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旭进来了,马信忙把龙袍给杨旭看,并指点道:“这件龙袍做得还真地道,咱们干脆让国姓爷穿上,国姓爷当了皇帝,你我就都是开国元勋了!”杨旭笑了:“就怕国姓爷不答应呀!”马信道:“我们郑家军收复了台湾,大明臣子中也只有国姓爷有实力独霸一方,还不如请国姓爷做皇帝,也好号令天下,共谋大业!”杨旭赞同道:“自从攻打台湾以来,国姓爷一直带病征战,厦门又后院起火,他的气色大不如前啦。我看国姓爷称帝也不为过,因为他早就被赐予国姓了。”马信沉吟一会儿,说道:“就靠我们两个,十有八九是说不动国姓爷的,得找个人多的机会。”杨旭脱口道:“明日就是个好机会,高山族百姓要去将军府向国姓爷献‘开台圣王’的牌匾。”马信援引古例道:“我听说当年赵匡胤就是被众将领用一件黄袍往身上一披,他就不得不做了皇帝。明天我就带着这件皇袍,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国姓爷的身上一披,国姓爷也就登基了。”两人说到快活处,都高兴得大笑。
6
这一天,将军府外传来阵阵锣鼓声和鞭炮声,凯茵和各山寨的寨主带着山民,举着一块写有“开台圣王”的大牌匾走了进来。
郑成功正坐在府中,见状连忙站起来迎接。凯茵和寨主们将牌匾抬到郑成功面前。凯茵开口说道:“国姓爷,你为我们赶走了红毛鬼,又带领我们开垦荒地,我们拥戴你为开台圣王。这块牌匾是我们山民的心愿。”郑成功拱手谢道:“开台圣王的封号,我郑成功担当不起呀!”
凯茵坚持道:“国姓爷对我们高山族恩重如山,请你一定收下这块牌匾。”
郑成功再次拱手对众山寨寨主和山民们谢道:“我一定不辜负百姓的信任,加倍努力,开发台湾!”这时,马信忽然站了出来,他高举龙袍叫道:“国姓爷,百姓如此拥戴,你就在台湾立国称帝吧!”杨旭亦跟着大声道:“国姓爷,现在台湾已经收复,而大明朝能有实力与满清抗衡者非国姓爷莫属,请国姓爷立国称帝,讨伐清廷!”此时,郑家军将领纷纷跪下,齐声呼道:“请国姓爷立国称帝,讨伐清廷!”
这时,陈永华拉起马信道:“马将军,你在什么地方弄得这件龙袍?”马信如实相告道:“在揆一房间里,揆一这小子居然想当中国皇帝!”
此时,郑成功脸色一沉道:“你们知道吗,让我立国称帝,就是把我郑成功变成不忠不义之人,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绝境!”众将领闻言一惊。郑成功接着道:“自隆武二年,我与父亲决裂,焚衣起兵,对天发誓,从此南征北战,直至收复台湾。之所以有人敬我服我郑成功,正是因为我是一个忠臣。我若自封为皇帝,岂不是上欺神明,下骗苍生吗!我有何颜面去见先帝于九泉,又有何颜面以对英烈?”此时,杨旭上前一步进言道:“国姓爷,我们现在赶走了红毛,收复了台湾,而台湾自古与大陆隔绝,隔海对峙,自立乾坤。国姓爷在台湾称帝,是顺应民心,激励士气的壮举!”
郑成功大义凛然道:“我们浴血奋战,目的是将台湾永远归于中国版图,而绝不能做什么独立之梦。我如在此立国,必是分裂祖国,那我郑成功将成为千古罪人!我们应该做的是,聘儒东渡,修建文庙,兴教办学,传承礼仪,我们要让宝岛与中原一样,沐浴中华文明之光,永远在中华怀抱之中!”
马信捧着龙袍进言道:“国姓爷说了这么多道理,都对!但今日大明江山已经无主,你不称帝谁称帝!还请国姓爷三思。”
郑成功毫不退让道:“行分裂之举,必遭天下人唾弃。天下百姓需要我驱逐外夷,开发台湾,而不是要我做分离神州的伪皇帝!在我郑成功眼中,自立为国,是祸国殃民之举,必留万古骂名。这犹如在我中华神州之身砍下一刀,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创伤!”说罢,郑成功跪下仰首向天立誓道,“苍天在上,我郑成功若在台湾立国称帝,天诛地灭!”说着,郑成功一把从马信手中夺过龙袍,用力撕碎龙袍道,“今后无论我郑氏子孙,还是郑家军将领,若再有妄言另立乾坤者,杀无赦!”
7
过了新年春节,转眼临近端午节。一个晴朗的日子,高山族山寨大坪上举行山民与郑家军联欢会。
在山民的欢闹声中,陈永华和凯茵被大家分别从两个方向推上了大坪中央,两人碰在了一起。陈永华有些不好意思,凯茵也红了脸。凯茵从腰间拔出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指尖,然后把手递给陈永华,陈永华握住凯茵的手,两人的双手有些颤抖。陈永华吮吸着凯茵伤口的血,同时接过匕首,同样也割破手指。凯茵抓住陈永华的手腕,将嘴唇贴在陈永华的手指上吸吮着。顿时,热烈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响起,山民们高兴地呼喊着。
凯茵拉着陈永华走到郑成功和董娴坐的主桌前。此时,郑成功端起酒坛道:“这同心酒是用大陆的高粱和阿里山的泉水酿成,我祝愿你们不离不弃,永结同心!”说着,郑成功将酒倒在酒碗里。凯茵端起酒碗先喝了一半,然后将酒碗递给陈永华,陈永华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山民们开始跳起欢乐的舞蹈,凯茵和陈永华坐在了郑成功身边,马信抓着一把水稻走到郑成功身旁禀告道:“国姓爷,我马信的军垦田快要丰收了!”郑成功接过马信递来的稻谷,看着饱满的稻穗,郑成功脸上露出笑容:“看来今年收成不错啊!”这时,凯茵也凑过来道:“托国姓爷大军的福,将士们帮助我们开荒种地才会有这个丰收年,有些山寨已经开始收割了,据说一亩可产两、三百斤稻米呢!”马信开玩笑道:“我看是应该托耕牛的福,没有我马信驯服那些野牛,现在稻谷可能还没有下种呢!”郑成功闻言嘉奖道:“马信,你种地很有一套嘛,我看,你干脆脱下铠甲专心务农吧!”马信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还想收复中原呢!”
这时,杨旭匆匆赶来,他脸色很不好。只听他向郑成功禀告道:“国姓爷,大将军和在北京的郑家十七口被清廷杀害了!”这消息如同一声惊雷,震得郑成功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失声喊道:“父亲!”此时,董娴闻言也惊呆了,她扶住郑成功。郑成功抓住杨旭急问道:“什么时候出的事?”杨旭悲痛地回禀道:“十天前,你父亲和家人在北京菜市口被凌迟处死!”郑成功如五雷轰顶,他双目直直地瞪着前方走去。前方是夕阳染红的海面。郑成功走向海边“扑通”一声跪在海滩上,两眼流泪道:“父亲!你在哪儿?父亲!”他跪在沙滩上,不知跪了多久,潮水漫了过来,郑成功浑然不觉,仍在哭喊。傍晚,董娴悄悄来到郑成功身后,对郑成功说道:“涨潮了,请国姓爷起来吧。”
郑成功回过头一看,只见陈永华、杨旭、马信、凯茵及士兵、山民密密麻麻地跪在他身后的海滩上。郑成功想站起来,他忽然觉得用不上力。董娴想要扶住他却被郑成功推开。良久,郑成功硬撑着站了起来。郑成功面对落日,泪流满面地对苍天道:“请父亲大人九泉之下原谅孩儿!我焚烧青衣弃笔从戎,我与父亲反目天各一方。孩儿遵循你的教诲,男儿有志,不拘亲情,苦撑半壁河山,不顾家破君亡。孩儿遵循你的教诲,国大于家,君重于父,挥师驱逐荷夷,还我中华锦绣。孩儿更是牢记父亲的肺腑之言,中国的领土不容外人践踏!”说到这儿,郑成功踉踉跄跄向前扑了几步,他跪在海水里,挥臂高喊:“父亲,孩儿是个孝子!我只是先孝国家,后孝父亲!孩儿心里孝敬你!我一定杀回中原为父亲报仇!”郑成功的哭喊声,撼动大地,撕人心肺,在大海上空久久回荡。此时,董娴、陈永华、杨旭、马信、凯茵等人面对此情此景,也落下了泪水。
天色暗淡下来,海滩上的人都已经散去,只剩下郑成功和董娴。郑成功回过头,只见董娴跪在自己身旁。郑成功连忙扶起董娴,说道:“礁石太硬,起来吧。”说着,郑成功和董娴坐在了一块礁石上。
董娴满脸是泪,道:“夫君,我以前以为你心中只有大业没有父亲,今天我才理解了夫君。”
郑成功大彻大悟地道:“董娴,我现在明白了,肩负上弘复天道的重任,也就走上了一条艰险的旅程。我必须不断地舍弃亲情和爱情,必须不断地忍受离别的悲苦,必须不断地承受世人的误解,必须终身背负逆子的骂名,好在我硬撑着快要走到终点了。”董娴靠着郑成功的肩膀道:“记得当年你对我说你不是凡人,我以为那是你少年气盛,狂妄自大。后来你南征北战,和我越来越疏远,我对你无从了解。我只好告诉自己,嫁给你了,就随你吧,我只能忍耐。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我就越来越理解你了,男人要干大事,就得像你这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真的不是一个凡人。”
郑成功搂住董娴深情地道:“董娴,你说的全对,只是最后一句你错了。经过这么多年的血雨腥风,人生磨难,我只悟出一个道理,我其实就是一个凡人。”
董娴把头贴在郑成功胸前,依偎得更紧:“你只有一次像个凡人,就是东征台湾的那个晚上,我们两人在船舱里,只有小小的一盏油灯,你像凡人一样终于在意我了,我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去猜想,猜想将来的我和你,而你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说着,董娴眼泪不住地往下淌,打湿了郑成功的衣衫。郑成功贴着董娴的耳朵说:“快了,等我把台湾开发建设起来,和南洋北洋把通商生意做起来,我就好好陪着你,我们平平淡淡做一对凡人……”
越来越响的涨潮声淹没了郑成功和董娴的谈话。明月高悬,波光粼粼的海面衬托着两个相拥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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