度,准确无误地割断了苏正德的喉咙。
鲜血喷射出去的那一刻,苏正德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指着来人,吃力地说道,“是你,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
苏正德颓然倒了下去。
来人把镰刀扔到了地上,目光落到了对面桌子上的“玉陵村史”。他笑了起来,笑声中隐约带着一丝悲凉。
房间里的蜡烛灭了,似乎是风,又似乎是有人。
夜,骤然紧缩,带着不可抗拒的悲伤扑面而来。
苏正德死了,整个玉陵村沉浸在悲痛中。白色的孝布披挂在整个厅堂,苏小暖一身孝服跪在地上,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秦风站在她的旁边,脸色惨然。
早上,宝叔来找苏正德,房间里却没有人。就在宝叔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见旁边的墙壁上开了一条暗门。心生疑惑的宝叔走了进去,在里面发现已经死去的苏正德。
那道暗门里是玉陵村隐藏了千百年来的秘密。里面除了玉陵村历代祖先的灵牌外,还有一批雕刻精致的玉石。
就在宝叔准备派人去找苏小暖的时候,苏小暖和秦风回来了。
苏小暖没有想到,不过几天的时间,爷爷竟然出事了。
苏小暖不停地拿起旁边的纸钱,在爷爷的灵前点着。纸钱化成轻盈的灰烬,飞到空中快速舞转,似乎不愿离去。
宝叔带着人走了进来,他狠狠瞪了秦风一眼,说道:“有人看见小航跑进了玉陵山。苏爷死前在现场留下了这个东西。”宝叔说着,把一枚黄色的胸牌扔到了地上。那个胸牌是小航的。秦风当然认得。可是,小航为什么要杀了苏正德?
“等我们把苏爷葬了,我们就上玉陵山。无论如何,也要把杀害苏爷的凶手找出来。”宝叔气愤地说道。
“单凭一枚胸章,就能认定杀害苏爷的人是小航。这未免太武断了吧!”秦风疑惑地说道。
“那会是谁?玉陵村一向平静安和,自从你来了以后,先是那个明浩,现在苏爷也出事了。如果不是你拿着睚眦吊坠,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宝叔瞪着秦风,涨红了脸。
秦风没有再说话,虽然他相信小航没有理由杀害苏正德。可是,现在的情形根本就找不到帮他说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