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炜
1。第一次
老马五十出头,最近托祖宗的福做了局长。
一天晚上,老马饭局过后去洗脚。老板亲自为他指定了一个叫阿玉的服务员。那女孩进来时,老马眼前一亮:她长得太漂亮啦。
阿玉似乎十分拘谨。“不要紧张嘛。”老马鼓励了她一句,然后躺倒在睡椅上,耳边听着哗啦哗啦的水声,一阵阵惬意从脚底直往上涌,一直涌进了他的心头,引发了他心中的无限感慨。
啥感慨?在单位里呆过的人都晓得,正职与副职,看起来挨得很近,实际上差别大了去了。老马自从升了正职,才有机会尝试了很多人生中的“第一次”:第一次在饭局上坐主位,第一次接到沉甸甸的信封;第一次出国……老马的感慨犹如黄河泛滥一样,汹涌澎湃得让他无法好好享受洗脚。他索性坐了起来,眼光在阿玉的身上来回扫着。
看着看着,老马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他做局长的时间不长,还有好多人生的“第一次”等着他去填补空白。比如那方面的事,老马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除了老婆,居然从来没有过别的女人。
老马仗着醉意,咳了一下,说道:“阿……阿玉,你怎么干起这个来了?”
没等她回答,老马接着说,“你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在这里给人洗脚呢?”
阿玉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马叔叔,我也不想在这里洗脚呀。可是,我没考上大学,爹娘都有病,妹妹还要上学,我只能出来打工挣钱……马叔叔,其实在这里洗脚也没什么,这里是很正规的。”
老马听她叫自己叔叔,而且叫得那样自然亲切,不由得愣了一愣,心里有些不得法。阿玉羞涩地一笑,又低下头接着洗他的脚。
老马顿了一顿,看着她那双小手,又忍不住了:“你看,多么漂亮的一双手啊,却在这里搓脚泥,太糟蹋了。”说着话,他想去摸阿玉的手。没想到阿玉却大大方方地主动把手递了上来:“马叔叔,你看,我的手没事,再怎么漂亮,总得要干活的呀!”
老马握住阿玉的小手,心疼地叹气:“阿玉,你不该生在农村啊,这本来是一双享福的手……”
阿玉脸上含着笑,就这么任由他抚摸。老马胆子大了些,手上不由加了些劲。
阿玉忽然一笑,有点嗔怪地说道:“马叔叔,您一定喝了好多酒吧?快躺下,我给您按摩一下,能帮助醒酒的。”
阿玉的小手在他身上敲敲捏捏,直把老马酥到骨头里去了。趁着还有点儿酒意,老马一个翻身,张开双臂把阿玉搂到怀里,努着嘴巴就向她的小嘴拱去。
阿玉一声惊呼:“马叔叔——”“还叫马叔叔!”老马终于撕下了脸上的最后那层纸,“叫我老公吧!阿玉,跟我好吧,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阿玉拼命挣扎:“不行不行,马叔叔,你……”
老马原以为阿玉只是象征性地推拒几下,然后就会半推半就地从了他的。可阿玉反抗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老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扳倒在睡椅上,接着满头大汗地压了上去。
“畜生!”阿玉猛地一个耳光打上来,老马下意识地用手一捂。阿玉趁机用力把他一推,跳了起来,飞一般拉开门逃了出去。
2。我求你
这个耳光彻底把老马的酒打醒了,他摸着脸,愣愣地望着门口,心里又是愤怒,又是后悔,又是纳闷。
这一日,老马刚到单位门口,就见洗脚妹阿玉正站在那儿。老马心头乱跳,哪知阿玉却没提那天的事,而是说:“马局长,我想请您帮个忙。”
“哦……”老马脸上恢复了自然,把胸挺了挺,“帮忙呀?你怎么找到我了呢?”一边说,他一边大步往里走。阿玉跟在后面说:“我在这里只认识您,马局长,求您帮帮我吧!”
老马想了想,扭头说:“那到楼上说吧。”
进了办公室,老马大声问:“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阿玉低着头:“马局长,那天我不该打您,您喝了酒,我不怪您……”
“行了!”老马一挥手臂,面红耳赤地说,“有什么事说吧。”
阿玉说,他的男朋友也在这里打工,昨天被人撞伤了,现在躺在医院里。医院让她交一万块钱,可他们都没什么积蓄,所以想求老马帮他一把。
老马疑惑地盯着阿玉,实在想不透,这个女孩怎么会跑来找他借钱。
阿玉见他没吭声,恳求道:“在这里,我们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我也只认识你……钱我们一定会很快还清的。”
老马沉吟半晌,说道:“既然你把希望全押在了我身上,我就不计前嫌,帮你这个忙吧。不过,你想怎么感谢我呢?还是打个耳光吗?”
阿玉脸色一白,低头不语。她当然明白老马的意思,想了想,就抬起头问:“马局长,您真的要得到我才……”
老马把话说得更露骨了:“你太漂亮了,我真的很想让你过好日子,但既然你不想跟我这个糟老头,那就算了。你陪我一晚,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阿玉默默地咬着嘴唇,忽然痛快地答应了:“好,快给我钱吧!”
3。忆从前
一整天,老马的心都在激烈地摇荡着。晚上,为了不临阵退缩,老马喝了不少酒,然后编了个不回家的借口。带着酒意,他悄悄地来到了阿玉租住的屋外。
屋里透着灯光,看来阿玉在里面等着他。老马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传出阿玉的声音:“来了?进来吧,只有我一个人。”
老马推门进去,一眼看到阿玉坐在床上,顿时身子就麻了半边。阿玉站了起来,甜甜地喊道:“马叔叔,您来了。”
“怎么还叫叔叔?”老马迫不及待过去抓住她的手,“那不是破坏我的情绪吗?今晚,就叫我老马吧。”说着,想把阿玉往怀里揽。
阿玉挣脱他的手,退了几步,抬起头,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马叔叔,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那天给您洗脚,我不好意思面对您,还以为您已经认出我了,可是,您后来……”
老马听到这话,吃惊地瞪起了眼:“你……你以前认识我?”
阿玉“呜”地一下哭了起来:“马叔叔,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认为,马叔叔要是当官了,一定是个好官。可是为什么你跟那些人都一样,为什么都一样啊?”
老马好像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傻了。他看着捂着脸痛哭的阿玉,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您怎么会不认识我呢?”阿玉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亲过我,给我买糖吃,给我讲故事。我上学后,您又给我买书包,鼓励我学习,您一直都叫我阿玉,我一直都叫您马叔叔……马叔叔,您或许真的把我们忘了,可我们,我爹我娘,一直都记得 您啊。您在白县永平镇的那些日子,不是说过我家就是你第二个家吗?”
老马脑中电光石火般一闪,什么都记起来了。接着全身一震,被人点了穴一样,喉咙里咕嘟咕嘟响了几下:“你是阿玉……”
老马年轻时,一直在乡下当干部,白县永平镇是他呆得最久的地方。他联系挂钩的一个村叫水鸟村,跟村长全家好得像一家人,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村长有个女儿叫阿玉,他特别喜欢……可自从他调离那儿后,和村长一家就没有过联系了。
老马木雕一样立在屋里,大脑已经被掏空了。阿玉说的每个字都像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马叔叔,我记得我第一次戴上红领巾,您可高兴了。后来只要我有什么事求你,您就要我先给您敬个队礼。我今天还是给您敬个礼吧,行吗?”
阿玉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系上了一条红领巾,只见她立正,挺胸,昂头,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向老马行了一个标准的少先队礼。她脸上挂满泪水,声音也带着呜咽:“马叔叔,少先队员阿玉向您敬礼!”
“啊——”老马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在回去的路上,老马失魂落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