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雨滴学会了追忆:黄昏在昨天喊叫。波纹弄皱一生。半卷芽叶上打开的远方为血粒滚动。哦,还有什么,会使黝黑的天空,放弃片刻的鸣响?
而我目睹了这一切。从你的骄傲到你的沉默,我目睹着——落日与冷弦照耀冬天,我看不见,怎样的开始,才能笔直地抵达结局!
神在飘落。象旷世的雪霰,象我和我的诗意,神飘落。弦上的往昔,代替了沧桑。
或许,我就是那木琴般沉睡于红尘深处的人,我简洁过,我裸露着。灵魂,弦,滴下大片幽暗的斑痕。
还有什么,能被安顿在弦上?
唯一的歌者忘却幸福!琴弦颤动——唯一的歌者,比苦难漫长。
那是躲过了赞美的弦,指纹上的天色,歧路,际遇……一瞬的永恒踩响远方。那是根深蒂固的弦,烟尘的慰勉,火的微芒,赞许……弦上,兀立的冬天,仿佛一线最后的快乐。
11.红尘琐事
红尘中的琐事,总能在平淡里透示出许多铭心刻骨的异趣。
一只寒枝上啼叫的鸟能让我们怀念什么呢?空旷的天穹被西风搓旧。寒枝零乱。鸟在啼叫,它的声音仿佛自另外的季节传来。我听见时间在手臂上鸣响。复杂的感动,就回应在这样的清绝里。
而裸雪降下,残存的追忆,在雪光中颤栗。
我们还能对冬天作出点什么?除了篝火,除了篝火之侧花纹遍布的呓语。我们无法忘却——安慰苍黄。鸟儿远离自己的淡影,说出了痛苦或幸福的全部遭遇。
一个人,对面的烛焰匆匆燃烧。
一个人,身后的沧桑渐渐冰冷……
水在什么时候成为坚硬的警示?
鸟在风中。枯枝高举的骄傲业已消瘦。谁虚构未来?谁,固执的祝福沉入歌里?
红尘超越了典籍。凭借盐粒与诗篇,我把一纸豪情,扔向过去。
还有什么正抵达天堂?神站在灯盏中。还有什么,能够继续放弃?
一只鸟成为其他的鸟。
风声如诉。裸雪闪亮。
我们无法背对的时光站在枝上——一只鸟,成为最初的结局……
12.与未来同在
如果可以守护什么,那我试图并乐意守护的,理当是这样一种信念:与未来同在。
一个人的光芒总是黯淡的,但一个人却从来不会显得丝毫无益。浩渺时空,将留下谁改变远方的歌唱哟——此刻,天堂为我们闪烁,一盏孤星,贯穿了有限的年月。
而一个人也只能在回溯与前瞻的罅隙间活着。所谓“此在”,细想来不过也仅只是眨眼的光景:雨滴在风声里划出坠痕。花朵碎裂。一个生僻的字被熟悉的旋律唱出。黑鸟拾起大地的暗影……眨眼间,孩子老成坟墓,一次即将吐出的吁叹,在唇边凝结成回音。
可谁能放弃现在的努力呢?“与未来同在!”不论苦痛,憎恶,还是幸福,美丽,可以穿越的都在穿越着。光阴静在典籍上——诗意像一把骨头,敞开,它坚硬的荒芜里,藏着如画的焰火。
一个人在夕光深处喊响祝福。
一个人,像一枚黑色钉子,它洞穿了墙的两面——一种痛,连接着现在,过去。
或许,谁都可以永远活着,当苍黄的灵魂越过风雨,谁,都能使时光延续。
血写的诺言琢磨骄傲——与未来同在——一个人远去,一个荆棘般的人,他沉默着,坚韧之梦,仿佛某种尖锐的秩序。
13.遭遇美丽
美给我们的感悟的确是多种多样的。也许,在遭遇美丽的一刹,许多人,都曾被这猝然出现的精灵,狠狠地惊吓过。
这惊吓常常可以铭刻终生——人一辈子,能有几回这样的惊吓呢?细说起来,林林总总的美,还在我们出现前就被一遍遍地界定过了。在前人的絮叨中,美,似乎已变成了一种风俗、习惯,一种玄虚的教诲与演示。
而鲜活的美却总能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出现。没有声响,没有前奏,也没有结局。美丽出现,我们以个人的方式与之相对着,由惊吓到感动,从茫然到冥思——一瞬的美,填充着所有与美有关的永恒空白。
美所带来的惊吓其实也是美的,它与恐怖无关。这惊吓源自一种麻木的崩溃,一种良知的猛醒,一种信仰的确定,一种求索的延伸……在这样的惊吓里,程式化的一切纷纷萎坠,仿佛,整个城市都被移作了背景,生涯与梦想,沧桑与诗意就此展开,成为不期而至的奇迹。
遭遇美丽——
凭借一些为数不多的时刻,我们,永生在牢固而新颖的幸福里。
14.山顶之上
也许一开始,我们就站在了山顶之上。
肩外的天空,说着风雨。一只手穿过云朵,在观望者的血中,留下飞翔的痕迹。
我们可以怎样坚持着自己的顾盼?群峰兀立,世纪也苍凉起来——我们,又该怎样,把仅存的怀念,放弃?
站在山顶之上,只是站立,就已经够了。
磨难与幸福同时逼近。在山顶上,足迹跃跃欲飞,我们,把回首也当作了期许。
还有什么是更为高远的呢?除了天穹,除了大地延绵的缄默。还有什么涌上心头?我们,巳说出过隐藏多年的心事……
谁的影子比岁月更薄?
风吹动了掌纹。
一块岩石刺痛沧桑。水变成眼泪。有人,捏碎尘埃,抚摸着尘埃深处,那一大片火焰般的热血。
我们,站在山顶之上。
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醒目的固守被最小的雨洗瘦。在山顶上,没有选择,简单的行走,超越了原有的目的。
而我们只能这样伫立着。
肩外,天空璀璨。
灵魂,充满了奇迹……
15.乌鸦
简单白昼里的一点一点阴影,在枝丫间,舞动——这种有趣的启示,为什么总令人惊骇不已?
由来已久的诅咒,总平庸而毫无新意。乌鸦,被你提醒过的灵魂,是不是总注定要在沉默中腐烂?你的善良与仁爱,又将使哪一片光芒,哪一种叶子受益?
天高地远。风雨声中,藏着你熟悉的种种道路。你疾行着,在枝丫间,在岁月间,在苦乐与善恶间,你疾行着,以黑翅擦响生命难奈的寂寞——
你还想问人类什么?
而生命是应当受到提醒的——我们已幸福得有些勉强了,我们已优雅得有些做作了,我们已深刻得有些浅薄了……乌鸦,你尖喙中噙老的那声呼喊,能否利刃般,将无法走出梦境的我们,倏然刺醒?
我们巳守候得有些忧郁了——
鸦呀,你飞翔着,与一朵云,一抹霞光,保持着共同的觉悟。
16.等待
你要把自己安放在一个等待的位置上。
你要守候。“一百个春天逝了我会怎样?”但你只能这样——当热血涤尽尘灰,你抚摸过的道路,比岁月漫长。
你要在莽阔的时间里掘出所有忍耐的理由。脸色在面具边缘生锈。脸色落下。绢帛上的黄昏,说出草写的苍凉。
而等待是一种幸福。远方闪烁。远方还在闪烁啊。陈旧的手,捏着悠久的光芒。
黄金压碎梦呓——你要等待。没有什么可以简单地到来。没有。一百个春天忽隐忽现。星语何处?四季中的坚守者,便是一份无言的空旷。
或许等待也是一种虚构。从昼到夜,从歌到酒,身影被火焰刺透——试图幸福的人,看着远处的忧伤。
多少挚爱触及未来。鸟声被霜色封住。你守候,忽略了周围的匆忙。
诺言之风徐徐吹过。灯盏在神话中。懂得天堂的人,不敢随意骄傲。等待吧——
花朵沉默。
最后的种子,占据了远方……
17.荒园
静夜,无事的时候,我为自己虚构了一座荒园。
我想,弦月此刻正好可以照在荒园上。土粒闪动光泽。没有鸟,但园中,当有鸟羽被风抛起,象回望中,我曾有过的一丝爱怜,勇气。
这里的土地到底可以生长什么呢?我努力寻思着。也许,荆棘与鲜花都将改变这一方精典的荒凉。当然,这里也不能涌现草叶,我怕月下的露滴,会把这份苍凉,浑圆地打破。
作为荒芜的坚守者,我已经告诫过自己了。篱影在斜风中摇动——那是古旧的篱影,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篱影,它,只记得过去。
过去又能怎样呢?
过去,鸟从高处落下,一只金色虫子唱出春光,伫立园边的人,为一朵苍老的花,洒下了全部的泪滴……
而现在是弦月的光景——除了荒园,没有什么能被照耀,除了沧桑,没有什么可以疼痛。
我独立篱边,我是那个永不出现的人,我是那个永不离开的人。
我看着荒园,象看着我曾有过或即将拥有的一部分生活。我不感动。我只想记住,一粒一粒尘土,正如何埋没我灰暗而悠久的手势。
静夜,无事的时候,生命有了千种响动。
我,正被一座虚构的荒园虚构着。
18.生的缝隙
在我们短暂的生涯中,一定会留有不少缝隙。
也许,对许许多多人而言,周而复始的晨昏的确太过于平淡了,所谓见惯不惊,或许就源自于这样的平淡。于是乎,晨光可以苟且,夕照可以辜负,就连冷冷雨声,似也隔着一堵残墙,透出深远的漠然来——试问,我们真正地关心呵护自己,到底已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所以生活便有了缝隙。我们转瞬即逝的一生,其实是极不连贯的。当仇恨与挚爱交刃,善与恶对峙,最后的泪,将使多少谈笑,成为沧桑旧事……
我们曾有过多少倦怠?我们又曾多少次试着放弃?错过的时光巳然不再,我们,又该怎样一次次沉陷于深深的懊悔中,把徐然而至的一切,当作重复千遍的盟誓?
长长的光阴磨旧灵魂。
在我们张开的手上,什么东西迅速漏下?那是光芒中的手,试图把握世界的手。岁月滴落。呼叫的足迹,已在丛生的荆棘里,渐渐生锈。
多少琐事消失在梦境边缘。我们的确不能把生命塞得太满啊——光芒从缝隙中透过来,照着我们的失望,追缅,喘息……
光芒还能照着什么?
或许,蓦然回首,诗意就活在这些彼此相关的缝隙中,活在某种被腾空的守候与期许里。
19.在明天的路上
我们当然可以尽最大努力对明天的一切作出设想,但明天的路,却也完全可能在意料之外泥泞,弯曲。
生活总在以生活自己的方式延续。作为参与者,我们常常只能卑微地被自己试图改变的一切改变着。而就在这样的改变中,生涯渐次熟稔起来——从被动的迎合到介入,从承受到选择,永无老路可走的人们,巳在百般的磨难之后,懂得了珍惜。
谁也没有理由不向明天走去。人生,只是一种永恒的出发。那么,在明天的路上,谁,还能忆起今夜星光灿烂的遐思?谁,又能把此刻的孤寂与骄傲,合适地刻写在未来的风声里?没有什么可以从头再来——已经来不及了,回望与窘迫交织着,或许,转瞬之间,你就告别了自己——
但明天的道路永不结束!
隔着一个绵长的梦境,谁正向着远方呼喊?
明天可以没有行走者。
明天,却决不会失去道路。
而明天已然出现。看,在灯盏边缘,有人远去,那条明天的道路,已铺满了鲜花一样的痛苦,或者荆棘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