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庄春秋(高平作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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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产良探家(1)

郑产良的名字寓意深刻,显得雅致脱俗,不同凡响。

春秋时期,郑国在中原地区是个不算太小的周封国,到春秋后期的某一个短暂阶段,出了一名很有名的相国,他的名字叫子产。子产执行一条革除旧弊、富国强民的法家路线,使得郑国的经济实力不断增强。郑国因为国土面积不是太大,军事实力也不行,后来被相邻的韩国所吞并。几十年过后,韩国成为战国七雄,郑国原来经济基础的底子是主要原因。子产也一直为史学家们所称道。

张良是汉初“三杰”之一,辅佐刘邦与项羽逐鹿中原,争夺华夏,用“四面楚歌”

之计,动摇楚军军心使楚军溃散,配合韩信“十面埋伏”之策得以实施,逼项羽自刎乌江而有西汉。张良功高盖世,而后功成身退。史学家们称他为古代人世间的一位了不起的“智者”。

郑产良原名狗娃,很俗气的一个贱名。他随着学识的不断增多,渐渐有了蓄心奋发之志。高中毕业时,郑产良的历史知识肯定懂得了不少,子产与张良的典故,他已经熟识,他从子产、张良两个人的名字上各取一字,把自己的名字更名为“产良”。名字蕴涵着他的人生志向——立志图强,奋发有为。首先振兴他们郑家,再有所为,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在考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在名字一栏,他毅然决然地填上了“郑产良”三个字。

今天的郑产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细高挑个,白净的脸上戴一副浅度近视眼镜,镜片后面的双眼明亮有神。全身上下所表露出来的样子,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出他是一个既有风度也有气质还有教养和学识的年轻人。

打早起来,李金等郑产良洗涮完,深情地对郑产良说:“小郑,你要是不觉得累,你今天就走吧,你回家看看比较好。你大学毕业后就到了文市工作,加上跟着我的时间,已有一年又好几个月喽。你趁便回一趟家看看自己的父母,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哟。”

郑产良遮掩住自己回家的急切心情,沉沉稳稳地说:“李叔,我是一个年轻人,是说不上累不累的,你都精气神旺旺的,我更没事。可是,我回去不太合适。

您的饮食起居,祥馨阿姨交代的诸事料理,我走后谁来管?”

“你交代给小王,由她去一手掌握。我到家了,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去吧,这里离你们家也就百十公里远。给你来回十天时间,够了吧?”

“那我今天走?”

“对,就今天,吃过早饭就动身。我让贵派个人把你送过山,到了高平的公路边,你就知道回家的路怎么走啦。”

“李叔,不用再麻烦贵哥啦,我一个人走就行。路不熟怕什么嘛,你不是经常好对年轻人说,鼻子下有张嘴,嘴除了吃饭就是问事情。我按您说过的做,问着走。”

李贵在旁边关切地说:“小郑,听话音我就知道你是咱当地人。从柏村到高平的汽路边得翻过一座大山,山上的路弯弯绕绕净是小路,很难见到人,你就是鼻子下有嘴也不顶事,我这就去叫个人,把你送过山。”

“贵哥,那好吧。不过,小弟可给老哥增加了不少麻烦哟。”郑产良不再推辞。

吃过早饭,郑产良向王欣欣细心地交代完李金的一些本来应该由他处理的琐碎事情后,和李贵安排送他的人一起匆匆离开了柏村。

郑产良的家是沁县沁河边一个较大的村庄,全村有百十多户人家。不像柿庄公社,最大的村也就四五十户,村里谁谁家有个什么事情相互间知根知底,谁也别想哄了谁。

郑产良是悄无声息地进到自家的村里,又是毫无动静地回到自己家的。他娘见自己的儿子如同从自家土院子的地缝里钻出来似的,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惊慌得把正准备要去喂猪的木桶“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慌慌地问:“我的孩,没时没节的,你怎么就一下子回来啦?怎么也不打个讯跟娘吱一声哩?”

“娘,您还好吧?家里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没有,好着哩。你不问三不问四地回来做甚?你在外面是有了什么碍事的挂扯还是有了什么不好的隔绊?”

“娘,你说的情况我都没有。我跟的首长回家乡探亲,我是顺便回来看看您。”

“这就好,这就好。”

到此时,郑产良的娘总算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的气色也渐渐恢复过来。

她从儿子的手中接过挎包,掀门帘让儿子进屋。

这是间堂屋,屋子里石灰抹墙一白到底。家中的陈设简洁利爽,各色木制油漆家具纤尘不染,整个屋子里亮亮堂堂。不像李贵家,虽也是堂屋,但屋里的摆设杂乱无章、黑眉污眼,哪儿都不是哪儿。那个杂乱劲,很给郑产良的心境里添了不少堵。

郑产良的娘五十多岁,比妮要大近十岁,然而,她的身上没有一点老态,肤色滋润,穿着干净利落。解放脚上是一双正时兴着的、圆口纯黑重复泥面的椭圆形尖顶的小巧胶底布鞋,头发黑亮,一丝不乱地盘一个牡丹结被黑丝网罩在脑后。一打眼就知道,她是一位常年不出门、保养得当和家里相当富足的农家老太太。

端住娘捧到自己手里、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浓浓的土蜂蜜水,郑产良一饮而尽,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娘,我真渴坏了,好过瘾。我爹呢?”

“你爹现在是大队的会计,到公社开秋前的预算会去啦,得几天才能回来。”

“明天我就去公社看他。我妹呢?”

“看不看你爹的不是一件着急的事情。孩子,你妹妹的命真不错,她现在已然是县里一中的教员啦,山西大学毕业后刚刚分配回来。她这阵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可能也安顿得差不多了,她的情况她还没有顾上给你写信。”

“妺妺真争气,她能分到县里一中当教员,真是太好了。小妹就是离家稍稍远了些,不能跟娘经常见面。娘,你一个人在家里挺灰吧?”

“惯了,惯了。我喜欢置静。”

郑产良饿坏了,他风卷残云般吃着娘烙的葱花油馍,就着娘摊得薄薄的鸡蛋饼卷葱花,喝着娘煮的绿豆汤。郑产良填饱了肚子,脑海中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了李金的身影,此时,已经变得神不守舍的他,神秘兮兮地问:“娘,咱娘俩是哪年从南边来到沁县的?”

“那年你已经有三四岁。不,四岁了。孩子,你就不能好好地算算?”

“那就是1942年,我都快有了记性。咱在南边县住过的村子叫个什么来着?”

“平脑。”

“对,我猛一下想不起来啦。是叫平脑。”

“你问这个做甚?”

“娘,您小些声。是福天照应,是祸躲不嬴。我现在跟着的首长,就是那年在平脑住过的那位八路军营长。我有种预感,他迟迟早早肯定要知道我和我亲爹的关系。”

郑产良在娘的面前都不能自持,变颜变色地说。

“你说的可是真的?怎么巧得都没有边了呢?让你躲得远远的,这可好,躲来躲去躲仇人身边啦,万一……”

郑产良的娘惊慌失措,呼吸紧张,全身抖成了一团。她的脑海中一幕幕地浮现出她不敢想也不敢对人讲的可怕场景……

由河南入山西的路上,李金说他带领的部队遭到日军伏击的村子正是叫平脑。遭伏击的出卖者——那个汉奸,也正是郑产良的亲爹!!汉奸被镇压后,他老婆带着一个四五岁男孩子远嫁到晋东南北边的沁县,那个孩子也正是现在的郑产良。共产党一向不搞株连,他们到了哪,从来也没有追究过他们的去向。

至今,平脑村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娘俩叶落何处,枝伸何方。在日伪时期,郑产良的亲老爷当过一段时间晋城县财税局的局长,先郑产良的亲爹半年被八路军诱捕后镇压。郑产良从懂事时开始,他娘就成天在他耳边讲他的身世。开始时,还背着他现在的后爹,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也不背了,隔三差五地在家里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