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砚再回H市时,不仅带回了容欢,连同容欢的父母也一同带了回去。
秦子砚不确定这次回去要在H市待多久,所以也就让杨经理跟小助理也跟着回去了,J市的事,暂时先停了下来。
秦子砚打发走了杨经理跟小助理之后,在路上特地跟容欢以及他父母说了秦家其他人还不知道秦曦生病的事。
所以,希望他们也不要说出来。
容欢是长久的沉默。
秦子砚忍不住皱眉:“容大哥,你不会是害怕,后悔了吧。”
秦子砚这么一说,容欢的父母都看向他,容母安慰他:“容欢,没事的,捐骨髓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一定得救秦曦。”
容欢苦笑一声:“妈,你想哪儿去了,就冲着你那么喜欢她的份儿上,我也得救她不是。”
秦家因为容家一家的到来显得很热闹,要不是有秦子砚提前的报备,在看见秦曦的那一刻,估计容欢的母亲会当着众人的面哭出来。
“容叔叔容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秦曦感到很意外,她很开心能再见到这两位一直很疼爱她的长辈,至于容欢,她可以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当他不存在好了。
“你这孩子,你总不去看我们,我们只好来看你了。”
容母抹抹眼角,看着秦曦的短发,还有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难过。
秦父与秦大伯站在秦曦身后,等着秦曦跟容母拥抱完,秦父才开口。
“秦曦,别让客人站着。”
“哦,爸……这是容叔叔跟容阿姨,我在J市的时候他们很照顾我,那位是他们的儿子,容欢。”
容欢这个时候倒是没再摆大少爷的谱,往前迈了一步。
“两位叔叔好。”
秦曦又接着介绍:“容叔叔容阿姨,这是我爸跟我大伯,还有我朋友封淮封大哥。”
“伯父伯母好。”
“你好……”
“都好都好,大家都坐吧。”
秦父与秦大伯招呼着大家坐下,秦子砚亲自去泡了茶。
因为封淮还没找着机会跟秦曦说血样对比成功的事,所以秦曦有些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容欢还有他父母会跟着秦子砚一起回来。
封淮也挺意外,他并不知道那份血样就是容欢的,这太令人意外了,他动用了那么多关系,找了那么久,却没想到原来能救秦曦的人就在他们自己身边。
众人在客厅里聊天的时候,秦曦寻得机会,把秦子砚拉到了楼上。
“现在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姐,封医生还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跟封淮单独说话的机会。
“所以你还不知道容欢的血样跟你的对比成功了?”
秦曦愣住了,她不太能消化秦子砚的话,愣了半天之后才接着说:“你……你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点吗?”
“姐,容欢就是那个可以跟你做骨髓移植的人……”
秦曦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子砚:“容欢?”
秦子砚叹息一声,上前拥住秦曦:“姐,别担心,你很快就没事了,别害怕,很快就没事了。”
害怕?
秦曦想想,她的确是害怕的,可从来不敢轻易把这种害怕表露出来。
如今听到秦子砚告诉她的这个消息,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情绪来消化。
容欢与封淮在楼下陪着几个家辈坐了会儿,见秦家两姐弟这么长时间还没下楼,容欢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他一直是个任性的人,跟长辈们聊天这事,他还真干不来。
“爸妈,两位叔叔,我上去看看秦曦,有些时日没看到她了,正好还有事找她。”
秦曦刚刚介绍的时候说容欢的父母一直很照顾她,所以秦父跟秦大伯理所当然地也把容欢当成了很照顾秦曦的人,对他自然和颜悦色。
一旁的封淮却在心里暗想,如果秦父与秦大伯知道秦曦在容欢那里吃了那么多暗亏的事,不知道会不会把眼前的容大少给生剥了。
秦父点点头:“你上去吧。”
容欢刚一起身,封淮也赶紧起身:“我也上去看看。”
“别玩太久,还有客人呢,你们都把楼上去,把我们这两个老东西丢在下面。”秦大伯状似不高兴地说道,说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是是是,亲爱的大伯,一会儿我们就下来。”
容欢与封淮上了楼,在二楼的小花园里找到正说着悄悄话的秦家姐弟。
“秦曦。”容欢叫了一声背对着他站着的秦曦。
秦曦回过头,看见上来的容欢与封淮,面色还算平静。没有秦家父母在,秦子砚就没那么客气了,他白了容欢一眼:“你上来做什么。”
容欢撇嘴:“我可是能救你姐命的人,你对你姐的救命恩人就这态度啊!”
秦子砚冷笑:“那就等过几天,容先生救了秦曦的命之后,我们一定一日三炷清香外加磕头来感谢容先生。”
这是要他死啊……
容欢哼了一声,跨步走进小花园。
秋天的日头没有夏日那般毒了,风有些大,吹得秦曦的短发一团乱。
容欢从进门开始就想发表意见,这回终于没能忍住:“瞧你剪的什么头发,难看死了,跟假发似的。”
秦曦差点憋到内伤,踮起脚瞄了眼楼下,确定没人上来之后,把头发往后一抹,直接把假发给取了下来,露出个光秃秃的脑袋。
别说容欢给吓着了,就是秦子砚,也捂着心脏一副接受不了的表情。
“姐……”
秦曦还嫌不够似的,冲容欢挤了挤眼:“怎么样,够潮的吧?”
容欢脸上闪现一丝懊悔,但很快又不见,故作轻松地说:“别臭美了,你压根就跟那个字沾上边,赶紧戴上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自嘲的秦曦,看了总让人心里不自觉地一阵难过。
秦子砚也受不了地摆手:“姐,你戴上吧,戴上吧。”
秦子砚一副大受刺激的模样,秦曦只好又把假发给套在了头上,一边戴一边鄙视地扫了两人一眼:“你们真不懂得欣赏。”
秦子砚将视线转移到封淮身上:“封大哥,正好我姐跟容大哥都在,要不你把你怎么安排的跟大家说说吧。”
秦子砚本来想说姓容的,转念一想,容欢说也没错,手术要成功了,他还真就是他姐的救命恩人了。
虽然一想到容欢是他姐的救命恩人,但他这心里,就跟吞了口苍蝇似的,吞不得吐不得的,卡在喉咙里还直犯恶心。
封淮沉吟了片刻:“秦曦的这个疗程的化疗还有最后一次,等这最后一次化疗做完,秦曦就住院观察一天,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安排手术。”
化疗时间安排明天,观察再一天。
“后天吧,手术就安排在,我明天去医院的时候看看医院那边的情况,看看具体安排在什么时间,到时候我会跟大家说。”
秦子砚跟容欢一同点了点头,这方面他们不懂,封淮是权威,所以自然是他说什么他们照做什么,只是秦曦那头一直没点下来。
“秦曦,你有什么问题吗?”封淮问。
秦子砚跟容欢一同看向秦曦,两个人这次心里异常默契,他们同时想到的,都是秦曦不会是因为这捐献者是容欢,所以这会想的是不做这个手术吧?
秦曦其实没那么矫情,她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件事。
“封大哥,这最后一次的化疗……能不能不做了?”
秦曦没好意思说疼,但又确实是因为疼,太疼了,疼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像这样坚持几次了。
有好几次她都想放弃了。
甚至悲观点想,有好几次她都不知道些自己挨的这些疼到底有没有意义,天知道她这么疼过之后,她的身体会不会好起来。
可她是病人,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医生说让化疗,她就得化疗,疼死也要。
封淮知道化疗的痛苦,可是考虑到秦曦的身体,觉得这最后一次,还是坚持的好。
有时候骨髓移植手术是件风险比较小的手术,可重点在于,要病人手术之后不排斥才行。
把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人身体的东西硬塞进这个人的身体,如果身体出现了排斥情况,那就一切都完了。所以封淮还是朝他坚定地说:“秦曦,封大哥知道化疗很疼,但没办法,你再坚持一次。”
秦曦的脸垮了垮,像被霜打的茄子。
“好吧,听你的。”
容欢不知道该说什么,首先当然是他对这个病的不了解,其次是,面对生病的秦曦,他心里,好像多多少少有些怪怪的,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吧。
其实原本他就不是真的讨厌她,只是觉得她的出现,打乱了他和沈宁远以往的相片模式。现在看到她病成这个样子,那种敌对的感觉早就消失。
为了打破尴尬,容欢看了看大家,突然说:“那就这么着吧,我就在这儿多住几天,顺便看看H市是不是比J市好,怎么都往这里跑。”
秦曦也半开玩笑地说:“那你还是不要太了解的好,免得你爱上这里。”
容欢的本能反应是“既然这里这么好,那你还不是一走就是好些年”,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这太伤人了。
若是以前,他当然不会考虑秦曦会不会被他伤到这件事,可是现在,他竟然说不出口了。
容欢也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境变了,还是只是因为他在同情秦曦。
为了不被看出他的不同,容欢慌忙转移话题:“对了,宁远不是也过来了吗?怎么没见他?”
原本他还以为沈宁远来H市会住在秦家,可是现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他想,也许,秦曦与沈宁远的关系,真的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关于这个问题,封淮笑着回答:“沈先生在山上的庵里帮小尼姑扫地。”
容欢还想说点什么,突然被秦曦打断:“好啦,不提他了,我们下去吧,一会儿我爸该急了。”
说完,她已经整理好假发,率先走出小花园下了楼。
秦曦的手术安排在两天后,在进手术室之前,她竟然看见沈宁远了。
秦曦心里想,这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封静也从H市赶了过来,看到沈宁远在秦曦的病房里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去赶人,不过被封淮拉开了。
封淮不仅把封静给拉开了,还把病房清了场,一时间,病房内只剩下秦曦跟沈宁远两个人。
“叔,你干吗帮着姓沈的。”
“秦曦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倒是你,还是个学生,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封静十分不情愿地赖在秦曦的病房门口,对于没能把沈宁远给踢出来,还耿耿于怀。
“我哪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什么,我好久没见秦曦了,当然要来看看她!免得她又被人欺负,哼!”
封淮回应给她一个无奈微笑。
沈宁远在秦曦的病房内站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站到秦曦以为病房里还有个人只是她的错觉。
“你在难过吗?”秦曦动动唇打破沉默。
“是,秦曦,我在难过,很难过。”
秦曦叹息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这生老病死,怨不得谁。”
沈宁远心里一紧,秦曦还不知道她生病其实是有人有意为之。
沈宁远也不忍心告诉她,她曾经跟沈宁萱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告诉她恐怕只会增加她的烦恼吧。
“不,是我对不起你。”沈宁远摇摇头,缓缓地走到她的病床前。
秦曦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难过与愧疚。
秦曦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反正好像事情走到这一步,她这心境有说不出的矛盾。
痛苦的时候她总在想,为什么偏偏是她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惩罚。但大多数清醒的时候,她又在想,这其实跟沈宁远无半点关系,一切也不过是她自己造的。
任性妄为,总是有付出代价的。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封大哥可是权威,在这方面从未失过手。”
沈宁远不说话,他还能说什么,除了默默在她的身边陪着她。
秦曦想到一会儿的手术要跟容欢一起推进手术室,不禁觉得有些想笑。
“倒没想到最后能救我的人竟然是容欢。”
那人啊,跟她那么不对盘。
这事情发展得太戏剧性了,就跟演戏似的,她怎么觉得那么不真实,感觉在做梦似的,总会发生些令她意想不到的事。
容欢这时候已经换好病号服,在另一边的病房里等着。
封淮过去看他,主要是想过去告诉他,别太紧张。
容欢其实自己一点都不紧张,要真说有那么点紧张,其实是在替秦曦紧张。
因为沈宁远在秦曦的病房里,所以特地过来陪她的秦父秦母这会就全都在容欢的房间里。
容欢跟秦曦是同一时间住院的,秦曦是化疗,而容欢……用秦子砚的话说,先帮他净化一下心灵。
封淮笑,净化心灵倒用不上,又不是搭桥手术,不过,净化身体还是要的。
所以跟两位长辈打过了招呼,封医生拿起床脚的记录本,翻看了一下容欢这两天在医生的饮食与休息记录。
“封医生……”
秦母本来想说什么你一定要救秦曦之类的话,可惜台词太过经典,况且,好像情况也不是那样,所以一时间也说不出口。
封淮了然地报以一笑。
“秦阿姨,放心吧,手术不大,秦曦跟容欢都会没事的。”
听封医生这么一说,秦母也没宽心多少,看上去比秦曦跟容欢都还要紧张。
“妈,你别紧张,你一紧张,待会儿弄得我也紧张了,爸,你带我妈去医院的花园里转转。”
秦母赶紧起身,作势要出去。
“是是是,不能影响你,妈出去转转,一会儿再回来。”
“嗯,妈,去吧。”
等容欢的父母走后,本来躺在病床的容欢换了个姿势,改成盘手盘脚的姿势坐在了床上。
“封医生,你跟秦曦真的只是朋友?”
容欢怎么都不相信。
这封淮都快变成秦曦的影子了,走哪儿容欢都能看见他在秦曦身边,现在还住在秦曦的家里,而且秦曦的父亲对他的态度,就跟对待自己儿子似的。
这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
封淮微微一笑:“反正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又何必解释。”
他倒是对这份误会挺享受的。
“你解释解释说不定我就信了。”容欢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封淮又是一笑:“你干吗一副捉奸的语气?”
容欢被封淮这一噎,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
是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秦曦进手术的时候想了很多,脑子里出现各种画面,快乐的悲伤的,还有一些她以为自己不记得的小事,没想到,到这个时候记起的,都是一些小事。而她以为的一些深刻的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而那些小事,无一不和沈宁远有关。
他的笑,他生气的样子,他为难的表情……
但秦曦的这种冥想很快就结束了。
手术用的全麻,麻醉师的药一堆进去,秦曦很快就陷入了昏迷,接下来发生的事,她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了。
事后封静形容:“那是一个有风的日子,手术进行得格外平静,只有站在手术室外的人显得有些焦躁。”
手术时间不长,几个小时而已,跟那些十几个小时甚至几十个小时的大手术来比,秦曦的这场手术的确算得上是小。
秦曦与容欢手术一结束,就直接从手术内的通道,直接推进了病房,焦躁地等在门口的人只等到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医生出来说了一句。
“手术非常成功。”
他们不光没看见容欢与秦曦,就连封淮的面都没看到。
秦曦的病房暂时不能进人,小护士拦在门口看着一脸急切想要进去的众人危言耸听:“你们现在进去,一个小小的细菌都能把人杀死。”
于是众人便吓是退了回去。
看不了秦曦,容欢的父母只好又进了容欢的病房,容欢也用的全麻,不过剂量没秦曦那么大,推出来一会儿后就醒了。
这个时候正跟进门的秦母嚷嚷着一会儿要喝排骨汤好好补补他的各种细胞。
跟在秦父秦母身后的封静手一抖,差点抖到容欢的脑袋上去。
“矫情。”封静很“小声”地暗骂一句。
好在她没说贱人,要不然容欢绝对会从病床上跳起,估计又会是一场恶战。
秦曦手术的时候,秦子砚并没有来,因为封淮的陷害,秦小公子的相亲生涯正式开始。
为了不让秦父与秦大伯起疑,秦子砚只好硬着头皮去跟秦父安排的人吃饭。
一天四顿,吃得他都快吐了。
秦子砚抽不开空去看秦曦,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是胖是瘦,是高还是矮。一顿饭下来,除了每次都把自己吃得很饱之外,秦子砚没有任何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