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
1。失恋
我喜欢上天文望远镜,源于初恋的失败。当时,我几乎是爱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可是,那个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去了加里曼丹岛,然后他声称找到了自己的天堂,再也不回来了。
我发狂似的毁掉了我们的一切。印着我们头像的T恤、情侣杯,刻着我们名字的同心锁……全都被剪烂砸烂,然后丢进垃圾箱。我想把这个去了天堂的人从大脑中清空,不留一丝痕迹。
但是,我依旧痛不欲生。
我终日闭门不出,唯一的排解方式是上网。一天,QQ上有个叫“天空的鱼”的陌生人发来消息,问我在干吗。我回答:“在失恋。”“鱼”说失恋不好玩,不如做件好玩的事。
这样贫嘴的话,平时我是很喜欢的,但现在却勾起了我的满腔怒火。我把这条“鱼”当成了假想中的“天堂人”,不仅冲着他破口大骂,还诅咒他从天堂跌到地狱。
“天空的鱼”很惊愕。终于,他确信我真的失恋了,慢慢正经起来。他问:“你有天文望远镜吗?失恋的时候看看天空,至少眼泪不那么容易掉下来。”
我哭了,不争气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随时随地都会掉下来。“天空的鱼”又说:“看看天空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在这么浩瀚的世界里,一段感情就像一粒灰尘,用手一抹就掉了。”
我没有再回话,任QQ挂着,不去理他。冰箱里有几罐啤酒,我拿出来一一打开,边哭边喝,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令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我正头痛欲裂,却有快递送过来。拆开来看,是一架天文望远镜。上面贴着一张纸条:这是玩具型的,很便宜,不用感激我。
在大脑里搜索了没多久,我就想起了那条“鱼”。看QQ,果然有他的一长串留言。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有我的地址?”
“天空的鱼”竟然在线,他慢悠悠地回答:“你在博客里曾经贴过自己写的短文,后面附了名字和地址。后来,博文删掉了。”
我苦笑。那时我和初恋正甜蜜得死去活来,的确写了不少酸文贴到博客里。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了天空。说实话,我感到十分震惊。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竟还有如此丰富的世界!
“天空的鱼”说得没错,在浩瀚无垠的宇宙里,感情真的像一粒灰尘。我每天晚上都摆弄那架天文望远镜,慢慢地,我竟喜欢上了星空。
2。日全食
新闻里说,最近会有一次日全食,据说是五百年一见。“天空的鱼”发来消息,要和我一起看日全食。他说如果我怕被他吓到,他愿意在日全食那一刻出现在我身边。至少,消失的阳光可以让我的惊恐来得慢一点儿。
我对着电脑屏幕哈哈大笑。即使是魔鬼来了,我也不至于被吓成那样吧?失恋八个月,我终于恢复了笑的功能。
我们约在郊外竞秀公园的天台上见面。时间是,日食来临前半小时。其实,我很有些惴惴不安。聊了这么久,“天空的鱼”长什么样,我心里没有一点儿底。如果他真是个“青蛙”,我该怎么办?
见面的那一天,我思忖了许久,最后没有傻乎乎地站到平台上,而是坐在隐蔽的角落里,举起了望远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一个年轻男人站到了天台上。当望远镜瞄到他的那一刻,我差点儿跳起来:这哪儿是“天空的鱼”?分明是“天空的猪”!
镜头里的那个人不仅矮,而且胖,脸上的表情局促不安,我甚至能看清他鼻尖上沁出的汗珠。我的心怦怦跳着,要不要过去呢?
就在这时,胖子突然拿起望远镜四处搜寻。终于,他看到了手拿望远镜的我。再不出来就显得太不厚道了,于是我只好很无趣地走到他跟前。
他上下打量我,“嘿嘿”一笑:“跟我想的一样,不,比我想的还要漂亮!”这是胖子的开场白,但我并没有动心。他,实在是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那天的日全食美极了。胖子这个资深的天文爱好者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拔,就像看千年睡美人一般,生怕自己的呼吸会惊醒了她。受胖子的感染,我也来了情绪。
就在四周一片漆黑的时候,我们都对着天空许下了自己的心愿。我的心愿是:彻底忘掉那个去了天堂的男人。而胖子的心愿是:2010年和喜欢的女孩结婚。
那次见面之后,我称胖子为“老师”。他的确是位好老师,每天不厌其烦地在QQ上为我恶补天文知识。不仅如此,他还兼任了保姆的角色。比如当我抱怨每天上班总是迟到时,他便自告奋勇,早晨七点钟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起床,他就一直拨下去。
手机的彩铃是那首《披着羊皮的狼》,起初我很喜欢,听到后来,想吐。于是我便会按了接听键朝胖子吼:“知道啦,别吵!”然后狠狠地挂断。胖子却一点儿都不生气。
突然有一天,我睡眼惺忪,刚酝酿出凶巴巴的表情,还没开口,却听他说:“乖,快起床了,晚上奖励你冰激凌吃!”那声音甜腻腻的,让我满腔的火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是宿醉,早晨酒还没醒,所以才有那样的胆子。那天晚上,我举着望远镜,胖子举着哈根达斯。我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专注地看着天空。
一长串流星从眼前划过,就像硕大的珍珠串成了项链,转瞬如烟而逝。那场景太过华丽,以至我兴奋得忘乎所以。我紧紧地抱住胖子,又叫又跳,倒把他惊得目瞪口呆。
3。天堂的感觉
我正式成了胖子的女朋友。在他跟前,我无须伪装,彻底还原了本色,不端庄也不优雅。我有着无上的特权,可以随意翻胖子的东西,打开他带锁的抽屉,查看他的过去、现在,还有将来。
终于,我发现了他的小秘密。一张收据夹在望远镜的说明书中,是一张2400元的小票——我的玩具望远镜,竟然值2400元!而接下来,我发现了自己大学里写的酸诗、发表在报纸上的豆腐块、我在一家小报当编辑时写的采访稿……胖子站在我面前,像犯了错的小学生:“大学四年,我一心看天上的星星,毕业时才发现你比星星还好看。我原以为这辈子只能把你也当成星星,谁知道上天对我格外垂青……”
胖子语无伦次,就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几乎能包裹起他整个人。
我爱上了胖子。我拥有胖子的QQ密码,对他的每个好友了如指掌;我有他家的钥匙,有他的博客登录资料;我把他的QQ签名换成“我最爱多啦A梦”——“多啦A梦”是我的网名,唯一的网名。
我还替他写博文,用大堆大堆肉麻的话,绘声绘色地讲述我是怎样一个千年难遇世间难寻的好女孩。胖子自然也看了那篇博文,并且积极提议:“你的这些优点,一定是想留到我们结婚以后给我惊喜,是不是?”
我和胖子的爱情如火如荼。2010年元旦,我们准备结婚。就在这时,前男友从天堂岛国回来了。按他的话说,他越来越思念世俗生活,于是便放弃了天堂,回归人间。当然,他希望还能和既端庄又优雅的我在一起。
我诧异地看着他,仿佛望着外星人,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可惜,我早离开了地狱,进了自己的天堂。只是,我的天堂里没有你。”
他急慌慌地问:“有谁?”
我笑了:“那么急干吗?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我的婚礼,那时候,天底下的人都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