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赵老汉走上前来说:“柱呀!你怎么自从变工队上回来,水也不喝,饭也不用,是不是有了病?有病的话,老子给你请个巫神看一看吧!”赵柱说:“爹爹,现在不讲迷信了,我这个病只请巫神看不好,我是心上的病。”赵老汉说:“老子(是)石头也比你多晒几年着了。”赵柱儿就把山上见了刘巧儿之事详详细细前前后后给爹爹说了一遍,你看那刘货郎把女子不给好人,给了个二流子王财东,又是个抽洋烟鬼。据刘巧儿、二婶婶说,刘巧不愿意到王家去,愿意到咱家里来,爹爹你说这该怎么办?气的赵老汉说:“啊呀!你看我把刘货郎这老狗日的。柱呀!既然你的婆姨愿意到咱家来,咱往回抢吧!”赵柱说:“爹爹,可不敢!咱边区是有法令的地方,他不讲理,咱要讲理,咱到政府去。”赵老汉说:“怕你妈的吧!老子吃盐比你吃的米还多,抢回来再说!抢回来说!”
武调:人不正来天不正,吼雷闪电打头阵。
第二天又黄昏,黑云动地刮大风。
大雾浓罩看不清,那树木到处放悲声。
赵老汉怒气冲,前庄后庄集合人。
大家小家都议论,听见抢亲抱不平。
变工队员全来到,好像将军点大兵。
也有老年人,也有青年人。
老老少少全上阵。一个拿个野柳棒,
一个拿个拨火棍,叫的叫来应的应,
走起路来一溜风。云厚月黑看不见,
庄里走出些人影影。翻山越岭走得快,
一刹时到了刘家门。人手齐全势力重,
四面八方包围定。里三层、外三层,
前后左右不透风。赵老汉,怒气冲,
好像张飞把古城。一脚踏开门两扇,
家里的灯火通岗明。开言就把刘巧娃,
我说话来你来听。要知我的名和姓。
我是你头方亲公公。你的爹爹害了你,
把你给了大坏种。老子听见不高兴,
今日引人来抢亲。你是愿意就出来,
你要是反对就讲明。婚姻大事要讲理,
老子不能把你来固定。刘巧儿一见心欢喜,
窑掌出来个大救星。看见牢门一打开,
展开翅膀飞出门。心急腿快走得正,
毛驴上坐个织女星。刘货郎跑出门,
叫两个后生背绑住。口里喊不能动,
再也不敢哄骗人。风声住,月光明,
周围的碾磨看得清。赵老汉,忙不停,
赶驴一棍就起身。众亲朋一见心喜欢,
好像打儿鬼子兵。浩浩荡荡走的欢,
得胜回营一哇声。刘巧飞下毛驴子,
众位亲朋回家中。赵老汉——都道谢,
满脸红光笑盈盈。众人回家全不表,
我再说刘巧见男人。
喜欢调:刘巧见了她男人,喜落的眼泪满面流。
我的爹爹害了我,把我给了那黑孽虫。
他们捣鬼把我骗,瞒在鼓中我不知情。
夜儿(昨儿)才上山见了你,你才是一个好劳动。
大家喜来大家爱,变工队中当领工。
平平和和就是一面笑,笑的我心里怪眼明。
一见你来不由我,七上八下我心打动。
眼泪汪汪我回家中,爹爹就把我管押定。
管住我的身子,管不住我的心。
思思量量在梦中。水不思来饭不用,
盘盘算算我活不成。正在家里胡盘算,
你才派来大救兵。人记你来,你记人。
因此咱夫妻能相逢。你种地来我纺线,
早明夜起过光景。王财东他就亏穷人,
烟酒嫖赌不务正,不怕他祖上有多少,
火上消雪不愁穷。虽然咱们家里穷,
你会生产爱劳动。劳动挣的永没完,哟!
穷无苗来富无根。赵柱一听开言道,
你说的话来是真情。
咱们本是好夫妻,应该团圆过一生。
王财东是个烂杆货,心黑言短不算个人。
只要你不到他家去,这才是个大喜讯。
你今来到咱家里,左邻右舍都眼明。
就是这个事不妥哟,捅下乱子了不成。
咱们边区有法令,随便抢亲罪不轻。
你也好来我也好,咱是边区的好公民。
就是想起这问题,我又喜又愁不安心。
伤哭调:刘巧听了又流泪,眼前的喜事一场空。
怎盘算我夫妻团圆了,爽爽快快过一生。
谁知问题还没了,急的我一夜没睡成。
我不恨张来不恨李,只愿我爹爹卖良心。
他们夫妻暂不讲,回书再说刘货郎。
哀哭调:自从赵家抢走亲,把他绑坐在院当中。
又是喊来又是叫,就是两手不得动。
东院跑来个猴小子,拍脚扬手问几声。
我的巧姐姐哪里去?为什么把你的手绑定?
刘货郎祈祷又央告,快把我的绳子解脱笼。
那个猴小子给他解,站起来他又骂好人。
赵老狗胆大太欺人,黑天半夜动武行。
你来把我女子抢,明火执仗动刀枪。
我告你抢亲理不通,明日政府中把你告,
再看你抢亲不抢亲,想的他一夜没睡成,
噘嘴骂舌怪烟灯。第二天明东方亮,
刘货郎关门就起身。一路走来一路想,
大岔小步跑的紧。低头走来抬头看,
一刹时来到县政府门。大喊大叫说一声,
我是世上苦命人。
(白)刘货郎来到政府说:“县政府的同志们,人家把我抢了你们管也不管?”裁判员说:“谁把你抢了?”刘货郎说:“赵老汉,叫赵金财。”裁判员说:“为什么抢你?”刘货郎说:“那老狗嫌我女子不好,和我女子退了婚,夜黑领的些人把我女子又抢的走了,还把我美美打了一顿。”众人说:“打在你那达(里)了?”刘货郎说:“那狗日的,怕咱政府人来验伤,把我的屁股美美的踢了两脚。”自己说罢有点脸红。裁判员说:“的确是这么个事情,这是他赵金财的不对!文书,你赶快给法警传票,调她刘巧、赵柱、赵老汉都来,勤务员开了饭招呼刘货郎吃饭去。”
写呈调:文书提笔写公文,一颗大印盖的真。
一切手续全办好,法警忙忙就起身。
上上下下都知道,裁判员判案催的紧。
从不拖来从不搁,恐怕公民多误工。
空素调:县政府里走脱信,忙的区乡没消停。
后晌赵老汉就来到,刘巧赵柱随后跟。
他们人来到县政府,头不抬来眼不睁。
事务人员都来到,羞的个刘巧脸发红,
脸也红来眼也红,心里的难过填十分。
不怨张来不怨李,只怪爹爹没良心。
你算把女儿害到底,丢人败姓我没出身。
你也不来想一想,死后怎有脸见母亲。
我有心死在你面前,就怕那个人活不成。
我不爱财不爱命,就爱那人的好劳动。
刘巧的难处说不完,赵柱的忧愁也说不清。
两个人分在两处问,这个事情了不成。
凶事多来吉事少,相亲相爱才几点钟。
一夜的好事还没想完,裁判员开庭问案情。
(白)话说刘巧、赵柱来到县政府门,看到裁判员坐在桌子跟前,很不高兴的抽旱烟,法警、勤务员没有坐下,站在桌子两边,好像要准备写什么东西。裁判员见人都来了,就问:“你就是赵老汉?有个小不经世事!还有你这个老不懂道理!你为什么拿刀弄棒,聚众抢亲?”赵老汉说:“我不抢,气不倒他;说可说不过他,打可不能打;他对我说:我的媳妇不愿到我家里来;对我媳妇说,我儿是个拐子憨憨,你看这老狗两面哄人!把女儿不给好人,给了二流子王财东!我的媳妇愿意到我家里来,你说能抢不能抢?该抢不该抢?”裁判员说:“好么?既然你的媳妇愿意到你家里来,你为什么不到政府讲道理?你知道共产党领导人民实行民主,就是为给人民解决问题办事,你说是不是?”赵金财心里不服,口里没有说出来。裁判员说:“你既然知道不对,我就心轻,只判你一年苦刑。”裁判员说:“刘巧,你愿意到赵家去?还是愿意到王家去?”刘巧说:“王家家里我死也不去!那个黑阎王什么坏事也能做出来,赵柱是个好劳动的男子,年岁相仿,我要到赵家家里去!”裁判员说:“你要到赵家家里去为什么不到政府来?”刘巧说:“我爹爹管的我寸步不离,要是逃跑起身也不行,他撵到路把我的双腿砸断。”裁判员说:“你这就马虎1赵柱你愿意要她吗?”赵柱说:“愿意要!”裁判员说:“那么她怕她大(爹),你该不怕吧!你为什么不到政府里来?”赵柱说:“我起初要到政府来,我大(爹)思想不通说也说不转,劝也劝不行,我们抢亲就顶上个不对!你们政府看着处理吧!那刘彦贵指上个女子几次骗人就对吗?”裁判员说:“刘彦贵,你这个生事打架,哄人骗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现在罚你三个月苦工,改正毛病,把你女子送回去就来。”刘巧说:“我不回去,回去我大(爹)又要卖我。”裁判员说:“你大(爹)再卖你,有政府给你做主。那么,你那里有亲人,暂时到亲人家里住着。刘巧、赵柱,你俩人的婚姻已经由你们自愿登记取消,现在动武又抢亲,既不合法律手续,应归无效!要是人人都和你们一样,这还成什么体统!我实在是不愿意断散你们的婚姻,可是法律所管,不得不如此。赵柱、刘巧、赵金财、刘彦贵,你们的问题就这么处理,判决书明天给你们,要是你们受不下,限你们十天上诉,你们下去吧!”
哭五更:刘巧哭的如醉酒,眼里滴血心里气。
谁说你裁判员讲道理,断的我夫妻活分离!
还说你们政府不亏人,亏的我夫妻不相逢,
一路哭的把爹爹恨,二婶婶家里去安身。
愤怒调:赵柱回家不言声,拿起个酒瓶子灌喉咙。
刘货郎倒把赵老汉恨,再看你抢亲不抢亲。
赵老汉气的脸色白,心里就不服这事情,
打定主意要上告,你裁判员判案不公平。
他们四人不细说,四周的群众齐议论。
这个判决不公道,好夫好妻不相逢。
裁判员的死脑筋,口口声声讲法令。
不会调查不研究,不会审来不会问。
咱们亲朋联络起,专员公署走上评。
你一言来他一语,四庄的百姓闹轰轰。
有的邻居走上门,赵老汉面前抱不平。
赵老汉心里有主意,只盼着专署来公文。
这些事情不细说,再说那马专员看公文。
(白)话说陇东专署专员马锡五,和气精明,做事认真。吃过早饭,按时办公,这一天他走进公庭,把裁判员送来的判决书一看,眉头一皱,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这个时候,政务秘书拿来一堆呈文,略略打开一看,有名有姓,的指有印,尽是些替刘巧、赵柱报不平的语句,一篇篇看过尽说的有道理。回头又把裁判员的判决书看了一下。拉了一匹马,引了一个勤务员,一直向县政府去了。
行军调:他为了明白这案情,不怕山高和水深,
亲自来到县政府,调查研究不放松。
要把案子办公道,要把洪水变成清。
干部不知民受苦,办案子不会有公平。
今日见到裁判员,要和他仔细讲分明。
路程不远走的快,一刹时到了县政府门。
(白)话说马专员到了县政府,裁判员就把刘巧、赵柱、刘货郎判决之事详详细细给马专员说了一番。马专员说:“你想一想,我看这问题处理的不能算对,抢亲应按抢亲之事实际情况来处理,为什么把他们俩人的婚姻断散?”裁判员说:“他俩人的婚姻早在区政府登记取消,现在动武力抢亲,应归无效。”马专员说:“你知道他俩人取消婚姻是由他俩自愿吗?还是由别人代替的”?“啊呀!这我可就没有仔细研究,实在是个大错误,请马专员多多指示吧!”马专员说:“我们诚心为人民解决问题办事,就要多调查研究,接受老百姓的意见,一时粗心大意就会出岔子。现在天气不早,我走各个庄上打问打问。你认真的想想,等我回来咱再研究一番。”
平调:马专员路上走的紧,调查研究为百姓。
一刹时来到赵家庄,听见乡亲们来议论。
王老汉说现在的事情真屈情,赵柱刘巧不能相逢。
刘货郎本是真懒人,指上个女子哄骗人。
李二婶说刘巧儿赵柱好关系,县政府断他们活分离。
裁判员做事真不对,你们说说谁满意,
有的说话态度不平和,有的口里不干净,
马专员听了一阵又一阵,将身弯转走脱笼。
红军调:心里想来心里应,这全是边区的好公民。
心里有话就该讲,帮助裁判员来改正。
低头走来仰头看,前边的桑树绿茵茵。
树底下有人采桑叶,树林中有人动哭声。
走上前来仔细看,旁边站个小儿童。
也不哭来也不闹,小眼睛直看那女人。
那女人手上手下采桑叶,泪珠点点往下流。
不看左来不看右,分明是心里有忧愁。
又像哭来又像唱,哭哭唱唱真恓惶。
背后吊一根大辫子,好像哭她的亲生娘。
平调:大约这就是刘巧娃,看来年轻又力壮。
马专员慢走慢走没有声音,刘巧哭的眼发红,
长长桑叶架泪水,手一动来心一动。
心痛手动有谁知,我是世上的苦命人。
只说窑掌里出救星,谁知道转眼又成空。
又恨张来又恨李,老爹爹为什么卖良心。
山西邦子:一不该你把恶性意起,二不该对我胡捣鬼,
三不该你和赵家去把婚退,
四不该区政府和我公公办手续,
五不该说赵柱是憨憨,
六不该说赵柱不能生产,
七不该指上个女子把人来骗。
八不该把女子卖给坏种,
九不该说他是个好人,
十不该你嫌贫爱富大卖良心。
那赵柱他是个好劳动,
好劳动好生产好光景。
县政府裁判员真是亏人,
断散了我夫妻不能生产相逢。
越思越想越叹气,眼泪汪汪满竹筐。
蚕娃娃尝着这味道苦,它也会惊我病一场。
平调:刘巧哭了一阵又一阵,马专员一句一句听的真。
所有的事情全记住,走上前来开言问一声。
(白)马专员走上前来说:“你是那里的这么个女子,哭的这样恓惶?”刘巧说:“哎!你是个谁?你问不问不顶事!”马专员说:“你要知道我。我就是你们这里的专员,我叫马锡五。”刘巧一听见是马专员,一声哭得就说不出来话了。马专员说了很多的劝解话,刘巧才止住泪。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马专员说:“好,我明天回到县上,召集大家开会,你也来,请你到会上发表意见,说不定你夫妻还能团圆。”刘巧儿说:“啊!马专员,你真是青天!”
盼望调:刘巧喜的泪满面,这个同志是青天。
桑树底下辨是非,快叫我夫妻早团圆。
平调:刘巧儿快步回家去,马专员路上走的忙。
一边走来一边想,这个女娃真恓惶。
我也心里怪难过,一定要替她审冤枉。
干部不知民受苦,不能算是有主张。
身体强壮走的快,回到县政府开会忙。
所有的干部全到齐,鸦鸟静悄悄听他讲。
干部们一个个心里想,调查研究要加强。
我们有了马专员,讨论问题上讲堂。
民众的意见全顾到,判案子才会有力量。
上下的意见全顾到,老百姓不会说短长。
这个办法实在好,他想出司法的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