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至竹杆高的时候,吴氏已将那一大盆糊糊全部做成了煎饼。
此时,婆婆姜氏也已出了房门,懒懒地坐在门前的藤椅上,将一条腿揽在怀里,晒着太阳,悠闲地吸着长烟袋,乜斜着的眼角,却瞄着灶房里的吴氏。
吴氏在厨房里手脚麻利地忙活着,所有的活路做的是有条不紊、干净利落,是妯娌当中做的最好、最快的一个。这一点,就连一向挑剔的姜氏,也不得不暗暗满意。满意归满意,面对吴氏,依然是一幅冰冷严厉的大长脸。
早饭的所有工作都已准备停当。吴氏看了看天色,见离开饭还有近半个时辰,心里牵挂着儿子很想回去看看,可偷眼瞧瞧守在外面的婆婆,又迟迟疑疑着实不敢。
厨房里的吴氏实在是坐立不安——最近丈夫常趁其不在时,偷偷跟村里几个满身恶习的少爷来往,而且还偷偷抽上了大烟,在吴氏苦口婆心的劝说下,虽答应戒掉大烟并断绝与那几个人的来往,可吴氏还是不放心,担心丈夫这会儿又会趁自己不在,丢下儿子去鬼混。
吴氏越想是越不放心,实在挨不住了,只好鼓足勇气,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来到姜氏面前恳求:“娘,早饭都准备好了,我想回去看看贵儿,您老看行吗?”
听到吴氏的请求,姜氏本来就拉的够长的脸,越发的加长阴沉下来。可人家的活儿做的无可挑剔,要求也并不过份,实在没理由说不行。
“嗯,别误了摆饭。”姜氏眼都没抬,冷冷地挤出这句话。
“嗳!不会误的。不会误的!”吴氏就象犯人听到了特赦似的,兴奋地一叠声答应着。她毕恭毕敬地退了回来,然后,一路小跑着去了。吴氏那标准的“三寸金莲”,承载着稍显沉重的身体,奔跑起来似乎有点吃力,使得均称的身子,来回有节奏地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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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的担心果然很有道理。刚刚拐进自家院门,就听到了儿子金贵的哭声。
吴氏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快步冲入房中,只见小金贵,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丈夫,早已不见了踪影!吴氏心里又气又急,心疼地将儿子抱在怀里,嘴里不住地哄着,一边将**塞入儿子口中,一边轻轻拍打着。眼泪,却忍不住象断了线的珠子,哗的一下落了下来。
小金贵一边在母亲怀里吃着奶,一边还委屈地抽泣着,小小的脑袋上摔起了一个大包,幸好没有摔破。吴氏用手轻轻揉着儿子头上的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争气的丈夫、年幼的儿子、严厉的婆婆,搅的她是翻肠倒肚的难受。
尤其是丈夫,平日游手好闲倒也罢了,而今又沾染上鸦片这个害死人的东西,今后可如何是好?况且公公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还不知会把他老人家气成什么样呢,公公可是个好人,自己可怎么向他老人家交代啊!
吴氏越想,心里越堵的慌。已经哭累的儿子,又慢慢睡着了。她擦了擦泪水,小心地将儿子重新放回到炕上,并用枕头挡在炕边上,以防自己不在,儿子再次滚落下来,然后,才出门朝婆婆那边走去。
“你还知道回来?”还未走到伙房的门口,婆婆的斥责声就蹿了过来。吴氏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完了,误了摆饭了!”脸已吓的发白的吴氏,心里暗暗叫苦,不知此次失误,会给自己招来怎样的责难。
公公和长工们,都已坐在了侧饭厅的饭桌旁,桌上,婆婆已经摆上了两盘菜。
侧饭厅与厨房紧挨着,是平日吃饭所在,只有请贵客或做寿时,才在主客厅摆酒席。
沈老爷平时,也都是在侧饭厅与长工同吃,偶尔想一个人清静的时候,才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用餐。
吴氏不敢看婆婆的脸,更不敢辩解,低着头快步进到厨房里,慌忙将其余的饭菜一一端到桌上。
“说好了不能误了摆饭,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看你现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待吴氏摆好饭菜,余怒未消的姜氏,继续恶声恶气地质问着。原本就阴沉的脸,此时更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她咬牙瞪眼地盯着吴氏,那情形,好象恨不得咬上吴氏两口。
“不是的,娘!我不敢不听您老的话,只是,贵儿跌下炕来,所以才回来晚了。。”吴氏小心奕奕地解释着。
“贵儿跌下炕来?跌的怎么样?”还没等姜氏说什么,正在吃饭的沈老爷,闻言忙一叠声地问道。
“没。没跌的怎样,只是头上摔了个小包,不要紧的,已经又睡着了。”吴氏怕公公着急,忙对公公说。
“老大呢?一大早老大不在房里看着贵儿,去哪儿了?”沈老爷早已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抬头看着吴氏问。
姜氏见丈夫如此的关切大房,气更不打一处来,可又不敢发作,所以只有愤愤地坐到一边斜着眼睛,不耐烦地听着,嘴里,却已不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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