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口,满堂惊愕!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沈银贵,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慌忙抢过还在沈福贵手中抖动着的纸条,用力揉了揉眼睛,直愣愣地盯了好半天,才带着一脸的愕然,转手递给了,惊坐在椅子上的大哥沈金贵。。
“五儿啊,俺的儿!。这私奔怎么能使的呢?你俩要是私奔了,那得在外面逃到个什么时候,才算是一站啊?老天爷呀!这可如何使得呀。。”坐在炕头上的吴氏,已吓得不知所措了。太明白“私奔”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的她,惊悚地哭泣着阻止。
被母亲的话语,搅得更是方寸大乱的沈福贵,那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的表情上,又覆上了一层无助和茫然。他两眼求助似地望向捏着纸条,眉头深锁,一言未发的沈金贵,忐忑着。
“老五,大哥问你:你敢带着章莲心私奔吗?只要你俩迈出了沈家堡,就将成了无依无靠、漂泊不定,甚至是隐姓埋名,躲藏着章家寻找追打的日子。。而且,这其中的艰险困苦,是咱们现在所无法预知估量的!。。大哥问你,你有勇气迈出这一步吗?你觉得自己,能担得起,对章莲心的这份终身托付,和对其所负有的重大责任吗?。。你先别着急着回答,想好了再说!。。”一直没说半句话的沈金贵,头靠着倚背沉默了好久之后,终于直立起身体,面色凝重地问着沈福贵。
章莲心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足足让其震憾、感动!同时,更让他为这个小着沈福贵十二岁的姑娘,这种为了爱情,而奋勇抗争世俗的精神和勇气,所深深折服,肃然起敬。不想眼睁睁看着这对有情人,象自己似的被世事、命运,给生生离分的他,经过慎重的思考,决定要倾力成全他们。因此,他郑郑重重地,向沈福贵要着,最真实、明确的态度。
“大哥!做为一个男人,俺敢带着莲心私奔!就算是天涯海角,再苦再难,俺都不会怕!俺也一定能担得起,俺对莲心所负有的责任!。。可做为一个儿子,一个弟弟,俺不敢带莲心私奔。。因为,俺一旦带走莲心,章家,就会将所有的愤怒,无极限的加给咱这家。。俺不想咱娘和哥哥们,再被俺连累。。”叩心自问后的沈福贵,坦坦诚诚地,向自己的哥哥,托出了内心真正的想法。
“好!是咱老沈家的爷们儿!记住福贵,老沈家的人,是不能认输,更是不怕连累的!为了你的幸福,更为了章莲心的情份,勇敢地带上她走吧!。家里,有哥哥们呢!。。”沈福贵掏心掏肺的一番话,让沈金贵感动、欣慰。明知后果不堪想象的他,如临危不惧的将帅,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心理准备。已起身离开了椅子的他,用力拍着沈福贵的肩膀,赞许鼓励地,做出了最终的决策。
“大哥!。。”百感交集的沈福贵,喊了一声哥哥,已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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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章家那莲蕊,除了纸条,就没再说别的吗?”决策已定,心头立压磐石的沈金贵,已进入了战备状态。如临大敌的他,必须慎重留意着每一个细节,杜绝着私奔前的,任何差错。
“。。奥,有!当时她还慌慌张地,丢下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明天晚上,你家门口有个包袱。然后,一闪身就没影了。。当时俺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给老五纸条后,咱就全都乱了。。俺也就把这话给忘了说。。”见问的沈平贵,顿感歉疚地回答。“现在看来,她那话是告诉咱,明天晚上她会偷偷地,把给她姐姐准备的包袱,放到咱家门口,对吧大哥?。。”此时恍然明白了话中意思的他,道着他自己的看法。
“没错!看来章莲心已经把私奔的事儿,计划的很周道了!章家这二丫头,心眼真是不错,肯帮着她姐姐,冒这么大的一个险!。。唉!这也是姐妹情深呀!。。”赞同着三弟看法的沈金贵,同时,慨叹着章莲心姐妹间的情份。
“大哥,那咱接下来该怎么办?。。”一直坐在炕沿上安抚着母亲的沈银贵,转头问。
“咱只能静待事态的发展!接下来这两天,表面上,除了福贵外,咱们依然按部就班,该上工上工,该吃饭吃饭。。不能有任何的异常,以免让章家有所察觉!”心情已渐渐平复下来的沈金贵,开始有条有理地,边思索、边回答着二弟。“暗地里,需要带的钱物什么的,咱就尽力的给做准备。。对了,明晚都留意着点门口,别错过了那个包袱!。。”继续往下说着的他,郑重地叮嘱大伙。
“至于老五,明天一早就去沙场请假,然后,就呆在家里别再出门了!。。”稍一沉思的沈金贵,转头冲沈福贵说。
“对!咱就索性,将这个福贵早就离家的烟幕弹,给他做实了!老五,你明天请假的时候,就公开告诉沙场的头头和同伴,就说你要请假去省城。。就说,咱爷爷的故交,给你在那边找了份好活儿,要你立马赶过去!”与大哥灵犀相通的沈银贵,立刻会意地,做着更进一步的补充。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被两个哥哥的话,弄得有些丈二金刚的沈福贵,一时没能明白过来,不解在问。
“大哥让你这两天别在村人面前露面,是为了制造一个你早就离家的假象!到时候,咱就可以对你带着莲心私奔的事儿,用不认账来迷惑应付章家——因为你两天前就去省城了。他家闺女,是两天后才逃走的。这样一来,时间上不就对不上号了嘛!。。”沈银贵详详细细地,向满脸困惑的母亲和弟弟们,解释着。
“嗯!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不承认能蒙的过去吗?他家那二妮子,可是全知道的呀?!。。”渐渐明白了过来的吴氏,还是一脸担心地问。
“那个小莲蕊,那么帮着她姐姐,肯定不会出卖咱的!再说了,她也不敢让她爹知道,是她帮着传书递信的吧?!。。除非,除非章怀柔下狠手逼她。。但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章怀柔,总不至于对自己的亲闺女下手吧?!。。”吴氏的一句话,让沈银贵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那天章怀柔踹自己时的狰狞狠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儿的他,也已有些不太敢确定地,继续分说着。
“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不管怎么着,章怀柔都不会放过咱!索性赌上一把,就算是能拖延上几个时辰,也是好的!。。”提议之时,就已考虑到这一点的沈金贵,镇定地拍着板。
“还有就是,老五,你们一旦逃出了沈家堡,就算章家当晚发现不了,第二天一大早,也会立刻发现的!他们的疯狂寻找追踪,是必然少不了的。。所以,你大姐、二姐家,以及咱家其他的致亲,章家肯定是一家也不会放过,全都得前往搜寻。。唉!要是咱费县的左叔还活着就好了!你俩就可以直接投奔他去,他那边又隐蔽,又可靠!。。没办法了,现在为了保险起见,你俩出堡后就直奔县城以东吧。。那边也比较闭塞偏远。第一站,你俩就先在那儿,寻个隐敝的地方,藏躲起来。。等看看章家的势头,咱再做下一步的打算。。”历尽磨难的沈金贵,睿智、周详地,尽量为弟弟设定着,最安全的私奔路线。
想到自家的挚友之中,唯有自己的大恩人左宝贵,才是个最靠得住的人;而且他那地处偏僻的左家庄,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假如自己的弟弟能投奔到他那儿,绝对是最安全;最令人放心的!。。只可惜,土改之时,同样遭受着抄家批斗的恩人,同自己的爷爷沈继祖一样,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抄、被斗?愤恨难咽的他,在一场惨烈的批斗中,被那不堪的羞辱、折磨,至使气血上涌,中风瘫倒在了批斗台上。。再也没能站起来的他,没几年的功夫,就带着满腹的抑郁不平,撒手人寰了。其凄惨的结局,让此时想起他的沈金贵,更是难言的感伤、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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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围坐在沈金贵的身边,凝神听着的沈银贵他们,对大哥的周道安排,不住地点着头。
去章广和家帮忙修墙壁的老四沈安贵,也已经回来了。悄悄加入倾听队伍的他,此刻,已明白了这个数遭暴风雨的家,又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了爬到自己腿上的小华驹,默默地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出了一个破旧的蓝布包。他将布包递给了沈金贵,一句话也没有说,重新抱起自己的小儿子放在腿上,默默地卷着旱烟卷儿。
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什么的沈金贵,眼睛,已经潮湿。但,他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沉甸甸的布包——一包新旧堆叠着的,大大小小的纸币,立时映入了众人的眼中。。双手抚摸着,这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钱堆,老五沈福贵,已感动的心颤儿手抖。连嘴唇都直哆嗦的他,哽咽道:“四哥!你。。你让俺说什么好呢?。。四哥!。。俺对不住你呀,四哥!。。”泪已奔涌的他,看着眼前的四哥,想到当初,那样对待四嫂的自己,不禁痛哭流涕。虽然一直心怀愧疚,但却从未承认过错处的他,此时此刻,无地自容地诚挚忏悔着。
“什么也别说了,老五!都过去了。。今后,今后好好待人家莲心吧!。。咱老沈家,能娶上个媳妇儿,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沈福贵那发自肺腑的歉意,让内心酸楚的沈安贵,彻底化掉了心底里的怨愤。五味杂陈的他,悄悄抹了下眼角,由衷地嘱咐。
“老四,难为你了!。。唉!。。后天,后天收工后,你就趁着天黑前,将忠驹和华驹哥俩,送到你大姐家去吧!。。咱不能,不能再让咱这俩孩子,跟着咱担惊受怕!。。咱必须得保护好,咱沈家的这两个根苗儿!。。”听着沈安贵这由衷的言辞,感受着其心胸的宽容、豁达,既欣慰,更心酸的沈金贵,无奈地叹着气。手抚着偎在自己怀里的小忠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两个小侄子的他,伤感地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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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小华驹和小忠驹,已经分别趴在父亲和大伯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不知是不是正梦着“娶花婶婶”,亦或是梦到别的什么好事的小华驹,小脸上那绽出的笑容,如灿烂的小花朵儿!
“不早了,都洗洗睡吧!能考虑防范的地方,咱也已尽力考虑了。。这不还有两天的时间嘛,谁要是再想到了其他的,咱再及时交流勾通!。。”五兄弟共同开动着脑筋,将能想到的细节,已全都细细思虑了好几遍了。。想得连脑仁都疼的他们,感觉大脑都好象不会转悠了!已浑身酸疼的沈金贵,轻轻将怀里的忠驹放到炕上,并给愁苦着脸,迷糊着了的母亲和忠驹,盖上了一条毯子。回身,才压低着声音,对劳累了一天的弟弟们,心疼地催促,道。
已不再言语的沈家兄弟,默默收拾了收拾,心情沉重地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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