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位于中国版图的中心。
当你在没有护照的情况下渴望在世界中心呼唤某人,可以去兰州。
兰州适合逃避、疗伤、自虐。一切少年老成的情绪都可以选择在这个皋兰山下古称金城的地方释放。它恰到好处地苍凉、荒芜、悲壮,却还未来得及令人崩溃。沿着古丝绸之路继续西行,便是春风不度的玉门关。
这个城市对许多旅行者来说,是个中转站。他们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西,奔向敦煌、青海、西藏、新疆。然后说,兰州很破哦。
盛夏的兰州,清晨穿长袖衬衣尚有凉意。天空是脆弱易碎的蓝,没有一丝白云。戴白帽子的回族大叔推着车售卖白水煮熟的硕大土豆和刚砍下来的葵花盘子。兰州女子三两个走在街上,手捧一只大葵花,从葵花盘上掐下大而饱满的葵花子放入口中,小伙子则蹲在墙角,呼噜呼噜地吃面。
北方的小路似乎总喜欢以巷命名,兰州也不例外。巷子里总是弥漫着牛肉汤与姜黄、胡麻、红花等香料的气息,用这些香料和面粉做出来的月饼,甜淡微香,三块钱一斤,比十几块钱一斤的广式月饼好吃不知多少倍。在古老民居改造成的小铺子里,有甘肃岷县点心出售。白色半透明薄蜡纸包装,细麻绳呈“田”字交叉捆扎。小小的一包,方方正正,而八枚酥皮点心却微微油透了蜡纸。这种看上去又土又古老的点心,入口即化,酥而不腻,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香到你都不相信这么好吃的东西出自贫穷的岷县。
不经意地,在街角会冒出一座高耸星月的清真寺或竖着十字架的天主教堂。数量之多,分布之随意,很容易让人感觉身处异乡。教堂的钟声与清真寺的音乐声同鸽群一起飞向蓝天,偶尔路边黄土平房屋顶伸出一只黄土制成的小烟囱。傍晚时分,人间烟火从烟囱里冒出来。不远处是喧嚣的街道与林立的高楼,玻璃幕墙在霞光中闪着橙黄的光。而总有那么几户人家,躲在兰州城的角落里,木格子窗户上淡黄油漆斑斑点点地剥落,亮蓝色的铁皮院门上贴着门神画,半敞着,可以看见院子里土黄的地面和粉红薄纱的门帘。
兰州脚下的黄河,在冬季是一条清亮的小河,而一到丰水期的夏天,则被严重的水土流失演绎成标准的土黄色。滚滚黄浪沸腾在宽大的河床上,映衬着百年历史的黄河铁桥与对面树木稀少的白塔山,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北方的天要比江南的天蓝很多很多。倘若江南的天是一块天蓝色的布料,淡淡的,带有被阳光曝晒褪色的嫌疑,那么北方的天就是当这块布料浸入水中时所呈现的悦目的蓝。混沌的风景,倘若配上南方同样混沌的天空,可不就鼻眼模糊了。而清亮的景配着清亮的天,美则美矣,少了苍凉与厚重,是小家碧玉的美。而兰州,恰巧是这么一座城市,混沌的风景配上清亮的蓝天,虚实结合,使自然造物的极致之美,美得惊心动魄。
兰州,就是一座耐看的、美到极处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