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实也没有让他们失望,马上就揭开了谜底:“我以为,历史真正的真相应该是这样的。屠杀确实是存在的,就和满都拉图现在所做的一样。然而,真正导致这一州之地民众几乎死绝的,其实并不是屠杀,而是萨满术法。”
“萨满通过杀戮、献祭等方式,释放了阴煞之气,从而导致这一带疫病四起,民众几乎无法生存。同时,因为阴煞之气过于浓重,不少凄惨而死且满怀怨恨的尸体就复活成了僵尸。这就让事态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也才导致这一带的民众死绝。”
“你们再想想,满都拉图和那老萨满现在所做的,是不是正好和我所说的相合?”
正胜三人都陷入了沉思,发现事情似乎真的就如正实所说。
那一座座充满了阴煞之气的祭坛,祭坛周边那死状凄惨,死后还不得安宁的干枯尸体,恰好都符合了疫病和僵尸出现的条件。
如果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整个州府变成死地,完全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杀了那老混蛋。”想明白了的正宣豁然站了起来,神情也明显兴奋了起来,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着什么急!再着急,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先坐下!”正实却不疾不徐,而正胜和正旦也稳坐不动,神态有些迟疑。
正宣就不明白了:“我说几位,你们到底还在想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正胜苦笑地看了毛躁的正宣一眼,道:“不是我们在等什么,而是你自己没有想明白!正宣,你好像忘记了,我们进入古战场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杀了庞士元,然后从古战场离开。”正宣理所当然地回道。而等他这话一出口,他突然知道为什么正实、正胜、正旦都不动了。
不管是杀庞士元,还是离开古战场,他们都需要借满都拉图和那老萨满的力。
没有他们的帮忙,他们杀死庞士元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庞士元的强大,已经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而离开古战场,满都拉图和老萨满已经在帮他们做了。
只要州府再一次如历史上那般,出现疫病和僵尸,此地必将再一次变成无人区。
真要这样,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去杀庞士元,庞士元他们就会因为无法让汉人摆脱死亡的命运,而被永远留在了古战场。
那和杀了庞士元,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全部达成。
正宣这才算是完全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的他并没有感到特别地欣喜,反而有些意兴阑珊地颓然不乐。
事实上,正实、正胜、正旦三人此时也不见得有多么快乐,他们的神情也有些怏怏。
他们当然想杀了庞士元,并离开古战场,他们也都想借蒙元朝廷的力量做到这点,并一直在做。
现在看起来,也非常成功。
然而,当蒙人的残暴不仁和汉人的悲惨命运以真实的面貌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突然开始怀疑,他们所做的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他们这算不算是背叛了民族,突破了自身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道德底线?
为了杀死庞士元,他们真的值得拿自己的良心去交换吗?
佛曰:众生平等。
佛曰:红尘是劫。
佛曰:轮回为苦!
佛曰:……
佛说了很多很多,就像中国的孔夫子也说了很多很多一样,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拿出来,都能成为至理名言,奉为经典。
而能够成为佛门梦予者的他们,又岂能不懂这些?
在佛看来,汉人、蒙人毫无区别,谁杀了谁,谁又救了谁,根本无关紧要;生生死死都也不过是一场劫难,是因果循环的必然结果;一切都只是轮回而已,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久还将再来;甚至整个人生,也可以是一场空,除非得到了超脱,进入了佛国……
然而,佛理说得再明白,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依然有他们自己的坚持!
这坚持,是人性,是信念,是道德,也是人最基本但也最牢不可破的认知判断!
佛要普度众生,但众生不管是在被普度前,还是在之后,都有他们自己的立场和归属,不可能完全献于佛,归于佛。
全世界的佛理都是相通的,但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区,甚至不同的人,对于佛理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最终,也就产生了不同的结果。
因此,佛教会在佛教诞生地印度没落,却在中国这片异地发扬光大,那就是不同的人对佛理的不同理解而产生的不同结果。
当初佛教传入中国,是严重水土不服的。佛教最初的理念和戒律,和中国人的传统思想,几乎是南辕北辙,直接被斥为歪门学说。
后来,佛教佛理开始改革,以中国的文化来改革佛理,这才有了更符合中国国情,并最终在中国大地开花结果的大乘佛教。
中国的大乘佛教,其实早就和最初的佛理有了本质上的区别,那是有中国特色的佛理而形成的佛家传承。
在这传承中,早就融入了中国上下数千年的文化。
而这文化又刻入了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影响着他们的每一个思想和举动。
所以,信佛,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相信中国自己的文化传承。
因为这个佛,早就已经成了中国的佛。
而如此大乘佛教,某种程度上说,已经和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没有什么区别了。
一句话,大乘佛教还是佛家之理,但却是中国人的佛家之理。
倒是偏居中国西南一隅的小乘佛教,因为重心并不在中国,而在东南亚各国,这才没有受到中国文化的太多影响,也才比较完整地保存了佛教最初的佛理。
所以,大乘佛教的佛教徒讲究明心见性的“本我”,他们信佛,信的是佛的理。这就如信道,信的也是道理,而不是让道理左右了自己。
而小乘佛教的佛教徒,却把全身心都献给了佛,用佛的理代替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