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以后,久久无法入睡,待自己醒转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年山老人的话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再加上前日淋雨,我竟起不来了。
昏昏沉沉,头脑发热,浑身酸痛,一躺就是一周。
这么重的病,哥哥却没有来。从那天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该庆幸的,终于摆脱了这个负担。但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种被抛弃的心酸。
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独第考试后,也是这样的冷天,我大病一场,甚至起了自杀的念头。
是哥哥陪着我,整整七日,没有上早朝。像照顾孩子似的哄我睡觉,
鼻尖全是他独特的清爽香味。
还记得他给我堆的雪人,告诉我,雪人明明知道终究要滑为一滩死水,
还会任性的留恋不属于自己的人间,只为了那昙花一显的幸福。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渐渐成为了我心灵上一种寄托,仿佛是我胸口的一根肋骨,
即使无关紧要,却又无法割舍。
他看着我成长,知道我的一切,我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莫名的关心,却从未问过为什么。
从始至终,我未曾想了解过他。
他来了,我便见他,他关心我,我便接受,他算计我,我也只是装做不知。
因为我明白,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分道扬镳。他终究是过客。
却忘了,我可以不付出,却无法阻止他的付出。
当我习惯了他的疼爱后,又怎么能接受他的离去。
人,可以戒情戒爱,却戒不掉习惯……
“如儿,头还痛吗?”一股青草泥土的气味,不是哥哥,是公孙。
“我没事了……”努力撑起甜甜的微笑,让他安心。
“以前生病也这样吗?”他皱眉。
“恩……”我虚弱的应声。
是呀,以前也这样,但公孙却没有参与过,我的过去,真的只有哥哥。
忍不住抚平他褶皱的额头,淡淡地笑道
“我不爱生病,但一生病就要好几天……放心吧……现在醒了,便是好了。”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下巴处磨蹭。久违修剪的胡须扎的双手痒痒的。
“答应我,以后别在生病……真的吓死我了。”
我忍不住浅笑,生病可不是我能控制的呀,怎么答应他。
但还是回应道。
“对不起,下次生病前一定打个招呼。”
他裂嘴笑了,似乎也觉得这话幼稚。
伸出宽大的手掌拢过我的肩头,抱在怀里,很紧,很紧,良久。
“如儿,嫁给我好不好……”
我闭上双眼,这是公孙第二次提迎娶之事了,我却比上会还迷茫。
这一生,如果我们真的选择在一起,便只能是他随我走。如果以上官如儿的身份嫁给他,怕是反而害了他。
只是这话该如何与他讲,他能明白潜伏在我身边的种种危机吗?
“如儿……”冰凉的唇落在我的眼眸上,心里暖暖的。
“咳咳……”一阵尴尬的咳声传来,我们赶紧分开身子,公孙的脸颊比我还红。
“小姐……知……知画求见……”红娘低垂眼睫,说话都有些结巴。
公孙尴尬的起身,不小心弄掉了我的玉坠。
“如儿……我……我先去瀹那里坐坐。”说罢,转身而去,差点绊到门槛,
惹得我与红娘宛而一笑。
抚平了身上的褥子,头一次这么期待知画的到来。
“听说如儿小姐病重,特意送了几份驱寒药。”
我点头道谢,却看到她脸色憔悴,眼眶发红,神色恍惚。
难道浩哥哥出了什么事情了。想起那**离开的状况,确实让人担忧。
不等我开口,知画继续说道。
“小姐,新年快到了,宫里繁忙,奴婢不久坐了,先回去了。”
一怔,我急忙叫道起身的知画,但一对上那双怨恨冷漠的眼眉时,
到口的话都噎了回去。
“那个……哥哥……还好吧。”
她盯了我半天,没有言语。
我被看的发毛,低头弯腰拾起掉落地上的玉坠,
突然传来她幽幽的声音。
“浩大人……浩大人现在还昏迷不醒……”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大口喘息,不由的跌到地上,
抬头看到她匆忙离去的身影,发不出声音。
“小姐,你没事吧……”红娘急忙跑到床前。
我转头看着桌上的几幅药引,如果哥哥真的还没醒过来,又是谁让送的药?
“红娘,把知画拿来的药和年山老人的锁魂珠送到陈叔那里去。”
“是。”
夜幕时分,我又失眠了。满脑子是浩走入雨中的背影。
潮湿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俊美的脸上是那么的落寞悲凉。
“咚咚……”我拉回思绪,“谁?”
“小姐,睡了吗?”似乎是陈叔。
“进来吧……”
“咳咳……”年老的面容十分憔悴,估计也累的够呛。
“陈叔,近日让你担心了。”我虚弱的一笑,
“药化验的怎么样?”
“锁魂珠没有大碍,但知画送来的药里面含有几种未知的成分。”
“查的出是什么功效吗?”
“不太清楚,都十分罕见。但其中有一味是红蚀粉。”
我愕然,
“红蚀粉?”
“嗯,表面与面粉差不多,但呈红色,是一抹驱寒良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再好的药如果量控制不好,都会成为毒。尤其是红蚀粉,能够腐蚀脏器的。”
我沉默,低垂眼睫。
“把药毁了……不,留起来,用相同的包装备一份普通驱寒药,我要天天吃。”
呵呵,宫里来的药,哪里能不吃。就算让对方安心吧。
只是奇怪,那人为何直到现在才开始想针对我。
“老奴遵命。”
我冲他一笑,安慰道
“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别提了。梦老师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老奴正要跟小姐说这事。”
我颔首,缩了缩脖子,冬天快到了,还真有些冷。
“陈叔,您坐下细说。”
裹在厚重的被子下,手里握着暖壶,闭目养神。
“**公子向妙儿提亲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但璃火宫毕竟只是近日才崛起的新兴势力,没有根源,地位卑贱,
怕是公孙家这样的世族无法接受的。”
“嗯,继续说下去。”
“目前北胡虽然占有黎国三十坐城池,但实际统治各个城池的依旧是当地城主。
而且,北部离都城实在太远,很多子民并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感觉,
再加上民风类似蛮夷,生活跟原先并无大区别。”
“嗯,然后呢?”
“**公子已经与幻城城主结为异性兄弟,**把酒言欢,
并且向城主转达了当初在圣都时,暗恋妙儿的情谊。
那幻城城主倒也算够义气,答应帮助推一把。”
“哦,怎么推?”
“幻城城主欧阳绍华的祖上曾经官拜宗人府,在圣都也算有点名头。但当年因为一件官司的错判,惹怒了上官老爷子。被贬至荒芜之地,幻城。直至今日,已经是第三代了。
绍华城主打算对外宣布**公子乃欧阳家后代,这样,虽然身份比不过公孙家显赫,
但也算是仕途。”
“怎么,他曾经得罪的是上官家?那以前可与上官家有何联系。”
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有蹊跷。凡是与上官家有关的,都马虎不得。
“三代以前是上官家奴仆,后来为安邦定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才脱离奴籍的。”
我双手微微一颤,心头冰凉。明贬暗派吗?看来不只是我盯上了那座城。
我绝对不会怀疑上官家奴仆的忠心,所谓的惹怒恐怕也只是给外人看的。
“陈叔,叮嘱梦老师,不要与他走得过近。记住,只要是做过上官家奴仆的人,
就碰不得。”
陈叔皱眉,愣了一下。
“可是小姐,如果不借助欧阳家的势力,怕是还没求亲,就……”
“不要说了。借助他们的力量可以,但是……仅此一次吧,让梦老师小心,
最近我心里不安生。总觉得有事情发生。”
“老奴知道了。”
“对了,青楼的势力渐渐消失了,那四坐山怎么处理的。”
还记得当初我们晚到一步,八座孤山,有四座归青楼所有。
“说来也怪,青楼明明已经消失,那四坐山却没有要卖出的意思。
最近,每到夜里,还会传来凿山的吼声和潺潺流水声……
并且见到过一些赤膊上身的壮汉陆续上山。”
“什么……”
我突然睁开双眼,打断了他的话,直起了身。
陈叔讶意的盯着我。
“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咳咳……你们可有发现,他们是开山,还是……还是挖坑”
陈叔低头想了下,突然瞠目结舌。
“小姐,你的意思是……”
“没错……如果是挖坑注水……那恐怕就不简单了。让梦老师注意那些赤膊的人……是否……是否在演练习水。”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了,陈叔。青楼的人……我见过……他们呀……
注定不会满足那三十座城池的。”
皱起眉头,我暗自踌躇。
难怪大漠军会突然停止南下,原来是在筹备水战。
如果真的是凿山挖坑,赤膊注水的话,必定是想训练出一支特别的水兵。
只是,如果幻城城主真的是忠于上官家的仆,这一切能逃过他的法眼吗?
还是他想静观其变?
突然觉得,选择幻城,真不知道是对是错了。
生辰临近,我的脚裸又开始疼痛,
懒洋洋的在家里养着,没有任何哥哥的消息。
我曾想过进宫看他,但转念一想,这样的结局对与我或他,又何尝不是最好的。
这几日,公孙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他与我,是一种很塌实的感情。
有时想想,如果就这么平淡的过一辈子,也算安逸。
初冬,圣都迎来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没有童话发生。
沙庆,1月8日。
昏沉沉的天终于放晴,还在忙于新年准备的皇城却接到了北部蛮夷入侵的噩耗。
我不禁想起了月公子,琴姐姐,他们是以怎样的英姿挥旗南下的。
万里征程,始终太远了。
灯火通明的宫中众人,依旧在筹划着怎么开百官宴会。
而且,此次的新年宴会,还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他们便是,宛国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