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八月底,我收拾好行囊去大学报到,大学在武汉,南湖边上一所听说不错但具体情况不明的学校。
报到,分寝室,认识新同学,辅导员训话,军训,一连串的活动把我的生活挤压的满满当当,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捱到十月中,一切都步入了正轨,我二姑爷也从老家来看我。我说的二姑爷,指的是我姑姑的丈夫,有的地方叫“姑爹”,“姑父”,但我们那里“爹”,“爷”的叫法分界很模糊,很多人都混着叫。我二姑爷是跑长途运输的,在乡里属于“见多识广”的人物,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最大的乐趣就是吹牛逼。听家里老人讲,他在我半岁时候就开始坑我,用筷子沾了白酒让我舔,舔得小脸红扑扑的好看。不过我十六岁就把场子找回来了,合着几个堂哥堂姐把他喝瘫在了酒席上。我和他的关系很好,没大没小的几乎无话不说。他这个人呢,有点爱贪小便宜,这次来看我,我事前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货估计又要坑我了。
果然,我俩一碰面就去个餐馆喝酒,我喝得脸色发白,他喝得脸色滴血,终于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
原来他认识个老板,最近感觉有点“邪”,想请我帮着看看,至于酬劳什么的,都好说。
我喝得像个二百五,精神头正高,一听那还犹豫个屁啊,直接满口就答应了(后来恨不得抽死自己)。两人约好,周末再把那老板约出来聊一聊,把事情敲定了。
周末咱们约好了就在亚贸广场碰头,亚贸那里可是武昌的繁华地带,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下午四点多钟到了之后打电话,二姑爷早就到了,叫我直接上去吃饭。我两等了一会,就看见一男一女走过来。
“哎哟,马老板,快来快来”我二姑爷连忙站起将他们引入座中,又把我给他们都介绍了一下,顺便也吹嘘了一翻。
二姑爷口中的马老板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典型的成功人士,西装革履,手上戴着大金表。虽然外表正经斯文,不过一见他轻佻的举动就知道是个骚包。那女的是他的生活助理,姓羊,化妆化得挺漂亮,举手投足做作的让人上吐下泻。
马老板听我二姑爷的介绍,眼神有些不信。他从怀里掏出了包黄鹤楼1916递给我,那金灿灿的包装差点没亮瞎我的眼睛。
“来,小兄弟,抽烟”
“不抽”我摆手制止,马老板一听脸色就垮了。二姑爷在座子底下踢了我一脚,我抹了把脸,若无其事的抬起手中的空杯子。
“男人嘛,喝酒才够味”
马老板一愣,继而豪爽的把手中的香烟往旁边垃圾桶里狠狠一丢。
“哈哈哈,有道理,是个爷们!”
“那是,我这侄儿的本事,那可不是我吹嘘,他……”
“啊呀,就你屁话多。上酒,快,上酒!******,今天酒管够!”
马老板大手一挥,声音震得天花板都在打颤,餐厅的服务员一听,立马流水似的上菜上酒。
真是个狗大户,我心里暗自好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吃得满嘴油光,话匣子就打开了。据马老板说,最近这三个月身边出了很多的怪事,最为邪门的一件,就发生在上个星期。
怎么邪门的呢?他只感觉公司里有人在成天的跟着自己。是谁在跟着他,他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如芒在背。暗地里一双可怕的视线几乎无时无刻不再纠缠着他,躲都没地方躲。
上班时候在看着他,走动的时候在看着他,就连上厕所都在看着他。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太他么的渗人了”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也留意到他的眼神确确实实在有意无意的往左右两边飘忽,好似在提防着什么。
碰到偷窥狂魔了?我一想就觉得好笑,偷窥这羊小姐还能解释得通,不过偷窥他这狗大户想干嘛?还跟着上厕所,那场面太美我都不好意思看。
“你没有调查过?”我问。
“怎么没有啊”他愤愤的嚷嚷道“老子还特意找人跟在我后面,看是谁在捣鬼,结果连屁都没捞到个,气死了”
我吞了口酒,心里也觉得有点诡异。我相信马老板虽然骚包,但智商肯定在平均线之上,常人能用到的一般排查手段,他肯定也用过了,只是没找出来而已。
但仅凭他说得这几句话,我还真无法断定到底是有人捣鬼,还是“邪得厉害”
“我们等会去你公司看看”我淡淡道。
狗大户马老板一听自然是笑逐颜开,劝酒的节奏又快了三分,喝酒跟喝水一样往下倒。这一顿饭总共吃了两个多小时,三人干掉了差不多十二三斤五六十度的白酒。吃饱喝足后咱们搭乘电梯直上二十多层,马老板的公司就在上面。
公司很大,大约占了一层三分之二的位置。还真别说,一进他公司的大门,我就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时候大约晚上六点多钟,职员走得也差不多了,虽然窗外依旧阳光明媚,但室内日光灯却照得人心底很不舒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你随便看”他朝里间画了个圈,“没事,我公司对你没有任何的保留,完完全全的信任你。哈哈~”
这骚包喝多了,我看他一屁股在沙发上砸出个大坑,又拉着我二姑爷吹牛逼,我知道接下来要靠自己了。
我在他们公司里走了一圈,有种奇怪的念头始终盘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但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却怎么也抓不住。
果真是中了邪?
我又走了一圈,终于看出了点名堂出来。
每当我靠近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其妙的一跳,然后被揪紧,一旦离得远了,就会渐渐放松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一看地下全是瓷砖,用脚尖磕了磕,也不是空心的呀。
这回碰到硬茬了,我想了想又走回去找马老板。
“这事确实有古怪,我得请祖师爷示下,看该怎么做”
“行啊”马老板正横躺在沙发上和我二姑爷吞云吐雾,他闻言双手撑起来大大咧咧道“要是请来了真神仙让我见识见识,以后你就跟着我混算了,吃香的喝辣的绝少不了你,还上个球的破大学”
“唷~马老板可从来不开这个金口的,小勇,你有福了!”二姑爷也昏头昏脑的在一旁帮腔。
我懒得理他们,全当没听他们的话,只把我需要的东西跟他们说了一遍。马老板二话没说,立刻打发羊小姐下去照办了。
羊小姐出门前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心里也是有苦难言。
又不是我使唤你的,瞪我干啥?
趁着准备做法道具的当口,我门三人又挤在一张沙发上开始吹水神侃。
马老板早年过得苦,也跟我二姑爷一样跑运输,不过他运气好,恰巧碰到了好时机转型,现在搞外贸,一个人手下养了两三百职员,当然了,其中也包括羊小姐这样的二奶。
马老板结婚十几年,太太从来没有生育过一个子女,可这羊小姐跟着马老板五年,竟然得了个儿子,现在都已经上幼儿园了。母凭子贵,羊小姐在公司的地位十分了得,马老板几乎事事都由着她。
本来这样的男人我是十分鄙弃的,不过马老板却有一样叫我刮目相看,那就是他把太太留在了老家,每年都要花一个月的时间回去陪她,他从来没提过羊小姐和儿子的存在,更不提离婚的事情。这和现在那些换老婆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的嚣张狗大户强了不止一丝半点。
看来这家伙还是有点底线。
过了一会,羊小姐就回来了,带着我要买的一对红蜡烛,三炷上好的檀香。
公司前台有个香炉,敬的是文财神财帛星君,我暂时将它借过来了。
我掐指算了一把,丁亥(猪)年己酉月XX日,吉神的方位在东南,我便将香炉放在了公司东南角,旁边布上两只红蜡烛。用一片白纸画了一副符图,折叠好埋在香灰下,同时点亮了三炷檀香。
我手握着檀香一边拜一边念咒,这咒语非常的生涩难懂,其实我也是死记硬背下来的。
咒语念完,檀香被稳稳的插入香炉中,三支并排而列,最下面聚合为一,象征着一脉三支殊途同归。
接下来就是看香了,我跪在香炉旁聚精会神的盯着明灭起伏的香头,努力要分辨出神灵所要传达的谕旨。马老板和我二姑爷,连同羊小姐瞪大眼睛在远处探头探脑,惊奇的忘记了说话。
这看香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眼力,脑力,但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个人丰富的经验和超常的领悟能力。
我看了一会,其实看得也是模棱两可,索性就捧着香炉站起来,慢慢的在公司里四处走动。后面三个人亦步亦趋,生怕惊动了神灵,刻意压低了脚步跟在我身后。
窗外的夜幕渐渐的降临了,公司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几人略显急促的呼吸,连灯光也越发的惨白阴森了。香头烧了三分之一,突然三炷香灰不约而同的掉了下来。
就在这里!
我抬眼一看,正是总经理办公司的门口。
搞什么鬼?我皱眉放下香炉,弯起手指又敲了敲地面的瓷砖。
这里明明是实心的,难道要我将水泥地板都撬开了查看?那这两层楼就不想安宁了。
后面三人脸色很不好看,还是马老板壮着胆子凑过来压低声音道“王道长,您……您在找什么?”
我懒得理他,也不答话,再一看香炉,三炷檀香居然还在烧。
咦,按照爷爷教导的章程来说,不是该熄灭了么?
我抬头一看,头顶一根日光灯正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见鬼,怎么老是只想着地下的事情,没考虑头顶上出了问题呢?
“搬个梯子过来,我上去看看”我盯着天花板冷冷道。
三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从仓库扛了把铝合金梯子过来。
三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从仓库扛了把铝合金梯子过来。
我顺着梯子往上爬,那天花板的吊顶是卡扣类型的,并不好掀开,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撬开一角,把脑袋挤进去看了一眼,吓得直接就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哎哟~”
“啊呀!”
几声惨叫,我回神一看,身下正好压着马老板和二姑爷。
“道长,你这是咋啦?见鬼了?”
我才喝的那几斤白酒,一瞬间全化成了汗水往下淌,连后背都浸透了。
“咋啦,说话啊~”
我哆哆嗦嗦的站起来,过了老半天才稍稍平复急促的心跳。
“上面”我心有余悸的示意道“有双眼睛”
“有双眼睛?”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脸色全都变了。
“是什么眼睛?怎么回事?”
“不会真的有妖怪吧?”
我咽了口唾沫,又攀着梯子往上爬,腿脚酸软几乎撑不住身体。
这次我将整块吊顶奋力的掀开,再小心翼翼的把脑袋塞进去一看,真的是一双眼睛,圆溜溜的,还盯着我,我们之间就隔着一块玻璃而已。他们泡在玻璃瓶里,我站在玻璃瓶外。
我将玻璃瓶双手握着,一步一步缓缓的走下梯子给几人看,几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玩意?”马老板胆子大,反倒上前一步质问道“谁放上去的?”
“我特么知道还找你?”我没好气的回应,这两眼珠太逼真太吓人了,就连里面泡着的黑臭液体也叫我胃里难受,恨不得想吐。
“就是这鬼东西在作怪?”马老板恶狠狠道“那您说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环顾四周一眼道“把这瓶子晾在外面,让日头暴晒干,然后把眼珠掏出来烧掉,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行,行行行!”马老板止不住的点头,嘴唇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不停的哆嗦,“全听您的,只要能处理掉就好。那……处理掉之后应该没其他事了吧?我的意思是我……我不需要再干其他的事了吧?有没有什么忌讳的?”
“没有”我深吸了口气,冷冷道“你还是把公司上上下下再检查一遍吧”
我和二姑爷忙到后半夜才走,临走前我将香炉里的香灰全倒进了玻璃瓶中,又把它放在了阳台上,等明天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地平线的时候,就是这些鬼东西的死期。
临走前,马老板往我怀里塞了五六沓崭新的钞票,说是今天带的钱不够,改天再把剩下的给我,末了还硬要我留电话。我拗不过,只好从命。几千块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事,但对我而言……嗯,足够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完结了,不想却只是我痛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