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壮汉道:“那些泥腿子刁钻得很,你道他们肯乖乖的缴粮出来么?这几天我东催西迫,人都累死啦。”那瘦子笑道:“这两包药你拿回去,有的你乐的啦。这包红纸包的给那娘儿吃,不上一顿饭功夫,她就人事不知,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这可用不着兄弟教了吧?”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瘦子又道:“这包黑纸包的给那男人服,你只说给他医伤,吃后不久,他就伤口流血而死。别人只道他创口破裂,谁也疑心不到你身上。
你说兄弟这着棋怎么样?”那壮汉连说:“高明,高明。”
那瘦子道:“六爷,你人财两得,酬劳兄弟二百两银子,似乎少一点吧?”那壮汉道:“曹老哥,咱们自己哥儿,明人不说暗话,那雌儿相貌的确标致。她穿了男装,我已经按捺不住啦,后来瞧出来她是女子扮的,嘿嘿,送到嘴边的肥肉不食,人家不骂我唐六祖宗十八代没积阴功么?那个男的,真的没多少油水,只是他们两人一路,我要了那雌儿,总不能让那男的再活着。”那瘦子道:“你不是说他有一枝金子打的笛子?单是这枝笛子,也总有几斤重吧?”那壮汉道:“好啦,好啦,我再添你五十两。”又拿出一只元宝来。
谢清清越听越怒,一脚踢开房门,直抢进去。那壮汉叫声“啊哟”,飞脚踢她握刀的手腕。谢清清单刀翻处,顺手将他右脚剁了下来,跟着一刀,刺进心窝。
那瘦子在一旁吓得呆了,全身发抖,牙齿互击,格格作响。
谢清清拔出刀来,在死尸上拭干血渍,左手抓住瘦子胸口衣服,喝道:“你就是曹大夫么?”那瘦子双膝一曲,跪倒在地,说道:“求……姑娘………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谢清清道:“谁要你的性命?起来。”曹大夫颤巍巍的站起,双膝发软,站立不稳,又要跪下。谢清清将桌上五只元宝和两包药都放在怀里,说道:“出去。”
曹大夫不知她用意,只得慢慢走出房门,开了大门。鸨婆听见声音,在里面问:“谁呀?”曹大夫不敢做声。谢清清叫他去牵了自己坐骑,两人上马驰出镇去。
谢清清拉住他坐骑的缰绳,喝道:“你只要叫一声,我就剁你的狗头。”曹大夫连说:“不敢。”谢清清怒道:“你说我不敢剁?我偏偏剁给你看。”说着拔出刀来。曹大夫忙道:“不,不,不是姑娘不敢剁,是……是小的不敢叫。”谢清清一笑,还刀入鞘,心道:“我还真不敢剁你的狗头呢,否则谁来给他治病?”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已来到那老妇家。谢清清走到单文城炕前,见他昏昏沉沉的,烛光下但见满脸通红,想是烧得厉害。谢清清一把将曹大夫揪过,说道:“我这位……哥哥受了伤,你快给他医好。”
曹大夫一听是叫他治病,这才放下了几分惊疑忧急之心,瞧了单文城的脸色,诊了脉,将他肩上的布条解下,看了伤口,摇了几下头,说道:“这位爷现在血气甚亏,虚火上冲……”谢清清道:“谁跟你说这一套,你快给他治好,不治好,你休想离开。”曹大夫道:“我去镇上拿药,没药也是枉然。”
这时单文城宁定了些,听着他二人说话。谢清清道:“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你开药方,我去赎药。”曹大夫无可奈何,道:“那么请姑娘拿纸笔来,我来开方子。”
可是在这贫家山野之居,哪里来纸笔?谢清清皱起了眉头,无计可施。曹大夫颇为得意,说道:“这位爷的病耽搁不起,还是让我回镇取药最好。”单文城道:“妹子,你拿一条细柴烧成炭,写在粗纸上就行了,再不然写在木板上也成。”周绮喜道:“究竟还是你花头多。”依照单文城说的烧了一条炭,老婆婆找出一张拜菩萨的黄表纸来。曹大夫只得开了方子。
谢清清等他写完,找了条草绳将他双手反剪缚住,双脚也捆住了,放在炕边,再将单文城的配剑放在他枕边,对老婆婆道:“我到镇上赎药,这狗大夫要是想逃,你就叫醒我哥哥,先把他砍死再说。”
周绮又骑马到了镇上,找到药材店,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总共是一两三钱银子,一摸囊中,适才取来的五只元宝留在老婆婆家里桌上,匆忙之中没带出来,说道:“赊一赊,回来给钱。”店伙大急,叫道:“姑娘,不行啊,你……你不是本地人,小店本钱短缺……”谢清清怒道:“这药算是我借的,成不成?将来你也生这病,我拿来还你。”店伙道:“这是医治刀伤的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谢清清怒道:“你不会给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刷的一声,拔出单刀,喝道:“我便砍你一刀,瞧你受不受伤?”店伙见了明晃晃的钢刀,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
谢清清平时跟着师父外出,从不带银两,如今师父被杀害,连银子也不识,今日强赊硬借,却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天色渐亮,见街上乡勇来往巡查,想是糖里砒霜被杀之事已经发觉。她缩在街角,待巡查队过去,才放马奔驰,回到老妇家时天已大明,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单文城炕边,推醒他喝药。
单文城见谢清清她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想到她应从未做过这些烧火煮汤之事,心中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将药碗递到曹大夫口边,说道:“你喝两口。”曹大夫稍一迟疑,谢清清已明白单文城之意,连说:“对对,要他先喝,你不知道这人可有多坏。”曹大夫只得张嘴喝了两口。单文城道:“妹子,你歇歇吧,这药过一会再喝。”谢清清道:“干什么?”单文城道:“瞧他死不死。”谢清清道:“对啦,要是他死了,这药就不能喝。”于是谢清清将油灯放在曹大夫脸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看他到底死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