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掌灯时分了,二姨夫还迟迟没有回来。一直焦急等待着的沈金贵,都有些坐不住了。他看了看门外已落下来的夜幕,不想再等下去了,正准备辞别二姨的他,站起身来还没开口,二姨夫正好慌慌张张的冲进了门。
“你个死鬼,这么半天死哪儿去了?你不知道外甥着急回家吗?”早已等的更是不耐烦的二姨,一眼看到丈夫,立刻火冒三丈地劈头责问。
“呵呵。。遇到一个老朋友,死活拽着聊,不让俺动地方!这不我看天都要黑了,怕金贵等急了,才硬挣着跑回来的!”二姨夫忙冲大伙儿讪讪地解释,道。
“没事儿的二姨!这个时候走正好,黑天回家更安全,还省的让人给碰见了!”沈金贵忙安慰着一脸怒火的二姨,替二姨夫解着围。
“对对对,金贵说的是,姨夫这就送你走!”见沈金贵替自己说话,柴六立时满口附和着。人也变的谦和起来,并伸手去帮忙提皮箱。
“让俺来吧,二姨夫!俺也一起去送送大哥!”刚摸到箱子柄的柴六,却被说着话的韩柱子,把皮箱给截了过去。
“这。。行吧。。你也去送?那你去吧,去吧。。”没想到此时杀出来了个韩柱子,柴六好象有些不太高兴,不阴不阳地应和着。
辞别了二姨之后,三人一同向外走去。韩柱子本来就不爱讲话,面对大哥自是不敢多言;有些不悦的柴六,一语不发地闷着头,似乎在捉摸着什么;一肚子愁事儿的沈金贵,见二人都不言语,更是没有心思闲扯。一路同行的三个大男人,竟如同锯了嘴的葫芦,全都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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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金贵,让柱子一个人送你吧,姨夫得先回去了。你看姨夫这丢三落四的毛病总是改不了,想抽口烟来着,却发现把个烟袋给落家里了!”大约走出了半里多路的时候,柴六突然停下脚步,歉意地对沈金贵,说道。
“没事儿的二姨夫,您老先回去吧,柱子一个人就行了。天太黑了,您多留心着点脚下!”闻言的沈金贵,赶忙理解顺从地应道,并一脸关心地嘱咐着。
“柱子,前面的路可黑着呢!你可要好好送送你大哥,仔细看好你大哥的箱子!。。”已经自顾自转身的柴六,却回头语带双关地叮嘱着韩柱子。在这阴黑的夜色下,谁也看清他面上的表情,更听不出他貌似关心的一番弦外之意。
“大哥,再往前走就是小树林了,黑天穿小树林有些不安全。从这往东拐还有一条路,就是要绕的远一些,你看咱走哪一边?”又走出没多远,就到了一个岔路口,韩柱子倒换了下拎箱子的手,对沈金贵分说并征询,道。
“照直了走,咱两个大男人怕什么。天都这个时候了,穿小树林能快一些!”归心似剑的沈金贵,不假思索地决定,道。
“站住!不许动!再动就开枪打死你们!”刚进到小树林的沈金贵哥俩,耳边就突然传来了震耳的厉喝。紧接着“呼拉”一下,从四周冲出了一群人,四五杆长枪,立时指向了他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沈金贵将吓的浑身发抖的韩柱子,护到了身后,自己壮着胆子大声质问,道。他以为是遇到了打劫的匪徒。
“哈,还跟俺们拽上文儿了!你就是沈金贵吧?不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嘛,你跟我们民兵拽什么拽?!”其中一个象是领头的,靠到沈近贵的面前,用力瞅了瞅其依稀可辨的不俗装扮,不客气地嘲笑质问,道。
“少跟我们废话,给我绑起来!”随即他话锋一转,厉声喝令着手下。
“我就是沈金贵,要绑绑我一个!他只不过是我路上碰到的,一起搭了个伴,别牵累人家!”沈金贵一听对方自称“民兵”,知道坏事了。怕连累到妹夫的他,忙一把将韩柱子推离身边,抢先说。
“好!敢作敢当,算你有种!”对方不无赞赏地说道,“把他绑了!”
“连长,另一个怎么不是柴老六呢?”其中一人已划火点着了罩子灯,冲沈金贵两人晃了晃之后,附到那发号施令者的耳边,悄声道。
“那老东西贼滑着呢!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兴许是怕露馅了抗不住他老婆,找来了一个垫背的。不管他,反正他答应见者有份,咱先拘了沈金贵,明天去县上请了功再说!回头他要敢不认账,有他好瞧的!”那被称做连长的,与提灯者嘀咕着。
“柴老六?”在这夜黑人静的树林子里,对方的一番小声嘀咕,还是断续传入沈金贵的耳朵里一些。正纳闷着民兵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他,听到“柴老六”这仨字,恍然明白了。此时的他,真的是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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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柴六精心策划安排的。
柴六,这个靠着在小煤窑背煤为生的家伙,看到衣着考究的沈金贵,尤其是他那又大又重的皮箱(以为里面装满了钱财),心里顿时就特别的不舒服。想着自己累死累活的背一天煤,还挣不了个仨瓜俩枣的,凭什么人家就能轻轻易易,穿制服着洋装的,发着大财?于是心生不平,且贪婪成性的他,就起了谋财的歹念。
他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大皮箱子弄到自己的手里呢?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借助村里的民兵,上演一个“鹬蚌相争”的好戏,自己顺理成章地得到大皮箱。
可是,该向民兵告发什么呢?如果将沈金贵的实情合盘托出,只怕他被下大狱都不止。但那样就肯定过不了老婆这一关,而会被老婆恨个死。。不就只为了个财嘛,不能做的太绝,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后路。反复斟酌之后,决定向民兵举报“沈金贵是不明身份的外来人”。这样即便老婆知道了,也能用“路遇民兵巡逻”来洗脱自己。至于沈金贵那国民党身份能不能包的住,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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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料定归家心切的沈金贵,一定会选择直穿小树林这条近路。只要让民兵埋伏在树林子里,自己提着皮箱假装送行,一待民兵将其抓走,而那时的皮箱,自然而然,就归于自己之手了。
一切成竹在胸的他,于是主动陪着沈金贵上坟,热情的留饭。虽这并非自己本愿,但想想那一箱子的财物,只要能稳住沈金贵,给自己提供足够的时间来筹划安排,搭上点酒菜也在所不惜了。
酒饭一结束,假托有事而一溜烟就没了影的他,是去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家。他同民兵连长密议妥当,达成了协定,又招集起村里的民兵,荷枪实弹地到小树林埋伏好。然后,他才匆匆返回了回家,按设想好的步骤,要亲自送沈金贵上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半路杀出的韩柱子,硬是抢着提箱在手,要一同护送。
这始料未及的变化,真真是让柴六恼火透顶!可人家是铁杆妹夫,又不能当面严词阻止,只好勉勉强强地,一起走出了家门。一路上,气急败坏的他,捉摸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支走韩柱子的理由。
憋气窝火的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便沈金贵如约被民兵所抓,而那个时候,死心眼子的韩柱子,更是不可能再把皮箱交予自己之手。万一民兵连长,当场要是再说出点什么来。。自己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想来想去的他,只好谎称忘记了拿烟袋,而无可奈何地,脚底下抹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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