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疯狂鼓起掌来,刚才还抑郁的气氛一扫而光。最后,将军和每个军官握手告别,当走到蒙哥马利身前时,目光炯炯地盯住他,蒙哥马利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将军一只手用力地握了他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拍着蒙哥马利的肩膀,道:
“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参谋军官,但我相信你的志向不在此,因为你有足够的能力。”
蒙哥马利静静注视着将军,听他继续说:
“你需要的只是机会。机会,只要有可能就一定要抓住它!年轻人,祝你好运。”
“谢谢您,将军,您的教导我会铭记在心。”蒙哥马利激动地说道,他想再说点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等他镇定下来,将军已经走向了下一个人。
1919年3月,蒙哥马利到设在德国科隆的陆军总部报到,担任二级参谋的新职。表面上看,职务降了一点,但因为在总管陆军的大本营工作,实际地位不低反高。蒙哥马利积累了多年的参谋经验,对这项工作驾轻就熟,略微不同的是,这次是和平时期,而不是战时,不过,凭借蒙哥马利的勤奋和悟力,很快他对新工作就操纵自如。新的工作环境也让人满意,办公室窗明几净,再也不用受辗转迁移之苦。而且,由于在陆军最重要的心脏部门供职,就意味着有和大人物接近的机会,戈林奇将军曾教他抓住每个机会,为己所用,当作向上的晋身阶梯,现在这种机会,不是伸手可及吗?刚来这里不久,蒙哥马利听说因为战争原因而中断招生的参谋学院已经重新开办,进参谋学院,一直是他的梦想,因为他清楚,不从那里镀镀金,深造一下,就无法获得更多的军事理论知识,至于在军界走得更远,当然更无从谈起了。有几个优秀的高级统帅,不是从那里青云直上的呢?这可是爬梯子的通行证呀,可怎样才能进去呢?蒙哥马利暗暗打起了主意。
第一期是个短训班,他没有选上。第二期将从1920年开始,为期一年,名单公布,他还是榜上无名。蒙哥马利坐不住了,想尽一切办法,却都无法实施,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没有人推荐的缘故,换句话说,他缺少后台与靠山,否则,事情决不会是这个样子。想到要找靠山,蒙哥马利不禁为难了,自己既无家世背景,又不是那种熠熠生辉、足以吸引权势人物注意的人,在别人眼里,充其量只是一个认真负责的打杂角色。当然,如果给自己机会,相信也能做到让所有人翘首瞩目,问题是,眼下,谁给一次这样的机会呢?蒙哥马利心里翻江倒海,这时,他深切体会到了怀才不遇的感觉,不过,他并不气馁,心想,天无绝人之路,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他相信这一点。
英军坦克在欧洲作战中
果然,机会来了。
这天周末,驻德英国占领军总司令威廉·罗伯逊爵士,邀请司令部下属的几个参谋去家里打网球,蒙哥马利也在受邀之列,这令他喜出望外,脑子里灵光一闪:“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罗伯逊身居高位,在军界有不少朋友,只要他一句话,不愁事情办不成。蒙哥马利决心一定不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借打球之机,实现自己的愿望。
虽然在威廉·罗伯逊属下干活,可蒙哥马利却一直没见过他,只听说此人经历坎坷,仕途充满艰辛,从士兵一直奋斗到如今的位置,他的不懈精神令蒙哥马利十分佩服,因而对他具有好感,也一直渴望一睹他的风采。罗伯逊爵士因为早年的不平凡遭遇,对年轻人抱有一颗同情心,他热情接待了他们,简单寒暄完毕,随后来到球场。蒙哥马利发现他的精神出奇的好,气色也不错,猜想是经常锻炼的缘故。该怎样瞅准时机,达到自己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呢?蒙哥马利一边活动身体,一边盘算。几局过后,罗伯逊大汗淋漓,放下球拍,走到场边休息,蒙哥马利见时机已到,向和自己对阵的同伴打了声招呼,要求换人,他一手拿着球拍,装作不经意地朝爵士的方向慢慢踱过去。爵士坐在那里,看他走近,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你好,年轻人。”
“元帅阁下,您好。”蒙哥马利受宠若惊地慌忙致意。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我当年可不知什么叫劳累,现在,你瞧……”
“不,您还跟以往一样健壮有力。”蒙哥马利不失时机地说一句讨好的话。
爵士唇边的笑意似乎更浓,他仔细打量着蒙哥马利,好像在思索什么,过一会,忽然问道:“年轻人,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吗?你叫什么名字?”
“伯纳德·蒙哥马利。”
“在陆军总部工作?”
“是的,就在您的司令部属下,职务二级参谋,军衔准少校。”蒙哥马利迅速自报家门。
罗伯逊爵士沉吟着,不再说话,蒙哥马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不敢多嘴,只好局促地站在那里,又过了一会,爵士说道:
“我真的想不起来在何时见过你,不过,现在认识也不晚,是不是?”
“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爵士笑了起来。
“你很会说话,我一向喜欢和年轻的军官交谈,他们朝气蓬勃,代表帝国的未来。你干参谋多久了?”
“4年了。”
蒙哥马利预感到面前的大人物对他已经发生了兴趣,既兴奋,又有点紧张,回答时尽量提醒自己小心,不能说错,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给对方留下不好印象,以后更难办了。
“嗯,不算短,也不算长……对一个参谋人员来说,重要的是经验,当然,如果光有经验,还不够。”
“是的,作战经验是一种难得的财富,它可以教我们正确处理似曾相识的问题……”开始时蒙哥马利还小心翼翼地边想边说,讲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侃侃而谈,对参谋的职责、应具备的素质和条件及其他军事问题一一评头论足,无所顾忌。罗伯逊爵士饶有兴致地听他讲完,问他:
“你是从坎伯利参谋学院毕业的吧?”
蒙哥马利窘迫地笑了一下。
“不,我从来没进过参谋学院。”
“哦?”爵士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为什么不去那里?因为战争?可现在战争已经打完了。参谋学院重新开办,你应该去的。”
蒙哥马利又报以苦笑,心里却暗喜,终于讲到正点子上了,看来,刚才的一番口舌并没白费。他不动声色地淡淡说道:
“也许,我的能力还达不到录取要求。”
“这是你的看法?”
“是的。”
“不,我觉得你低估自己了,”爵士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完全够资格录取。”
“可我接连两次都没选上……”提起这事,蒙哥马利不由得垂头丧气。
“那你想去吗?”
“当然。可我怕去不了,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他们很难注意我……”蒙哥马利看时机成熟,所以滔滔不绝地向爵士诉起苦来。他期望自己诚挚的话能打动爵士,至于能否如愿,他也考虑不了那么多,反正,该说的都说了,总不能低三下四求人家吧?从爵士的神情来看,蒙哥马利这一招似乎已经奏效,他隐约觉得,此事八成有戏。
不出他所料,从罗伯逊爵士回来没几天,坎伯利参谋学院第二期录取名单上,增加了蒙哥马利的名字,他知道,这是爵士争取的结果,心里一阵感激。参谋学院让他1920年1月去报到。在去学习之前,蒙哥马利被派到皇家燧发枪团第17营当了一段时间营长,对于这个任命,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罗伯逊的安排。接到命令,他就来到位于科隆附近的营地,走马上任。这个营当时情况一片混乱,营长刚被撤职,老兵都吵着要退伍,新兵又毫无作战经验,蒙哥马利面对的是一个烂摊子。但他一来,利用与众不同的方式,不仅把烂摊子收拾好,工作还搞得有声有色。当时在蒙哥马利手下当副营长的盖伊·查普曼,后来成为一名教授、帝国勋章获得者和国会议员,有一次,他和别人聊天,谈到这件事时,说:
“有一天,一个名叫蒙哥马利的莽撞家伙来就任我们营的营长。我们所了解的有关他的情况是,他曾经受过伤,是从参谋部来的。但是,他立即就把这个营控制住了。他用操练和体育运动使这个营振作起来。他为士兵们提供条件,使他们对运动会、竞赛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感兴趣。他像是一个热心的童子军领队。”
“可是,”他话锋一转,接着悲哀地说道:
“整整有两个月我不得不在晚餐的时候,坐在这个家伙的旁边,不能和他随便说话,因为,他只谈军队的事。”
几个月后,皇家燧发枪团第17营被裁撤,蒙哥马利得到一个休假的机会,他先回伦敦同家人过完圣诞节,新年之后,就赶赴坎伯利参加第二期的军官培训。
当时的坎伯利参谋学院教程陈旧,战后重新开办后,教员也不注重结合刚刚过去的战争实例,讲来讲去还是老生常谈,没什么新的东西,这令蒙哥马利和那些经历血与火考验的军官们十分失望,不过也谈不上后悔,这所学院在英国陆军中名气蛮大的,能来学习不容易,教授的东西也并非完全没有用,仅从这点上来说,蒙哥马利还是抱有信心的。该学院还有个好处,就是气氛宽松,允许进修学员在各种场合畅所欲言,大胆发表自己的见解。蒙哥马利不放过任何这样的机会,只要是有可能,他都去参加。他口若悬河,说起来没完没了,对军事高谈阔论。性格执拗,固守己见,喜欢同人争论,校方把他看作是一个好争吵和好辩论的人,“带有一点布尔什维克的味道”。认识蒙哥马利的人虽然佩服他的口才和分析问题的能力,对他无休止的唠叨,却实在受不了,每个人都把和蒙哥马利一起进餐视为活受罪。一次,有个学员触犯了军法,理应审判,后来又莫名其妙地不判了,改为罚坐在蒙哥马利旁边吃早餐一个星期。
坎伯利参谋学院的刊物曾在1920年圣诞节那天的谜语栏里,拿蒙哥马利这样开涮:
如果需要10卡车的印度名牌水泥,才能堵住参谋学院二楼浴缸的缺口,那么,需要多少个乐团,在康格里夫(著名剧作家)的亲自监督下,才能压住蒙哥马利在早餐时的喋喋不休?
在“我们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一栏里,又令人忍俊不禁地发问:
在停战日,蒙哥马利是否有过两分钟缄口不言?如果有,在哪里?
对于这些辛辣露骨的讽刺和挖苦,蒙哥马利一笑了之,一点也不在乎。有时候,他反倒还高兴,这说明他备受瞩目,正求之不得呢,他甚至希望这样的事情多点更好,那自己就成了学院的明星了,不管是好是坏,至少,人们可以整天谈论他的名字,在学院的历史上,留下属于他的一笔。
英军抵达莱菌河旁。
年底,蒙哥马利完成了学业,从坎伯利参谋学院毕业,这段日子,虽然没有如他期待的满意,但是蒙哥马利为以后积累了自信,锻炼了才干,而且,他的同学中有罗伯特·海宁、伯纳德·帕吉特、理查德·奥康诺、道格拉斯·布朗宁,还有乔治·林赛这样的人物,后来都成为出色的将领,足以证明蒙哥马利的进修经历并不完全一无所获。事实他表现得很不错,因为毕业后他被派到当时英军最好的旅之一——第17步兵旅,去担任参谋长。这个旅驻扎在南爱尔兰的科克,属于第6师,是爱尔兰境内最大的一个旅。这里本来辖7个营,后来准备改编为两个旅,但不久,爱尔兰人民的暴动和起义风起云涌,为了加强镇压,于是不减反扩,又增加了两个营。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爱尔兰,和其他争取民族独立的国家一样,到处埋藏着反抗的种子,爱尔兰人要趁英国忙于分赃、实力削弱的机会,脱离殖民统治。以爱尔兰共和军和“新芬党”为中坚力量的抵抗势力发展很快,起初,傲慢的英国人并没将由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和市民组成的反叛者放在眼里,以为不过是几个“毛贼”、“乱党”而已,兴风作浪,难成气候。可是,形势发展出乎意料,因为爱尔兰共和军和“新芬党”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又采取袭击、暗杀等游击战术,派去镇压的英军处处被动,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英国政府面对爱尔兰各地的反英浪潮,内部出现分歧,有人主张答应给予自治,但以陆军大臣丘吉尔为代表的强硬派则坚决要求镇压,首相劳合·乔治既不想让爱尔兰从英帝国的版图分离出去,又不能过于得罪怒火焚烧的爱尔兰人,于是搞出一个新花样,向议会抛出“爱尔兰政府改良法”,建议将爱尔兰一分为二,南、北两部分别授予自治权,实际上还是不愿放弃这块殖民地。爱尔兰人民当然不肯买账,加剧了反抗,他们到处打击英军,绑架、暗杀军官,英军则更加疯狂地进行报复,大肆屠杀武装分子。爱尔兰共和军以牙还牙,对英国人的憎恨使他们的手段也变得残忍,1920年11月21日,11名英国情报军官在住处遭到袭击,全部丧命。蒙哥马利最喜欢的一个堂兄豪休·蒙哥马利中校,也成为英国殖民统治罪恶的牺牲品,永远倒在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土地上。恼羞成怒的英军立刻实施报复,当天下午,在克鲁克公园足球场,英军向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扫射,死伤70余人。晚上,3名爱尔兰共和军军官被枪杀于都柏林监狱。这一天,以“血腥的星期天”之称而被载入史册。蒙哥马利来的时候,整个爱尔兰南部已经宣布戒严,荷枪实弹的英国士兵随处可见,气氛阴森恐怖。他在来之前,听说了堂兄的不幸,也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对爱尔兰人闹独立,他倒没什么激烈的想法,顶多是家族的产业“新公园”不保,或许会被强迫征收,这并不很重要,但堂兄的死对蒙哥马利来说却笼罩着一丝阴影。他和堂兄关系要好,即使在法国前线,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日子里,蒙哥马利也跟他保持着联系,所以他的死令蒙哥马利十分悲痛。现在,来到了堂兄遇难的地方,蒙哥马利的心情沉甸甸的,之后,开始转为愤怒,一种报仇的欲望从心底升起。
蒙哥马利的旅长是希金森准将,在法国作战时指挥过一个师。他和蒙哥马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蒙哥马利一上任就露出了锋芒,他在城里设立了“科克城情报单位”,将9000多人的部队布置在最有利的位置上,并向全旅各营下达了一系列命令。后来因为数量太多,蒙哥马利就把它们装订成册,起名为《第17步兵旅重要指示摘要》,下发各级军官,人手一本。他在引言中强调编发的目的是:“为初到爱尔兰的军官提供参考资料,以帮助他们熟悉本部队为应付该国家的情况所订定的”。在作战指示部分,蒙哥马利表明了他一向坚持的谨慎观念,认为“步步为营和机智,是再重要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