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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人算不如天算

王教授、大狗子、春香、村医生都还没有睡下,听到古老三恐怖的叫喊都跑着赶快过来了。

古老三屋里的油灯还亮着,春妞趴在堂屋中央,手伸向门外,身上的衣服有些乱。村医生上前检查,发现人已冰凉,颈部明显有手掐的痕迹,脖子下还挂着一把很旧的长命锁。大狗子用手电筒在屋里屋外照了一遍,发现有很多搏斗、扭打过的痕迹,屋里的用具,衣物、所有的东西都被翻找过。很明显,这是有人谋财害命,一定是歹徒为了不让春妞叫出声,才死掐她的颈部,导致窒息死亡。

人越来越多,布袋沟在家的人几乎都来了。王教授将古老三、高敬宝、大狗子几个人叫到一边用商量的口吻说:“我感觉谋财害命的嫌疑很明显,杀人案属于人命大案,要赶快报警,以免延误公安局破案的最佳时间。”

古老三只哭说不出话。他还在后悔自己不该叫她一个人先回来。

春香也说要赶快报案。

高敬宝权衡再三说:“这报案不报案我们说了不算,得王定山王村长定夺,他是春妞的儿子,利和害都关系到他一家人。”

春香说:“那就赶快去通知王村长。”

高敬宝说:“现在天已很晚了,我看这样,大家先回去继续睡觉,这里有我和二狗子、大贵、三奎我们几个守着,四狗子、大奎你两辛苦一下,去山外给王村长传消息。

王教授特别交代高敬宝说:“不要让任何人动现场,以便公安局的人取证、破案。”

前天,春妞的儿子王定山和儿媳水芬动员老娘去和古老三重修旧好,像对戏词一样,你说一句,我奏一言。水芬说现在开放了,老人们也要解放思想,人家都在搞夕阳红,古三叔一直对你有那意思,你该顺水推舟才好,你老苦了一辈子,不容易呀!现在咱们日子过好了,为啥不抓紧时间也去时尚一把?王定山说:都新时代了,咱孝敬老人也有了新要求,不能只讲吃饱穿暖,要做到“老有所乐,老有所为,老有所爱。”后一句“老有”是王定山有意加上去的。并强调,你现在就缺“老有所爱”,所以,你跟了我古三叔,就什么都不缺了,我们的孝心也算尽全了。

春妞一开始不答应,最终顶不过王定山和水芬的耐心和诚心,她压在心底几十年的死心一下子被激活了。见老娘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儿子儿媳更是心花怒放,比他们自己当年结婚还高兴。第二天早晨,夫妻俩见老娘一边哼着高奤曲,一边收拾东西,儿媳还偷偷丢给老公一个兴奋的飞眼,王定山还在媳妇脸上揪了一把。

王定山和水芬的小算盘打的很欢,他们想,老娘去与古老三一起过了,他们就是合法夫妻,古老三手里不但有一大笔钱,而且从此以后年年还有几股子银水朝腰包里流,他那钱不是谁也不给么?正好,等古老三死了我们名正言顺地得个完整的。两口子高高兴兴地过了一天时光,晚上又高高兴兴相拥而眠,三更时分,水芬醒了,身子鼓噪噪的有了欲望,于是不安分的手伸进了老公的两腿间。水芬一折腾王定山也醒了,他伸着懒腰说:“怎么着?发情了?想操!”水芬嘻嘻地说:“我想,你妈他们、他俩也算是新婚之夜,他们……”“去你妈的!”王定山骂了一句。就在这时,有人叫门,四狗子、大奎他们到了。

人算不如天算,水芬怎么也没有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这把米赔的太大了,钱没有套来倒把老娘套进去了。她哭的很伤心,一是为自己心里有愧,对不起老娘,二是为煮熟的鸭子弄飞了。哭了一阵天亮了,王教授过来问:“你是死者的儿媳是吧!别只顾哭了,我怀疑你婆婆是被人杀害的,快叫人去报警吧!现场我还让人保护着,抓坏人要紧。”

水芬一听突然停了哭啼:“对,抓坏人,我知道坏人是谁!”水芬突然扑到古老三面前叫道:“古老三!你给我听着,你就是害死我婆婆的罪魁祸首,你赔我婆婆的命,你赔我!你赔我!”说着就要动手。

春香忙拉住水芬说:“嫂子,你冷静点,你急糊涂了吧,古三叔怎么会害你婆婆的命?再说了,昨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他就是想害也没有时间呀!”

大狗子也跟着说:“要说是奤子叔那可叫羊羔咬死人:天大的冤枉。昨晚我俩一直在一起,一步都没有离,害死你婆婆怎么也与他扯不上边。”

王教授说:“别在这里疑神疑鬼捕风捉影了,快报警吧,人家警察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报警?”水芬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当然知道不是古老三干的,她‘算卦先生摇葫芦——肚子里有鬼’,是另有目的,既然有这么多人作证,她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赖不上也只好作罢,她说:“是得报警,我去找定山。”

王村长一直没有说话,他浑身发抖、脸面铁青,连同嘴唇、耳朵都是乌青色。这可是人身上最大的杀母之仇啊!他一直在想报案还是不报案这个问题,已经很长时间了。水芬找到他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还是报案吧!咱现在就去打110。”

见王定山决定去报警,水芬害怕了,她拦住丈夫,不无担心地说:“你还得好好思量一下,得想想后路,那些人咱得罪不起呀!一大家子人不想过平安稳日子了?”

其时,王定山犹豫再三这么长时间,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由于乡下黑恶势力的打击报复不但猖獗,而且手段十分恶劣,服刑人出狱后找报警或举证人“算总帐”是常事,由报警、举证人赔偿经济损失成了潜规则。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公安能破案,但逮了人完不了事,乡间的黑势力都是有团伙的,要了一个命会伤到多人的心,他的难兄难弟难保不动你的心思。作案人若出点钱,再找“保护伞”活动一下,该死的弄个无期,该坐牢的弄个监外执行,出来就变本加厉。那年同村的刘某与亲弟弟发生纠纷,在弟弟行凶时报了警,弟弟服刑两年回来说:亲弟兄明算账,必须执行“潜规则”,向哥哥索要损失费三万元,要不然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亲兄弟都这样,更不说二家旁人了。有了“算总帐”和“潜规则”,致使敢于站起来抗争的人越来越少,吃哑巴亏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形成了农村社会问题的恶性循环。

水芬说:“他们有团伙、门派,有统一的组织,我们报案法办一个,会招来一群人报复。再加上他们有钱,在白道笼络有“保护伞”。到时黑道害你,白道压你,咱还能活呀!“两人在一边嘀咕了好一阵,水芬来到人群中大声说:“我婆婆身体本来有毛病,自己发了病还报什么警呀!请大伙帮忙把她抬回家去,我们明儿个热热闹闹地送老人家上山。”

王教授一直为不报警一事而想不通。他问高敬宝,山里人为啥法律意识这样淡薄?连正当的人身权益都不维护?

高敬宝说:“就算我们法律意识淡薄,可谁不想维护自己合法权益?谁能容忍杀自己人?他们是不敢,这叫明哲保身。”

王教授说:“人都杀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敢的?难道现在好人还怕坏人?”

高敬宝说:“你这话算说对了,现在就是好人怕坏人,他们太狠了。我们是理不敢正,法不保身,最好是忍气吞声,得过且过。”

王教授问:“谁太狠了?自古不是有理走遍天下么?怎么成理不敢正了?”

高敬宝说:“地方黑势力,他们多以劳教释放人员为骨干。劳教释放人员在民间已经有了新宠地位,远比荣誉军人、大学生吃香,他们中也有级别、资历之分,服刑越年长资历越深,坐牢的比不坐牢的狠,服刑三年不如五年的,坐两次的比坐一次的狠。手持‘劳改释放证’可以四处硬拿强要。他们以暴力、威胁或者其他手段,为非作歹,欺压、残害群众,称霸一方。”

“还有这样的事?难道政府、公安、司法都失灵了?”王教授的心收紧了。

高敬宝冷笑一下说:“现在是谁狠谁发财,谁犯法谁发财,他们霸占着所有资源。有钱就能操纵权,钱与权逐渐形成了‘以商养黑、以黑养商;以钱养权,以权护黑’的关系,如今犯罪势力与政治、权力正在朝一起结合哩。”

王教授惊的说不出话了。

高敬宝接着讲:山外的邱家大洼,住着一对老夫妇种橘子,那年他俩喂了两头大肥猪,几个地痞说没有钱用了,要‘借’那两头大肥猪,老夫妇不答应,被打的遍地叫娘,两头猪还是被拉走了,等他们报案回来,房子起火了,公安忙乎几天,一个也没有抓住,再后来,好好一片橘园,被砍的一棵不留。还有一个人因与黑帮人发生纠纷,告到公安局,对方坐了三年牢,回来找他付工资,一年两万四,三年算了七万二,他根本拿不出,一帮人天天上门闹事,后来,他八岁的儿子从山崖上摔死了,怀疑是有人下毒手,就是没有证据。乡亲们看在眼里,心里发抖。

王教授窝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叹了出来,他说:“我只说我们当年被打成右派冤枉,没想到都拨乱反正这么多年,都信息化时代了,农民兄弟还这么冤枉。”

高敬宝也叹气说:“百朝万代,啥时没有冤枉啊!那个时候你们说冤枉是冤错了人,冤了一帮会叫唤、有权叫唤的人,现在冤我们是冤对了人啊!为什么咱乡下人到如今还那么敬仰毛主席?就因为那时咱吃苦的人没有如今这么多冤枉事。”

王教授笑笑:“那时你们不冤我们冤。”

高敬宝也笑了:“应该说,那时叫你们冤、我们不冤,现在叫我们冤、你们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