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温暖的午后,我跟着两位身穿白大褂的老人走出那间苍白的房间,门外的走道上洒满了阳光,很温暖,很感人,像一份沉沉的爱。这样的日子,若是在一年前,应该是值得我去记忆的吧。
“萌,太阳为你的重生而冲破了厚厚的冰层。加油吧!”
我很迷茫地跟着他们走进了另一间光线较暗的房间,里面有四个戴着面罩的男人,见我进来,他们静止下来,目光直视我,像一群饿狼。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很害怕,就像将要被他们宰割的小羊羔,可是一想到萌,我又视死如归地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
头顶上那盏白得看不见一点阴影的灯照得我想吐,而静得连根针掉下都能听见的房间,仿佛一个苍老的梦境,开始着我无限痛苦的未知。随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我渐渐失去知觉。
天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周以后,我在一片不耐烦的骂声中醒来,睁开双眼,看见那两个凶恶的女人在整理我的东西。
“我们的大英雄啊,您可算醒了,都已经三天三夜了!您不但冇让我们吃饱睡暖,我们俩还得像伺候老头老娘那样伺候您吃喝拉撒,您可真了不起!”那个年轻的女人恶狠狠地埋怨着,活脱像个妓女。
“醒了算是我俩的福气,走吧,跟这个苕说她也听不懂。我们赶紧去跟张医生汇报,苦了三天,我们应该申请休假。”另一个苦着脸,手里端着一个四方的盘子,委屈地说道。
“萌呢?萌——”我从被窝里伸出手问,刚想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不知从哪个部位传来一阵剧痛,如同一把利剑刺穿我的心房,那一刻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此时门开了,门外走进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人,紧跟其后的是那对劝我做手术的萌的养父养母。白衣男子走到我身边,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他耳朵里,线的另一端轻轻贴在我胸口,从左至右仔细听了好久,然后站起来,很恭敬地对那对夫妇说道:“苏幻的伤势恢复得不是很好,因为之前有过枪伤,没隔几天又过量地捐献骨髓。不过只要她得到悉心照料和充足营养,十天半月脱离危险应该是全无问题。”
“那就麻烦张医生了,只要能尽快医治好她,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包在我们身上。”男人脸上洋溢着乐观的笑。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先聊聊,我还有事先走了。”彼此深深地点了个头,白衣男人就出去了。
中年男人来到我身边坐下,轻问道:“苏幻,你感觉怎么样?”
“萌呢?萌他怎么样?他还好吗?”我的答非所问引来女人的一阵干咳。男人回头看了看她,脸色沉重,然后走回女人身边。
“苏幻,你好好养伤吧。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生和护士照顾你的。”女人冷冷地说。在她眼里,我虽然还活着,可比一具尸体还要令她厌憎吧;看她那冷傲的双眼,不可一世的表情,好像全天下就她最大似的。
他们再无话想说,因为多说一句话都嫌多余,所以转身走了出去。
我的痛楚莫名的扩张,心似乎已撕开了裂痕。这样的痛,比身体上的疼痛来得更加凶猛,更加尖锐。
“啊——”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和勇气,我大声嘶喊起来,声音竟然这么刺耳惨烈,如同猫被划破喉咙那声刺耳的痛鸣。
男人伸出想开门的手瞬间停住了,错愕的神情,有所不舍。女人回过头看看我,她瞪着圆圆的眼,眼睛里充满了讶异与仇恨,活像个奴隶主。
“萌呢,萌……”我虚弱地伸出手,执着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
哗的一声,门被人重重地撞开,接着一个声音在呼喊我,虚弱却融入了感情。
“幻,我是萌,你怎么样?”
我惊异地抬起头,看见萌坐在轮椅上,脸上挂满了泪,像个人偶娃娃。他吃力地一步步转进来,慢慢爬到我床前,此时的我恍如晨梦初醒。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一刻,我已经听不清他的养父母是怎么拽着他又骂又跳的了,我只知道萌回来了,回到我身边了。
当自己日夜思念的人真的有一天出现在面前,我却安之若素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觉得能够看见他,感觉到他的存在,我就毫无遗憾了。
萌为我整理散乱的头发,温暖的手触碰到我冰冷的脸颊,我感觉他的手比爷爷的手还要暖。为那些洒在阳光底下的欢笑,为拥有过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为这段捡来的明媚忧伤的爱情,我觉得为了我的萌崽,还可以再多牺牲那么一点点。
“幻,嫁给我吧,让我来照顾你一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萌托起我的下巴,我们的眼睛紧紧交汇在一纸之隔。如果时间真的能停滞,我希望能停在我看着你的这个瞬间。
可是我突然感觉到,这样的承诺如梦幻泡影,因为我常常做这样的梦,梦中的他给我留下同样的承诺,可是当我醒来,往往会因为现实的空虚感而沉痛两三天。
我内心恐惧,交织着矛盾,似乎侵犯了某种圣洁的信仰,因为萌的养母那怀恨的目光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还有周遭所有人鄙夷的神情。
我像个罪犯焦躁不安,却不想让萌察觉到这份异常。我捧着他的脸往上推,咧嘴笑笑,故作很开心地说:“萌崽,我想听你唱歌了。”
萌清了清早已哽咽的嗓子,迷迷糊糊哼唱起哥哥张国荣那首经典老歌: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尽吐心声
望你应承给我证明
此际心弦有共鸣
然后对人公开心情
用那金指环作证
对我讲一声终于肯接受
以后同用我的姓
对我讲一声I DO!I DO!
愿意一世让我高兴
然后百年终你一生
用那真心痴爱来作证
“人人都说我傻,傻子怎么能和你在一起呢?你会被世人取笑的。”我不安彷徨纠结恐惧,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
“苏幻,你给我听着,那些嘲笑你辱骂你的人才是一群傻子呢!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这种表现是因为脑震荡后遗症,加之没受过教育所以反应才会这么迟钝,记忆力才会不好。不过你尽管放心好了,等我赚够治好你病的钱,我们就认真地治疗,这样你就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了。相信我——我会让你变得完整。”
我们紧紧相依,感受彼此心跳。淡淡的松节油味道在鼻尖氤氲,甜蜜的幸福滋味在心头洋溢,像个粘满蜜糖的罐子,把我们紧紧包裹在里面,沉默代替言不由衷的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