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夏宏●黄斌
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最早写诗,可能是小学三年级吧,写那个“学习雷锋好榜样”,一口气写了四段,然后老爸还表扬了我。后来再写诗是从八三年开始,在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和叶文福、饶庆年有交往,八五年我父亲还让饶庆年给我改诗。那时候觉得写诗是很过瘾的一件事。当时的成果之一是写了一首《我拉板车的父亲》,八四年在叶文福、饶庆年举办的蒲圻诗会上得了一等奖。还有一首《梦李白》,八六年我在武汉高校的一次诗会上朗诵过,得了第二名,呵。现在一想,叶文福是一个很有力量的形象,后来他见到我总用蒲圻话叫我“仔嘢”,像父亲看到儿子那样叫。他的英雄情结很强,还对我说当时是我影响了你,我就是你的精神上的父亲。前年我和他聊天,我说您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诗人形象,但是作为后辈,我不情愿做您那样的诗人,我情愿去做一个学者,我写诗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写,不是您那种占有一切的诗人形象。饶庆年就很小巧,锦心绣口,写的东西很细腻、光滑,像岩石上的青苔。他在诗歌技巧上还是比较先进的,当时台湾的新诗影响了他,再加上中国古典诗歌。他是我诗歌的又一个来源。他们都是我启蒙式的老师。
〇多大开始练毛笔字的?
●七岁。我从新店到蒲圻玩,父亲就给我一支毛笔,我哥哥、姐姐、弟弟他们也有,每个人一支笔、一瓶墨、一本字帖,就自己去练吧。坚持写到现在的只有我了。
我们新店镇的人都很骄傲,明清到民国,那里在蒲圻算是很富庶的,文风很盛,出了不少秀才。他们也认定“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这种民风在那里。我父亲虽然只读到高中,但他认为自己是个知识分子,跟人谈艺术,谈京戏怎么欣赏。
〇后来上大学,是一个关键的转折时期吧?
●上大学以前,读中国传统的书和西方的诗比较多,比如郭绍虞主编的《中国历代文论选》,比如叶文福引导我去读前苏联的诗歌,为了写诗去学习。其实没有读出所以然。
真正的思想启蒙,还是在进入大学以后。在大学里听了一门课,《纯粹理性批判》,发觉理性的东西一下子就上来了。其实在军训的时候看了弗洛姆的一本《超越幻想锁链的彼岸》,理性的门已经打开了。军训回来又买了杰姆逊的《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听中哲史、西哲史,读存在主义、弗洛依德、现象学……还有张志扬老师。很典型的思想启蒙,以前受到的影响慢慢淡了,开始建构一种个人的知识。
〇参加工作之后呢?
●从九零年到九八年,哲学占了主流,诗歌也写得很理性。九八年以后写老家、老城区、过年、风俗……又开始“回归”了,不知不觉又回到蒲圻去了。
当时有了互联网。我那时编时事版,可以说是报社最早的网民,现在还记得当时用14。4K的“猫”,要看张成人图片,半个小时图片才打开到这儿,不下去,急死了,呵。
〇接触了互联网后,你却开始回归。阅读和写作还发生了哪些变化?
●一个关键词:个人的承担。我就此写了一组诗,包括《一个人的武大》这样的;写了《到苏州抚摸水》,《夜谒明孝陵》,《长跪在杜甫墓前》……当时,如果一下子投入到互联网,可以体验网络化生存啊,比如七十二小时不吃不喝,那是很狂欢的。于是想刹车了,太快了。
〇通过什么回归?
●回到具象,回到具体的地点。最后就回到中国的“象”了。这些让我感到踏实一些,有安稳感。跟着速度狂奔的时候,没有重量了。零四年写的《对个人的承担》里,有这么一句:一个具体和另一个具体一样具体,这就是奇迹。三个“具体”。
零四年八月份以后开始写博客。到父亲去世后,博客就写得很多了。
〇从零五年开始,你大量地写到老家、青少年时代的生活,到底想回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去?
●是想用文字构建自己的一个底盘,底色的、根性的东西。可以让自己不发疯,能够很好地应对日常生活。写这些,首先是自我满足,然后期待能在文字里把这个家园留下来。
〇有没有给家乡重新命名的意图?
●不敢。在作品里,她已经不是空间地理或者行政区划上的现赤壁市、原蒲圻县了,她是属于个人的。我对代言是非常警惕的,坚持不上升个人的经验,守住自己,不波及别人。
〇不上升个人的经验,你怎样能做到?
●我只写我看到的、身体所经验到的,或者回忆里还留存的,听说的蒲圻我都还没写过。现在我写诗歌都是写身体在场的,参与其中了的,不像做学问那样,把什么东西作为研究对象而去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