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真正地驯化这些动物,我又不得不开始了新的浩大工程,选了一块有水而平坦的草地,四周打起牢固的篱墙和木栅,把它们和野山羊分开。当然不能做得太大,不然,羊圈和野地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另外,我得天天去喂养它,使它变成家畜。一年半以后,我的羊圈里就有12只新山羊了。又过了两年,除去我吃掉的,我的羊圈里已经有43只山羊了,我简直成了一个养羊大王。不,比养羊大王更了不起。因为我建起了奶房,每天可以挤出一两罐羊奶。我不但有了鲜奶喝,还学会了做奶油和奶酪。坚强的意志和坚韧的劳动,使我最苦的命运变成了甜蜜。但那时间的付出,却是无法计算的。有了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我在这儿生活的第11年了。
现在。我真正成了全岛的君主,我拥有这儿的一切,对我的臣民有生死大权。最主要的,是我的臣民中间没有叛逆者。当我吃饭的时候,我更像一个国王,一个人高高地坐在上面,“波儿”在旁边伺候着,我的狗虽然已经老昏,照例坐在我的右边。两只猫,一只在左,一只在右,眼睛总盯着我的手,希望得到吃的东西。老猫早已死了,这两只是我从它们在岛上与野猫交配生下的后代中选出来的。其余的都被我放入了森林而成了野猫。“波儿”仍然给我说着:“鲁滨孙,可怜的鲁滨孙!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你到什么地方去啦?”我听这些问话,已不再感到悲哀,就笑着给它回答:“鲁滨孙到这儿来做国王的!”我还准备把这句话教给它说呢!
突然看见了一个人的脚印
一天,我又想起了我遗弃在岛子另一边的小木船。我想看看它有什么变化,就从陆地沿着海边走过去了。这时候,要是让一个英国人看见我,一定会吓一跳,认为遇见了一个野人。
我打量着自己的衣着打扮,也常常忍不住要笑的。我的头上戴着山羊皮做的帽子,又高又大,不成样子。我穿着一件山羊皮做的外衣,衣襟一直垂到倒了我的大腿上。那条开着膝的短裤,是一只老公羊的皮做的,羊毛一直垂到小腿,像穿了长裤。我是没有鞋和袜子的。只用山羊皮做了短靴似的东西,两边用绳子系起来,好像绑腿一样。当然,这都是大体的描述,真正的样子的难看与粗糙,是语言描绘不出来的。我的腰间束了一条小山羊皮做的皮带,两边有两个小环,我外出的时候,一边挂着小锯,一边挂着小斧。我的肩上也斜系着一条皮带,皮带的下端在我的左胳膊肘下,挂着两只个口袋,一个里边装的火药,一个里边装的子弹。我的背上背着筐子,肩上扛着枪,头上还要打着羊皮伞。我的脸还没有被晒成黑人的脸色,胡子一度很长,后来我把它剪短了。只把嘴唇上的留着没剪,已经被我修剪成回教徒式的大胡子了,又浓又长,可以编成辫子了。其实这一切无关紧要,因为根本没人能看到这副样子。
我带着这身打扮,好不容易走到了我前次泊船登山的地方,上了我前次上过的哪个山岗,看到的是风平浪静的海面,我经过了仔细的观察,才弄清那股急流的潮水和一条从那边大陆上大河相汇形成的,急流流得离海的远近,要看风的大小和方向。只要我掌握好潮水的起落和风的方向,就可以把小船再开到这边来。但一想起上次的历险,我心有余悸,打算另作一只独木船,使我在岛的两边各有一条船使用。再说,我在岛上已经有两个田庄了。一个是我的原有的城堡。在那个城堡里,四面有墙,上面有岩石,后面有山洞。那山洞已经被我扩充为好几个房间,或者说好几个洞,一个套着一个。其中有间最大最干的,有一个门一直通到围墙外面。里面放满了大瓦缸,还有十四五只大筐子,每只能装五六斗粮食,装的是我的大麦和稻谷。我在这边的田庄里,有一只睡床,上面铺着兽皮和其他柔软的东西,还有一条大被。我离开老营来这边的时候,就把这儿当别墅了。就像一个皇帝的行宫。同“行宫”相连的,还有我的牧场──即我的山羊的圈放地。在这里,我又培植了一些葡萄,供我每年很方便地晒葡萄干。然而在我自认为很自在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发现,却使我几乎陷入了无限的惊恐。
那是一天中午,我去看我的小船,突然看见船边有一个人的脚印,清清楚楚地印在沙滩上。这简直就是一个青天霹雳,或者说活见鬼。我先跑上一片高地,向海边和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看到。我觉得这一定是个幻觉,就又跑到这个脚印跟前重新去看。没错,一点也没错,这是一个人的脚印,脚趾、脚跟,样样俱全。这时我简直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拔腿就往我的住所里逃跑,而且边逃边回头看是否有人在追我?逃回我的住所的时候,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逃进它的地洞。这一夜我都不能合眼。我一会儿想,一定是魔鬼觉得我太幸福了,嫉妒心使它来作怪,明明没有人迹,故意弄出个人的脚印来吓唬我。我一会儿又想,不是的。要是魔鬼的话,它不会只留一只脚印,而且脚印留在沙滩上,刮风和来潮都会很快把脚印弄掉,起不到吓唬我的作用。一定是对面陆上有人来到了这个小岛,发现了这条小船,断定岛上有人,到陆地上去叫更多的人了。如果它们是野蛮人,把我吃了怎么办?即使不是野人,把我掠为奴隶怎么办?即使我能逃掉,他们毁掉了我的围墙、家园、草场、谷物、羊群怎么办……我越想越怕,觉得自己已经面临死亡的威胁,仿佛敌人、灾祸就在眼前,我不由得浑身索索发抖。
人真是奇怪极了,不同的环境,会使人的感情完全变得不同。刚到了到这个荒岛,我觉得最大的痛苦就是被人类抛弃,生活得太孤独、太寂寞,最大的希望就是能见到人类,哪怕是一个老人、小孩,和他说说话儿,也是无比的幸福。而现在,来岛上已经15年了,15年孤独、寂寞的生活,我已经习惯、适应,我只要觉得有人类发现了我,觉得有人会到我的岛上来,就以为恐怖和死亡立即降临了。我在“别墅”里钻了三天三夜,把我的大麦面饼和水都快吃喝完了,连羊奶也没敢去挤,奶羊也一定憋得痛苦不堪了。我壮着胆子出去挤羊奶,一连去了三天,竟平安无事,我就相信那只脚印是我自己留在船边的,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但我又很快地否定了自己:那只脚印明明比我的脚印大得多,怎么能是我的呢?一定是大陆上有人到这儿来过,他们不敢留在这里,在潮水没有退走以前,就离开了而已……这样反反复复,把我的头都想疼了,最后认为已经有人上过这个小岛,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对我来一次袭击。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来这儿的人,不能发现我,或者说我要把自己严严实实地隐藏起来。
12年前,我在围墙外边已经植了一圈树。现在我在树干之间,又打上了一些木桩,使它密不透风,不仅成了一道真正的围墙,那高大的枝叶,还是我的家园的屏障。我在这第二道围墙上开了七个小洞,小洞里安置了七支短枪,一旦有敌来犯,我可以在两分钟内连开七枪。不到两年的功夫,我就有了一片浓密的树丛,不到五六年功夫,我的住所前边,就成了一片森林。不管什么人来,都不会想到它后面会有人住。对于我的羊,我一样舍不得它受到损失。因为它不但随时供给我肉和奶,免得我费气力去追捕野山羊,又为我节约了火药和子弹。我想了又想,决定再做一个更隐蔽的羊圈,把羊群分开,即使一个出了麻烦,还会有另一个备用。
在这种不安中,我度过了两年。直到把我的家畜安置好。我打算走遍全岛,再找一个地方,建立一个新仓库。一天,当我从一座小山上走下来,打算去看我的小船时,远远地望见海边仿佛有一只船。我没有带望远镜,就急匆匆地下山,来到岛的西南角。出现在眼前的景像,吓得我魂不附体。只见海滩上满地都是人的头骨、腿骨、脚骨、手骨。在另一边,是一个圆坑,坑里有生过火的痕迹。这说明,岛上来了一群人,曾在这里举行过残暴的杀人吃人的宴会,然后他们离去了。我简直惊愕万分,被这种惨无人道的兽行吓傻,然后就是痛哭、逃跑、躲进我的城堡。我来这岛上生活已经18年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人类的足迹,没想到现在看到的,竟是野蛮的牲畜。我的活动范围有三处,即我的城堡、别墅、圈地。那块新圈地,除了圈羊,我很少去用它。后来的两年时间里,我再也不到那儿去看我的小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