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天、浅灰色的天,却从末见过金黄色的天,仿佛天地倒悬,谁把大地的一角用剪刀剪下来,贴补到天空上去了。
春天的某个早晨,我在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到了一种奇怪的颜色。那时时间不早不晚,是9点9分,我还没起床,卧室里很安静。
我拧亮一盏灯,桔黄色的光线向四周弥散开来,我正准备拿起手边的一本书静读,一股奇怪的尘土的味道就奔跑着迎面而来。我并没有开窗,新装修的新房虽然四面八方有许多扇窗户,但每一扇都装有绝对防尘的双层玻璃,就是外面刮再大的风,沙土也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能从窗缝里灌进来。
可是,在这个早晨,我却发现我的家几乎被沙土埋了,灯罩上、柜子上、电脑上、书架上、地毯上,到处都被一层厚厚的沙土所覆盖,就好像半夜三更有人趁我睡觉时,不辞辛苦地偷偷推了一车斗沙土来,细心地、均匀适量地在我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撒了一遍。
我用手指拉开百页窗的缝隙朝外张望,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我从末见过的天空,它像混浊液体装在玻璃瓶子里那种颜色,毫不夸张地说,是一种深色的金黄。我见过深蓝色的天、浅蓝色的天;
深灰色的天、浅灰色的天,却从未见过金黄色的天,仿佛天地倒悬,谁把大地的一角用剪刀剪下来,贴补到天空上去了。
我起床,用落满沙土的塑料杯刷牙,在看不见本来面目的地板上行走。我收拾东西,然后穿了件黑斗篷式的大风衣出门。刚一走出楼门,就被沙尘暴卷了进去,只听得许多细细的颗粒沙啦啦地打在我的风衣上,我缩紧身体钻进一辆在风中打晃的汽车,然后,车就像船一样开动起来。
汽车在街上缓慢行驶,路边的行人全都高高地竖起衣领,低头耸肩在马路上快步疾行。不少女人用黑色纱巾蒙住头,不是像南方女子那样将纱巾叠成一个三角,只戴在后面,罩住头发,而是像一个个“蒙面大盗”,她们将自己连头带脸一股脑儿地包裹起来。走在街上,你看不清她们的脸,只看见她们高挑挺拔的身材和美丽快捷的优雅步态。
在这样一个飞沙走石的天气里,我恰好到北京作家协会去报送那篇参加“老舍文学奖”评奖的作品《不明飞行物》,这是一部以环境为主题的中篇小说,决定报送这篇小说的时候,还没有沙尘暴天气,当时只是觉得“环境问题”很重要,就选定了这篇小说。当我走出家门才发现,窗外所发生的一切,正如我在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