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庄春秋(高平作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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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修庙纠纷(2)

显而易见,赢家是李东方。田成爹从心里认了输,不再与李东方胡说八道瞎捣乱。

后来,李东方把山地整治拾掇得不光能种荞麦,别的庄稼也种啥长啥。山地成了李东方家的又一块风水宝地。

田成爹只知道自己从小放羊,自己如履平地的爬山过岭本领应该在岭八庄是独占鳌头。殊不知李东方也是个从小就放羊长大的人,又在练习武术的过程中学会了不少四两拨千斤的软功。这真是天外有天,田成爹不输才怪呢?

修山中岭庙,岭八庄的主事人看好是田成爹,李沟河五村的主事人正是李东方。这可真就应了那些俗语——强强相抗,冤家路窄,针尖对麦芒。

田成爹早十多年前是李东方的手下败将,还耿耿于怀地嫉恨着这个陈年老旧账,想扳回早已丢失的面子,弥补回当年的心灵创伤。但是,岁数不饶人,他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那个愣头青劲。田成爹跟李东方心平气和地说:“老弟,花梁上署名的事依我看争来吵去的没甚意思。你我都是拉家带口的人,今天,在打赌的这个问题上,冒险的事情咱们不要干,咱们来他个不伤人的赌好不好?

我要是还输了,花梁上先写的村名我让给你们李沟河。”

李东方知道田成爹一门心思的还牢记着十多年前跟自己争山地的事,想找回丢失了的东西,他思谋了一会,断然地问:“老哥,行,我答应你。可是,咱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个赌法哩?老哥,你得事先给我说明白嘛。”

田成爹早已谋算在胸:“老弟,你我必须也算上,山上、岭下再各出两个人,咱们比扳手腕。你看怎么样?”

李东方斩钉截铁:“老哥,咱就这么办!”接着又问,“老哥,咱们是怎么样个比扳法?”

田成爹豪气十足,果断地说:“双方不管谁先上,咱们是车轮战术,倒下一个败一个,看谁家能剩下最后一个不倒就算谁家赢。”

李东方诙谐地说:“叫我看,这种平素谁都没接触过的扳手腕打赌法不算真经的武行本事,全凭各人的运气。不过,你老哥既然把话撂出来了,我只得认。

咱多会开始?”

田成爹鬼精得很,怕夜长肯定要梦多,指不定李东方得耍鬼。他是奔着用扳手腕的打赌办法决定花梁的上首必先写岭八庄的村名来的,早作了安排,给李东方的是突然袭击。他急急慌慌地说:“李老弟,咱们现在就赌,你可不准打马虎眼。”

李东方暗想:十多年来,自己为防乱世,总是起五更睡丰夜地练膂力,把专门锻做的一对五十斤重的石锁木把都磨断了好几根,胳膊腿已跟铁杵似的,就是田成爹再怎么有准备,凭着自己一个人的本事也能赢他们仨。他思谋着,下了最后决断:“老哥,我不是吹,只我一个人也能胜你们岭八庄仨。就按你说的,咱们现在开始。”

田成爹稍稍愣了愣,把李东方的话往死砸:“老弟,人都好说,是好汉就一口唾沫一个钉,话是从你红嘴白牙的口中吐出的,你不准反悔。”

李东方满不在乎地打哈哈:“老哥,我李东方活了三十岁挂零,你好好地去打听打听,我在山中岭上下十三个庄子里说过狂话嘛?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替我越俎代庖,你老哥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李东方读过几个冬天的私塾,越俎代庖这个成语他理解得最深刻,记得最熟悉。因为他这辈子准备要按这个成语的意思去做任何事情。

田成爹把话说死地又跟一句:“好,这可是你说的。只有从小姨子的肚子里爬出的人才说大话。现在,咱们就马上开始。”

田成爹叫过两个胖墩墩的壮汉,黑不溜秋的,走起路来像两个碌碡在地上砸。据说其中有一个能把一头两百斤重的牛犊子背起来转遍岭八庄,不喘一口气。

传言另一个在守秋时,两脚踹死过一头偷吃玉茭正在拱地的山猪。两个人的胳膊都有大号碗口粗,一看就知道是两个难对付的茬。

李东方冷眼瞧了瞧,“噢——”嘴里吐出一口长气,给自己暗暗发着力。

田成爹瞄瞄有点磨蹭的李东方,一股劲地催促:“老弟,现在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咽回去还行。你别逞能,要比就快些,快、快……依我看嘛,你也别吹破天地的说大话,你还是也叫出两个人,咱三对三才公平。”

李东方的神态不急不慌,慢声细语地说:“由我一个人先来个迎战车轮吧,我要自己真不行,倒下后再喊人。老兄,这么着行吧?”

田成爹见李东方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自怨自艾地说:“唉——我这人太傻,没料到你会来这一手。你想事先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也认了。可是,在今天,我不管你拿哪手唱戏,我岭八庄是非胜不行!”

李东方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老哥,庙已修得像模像样,已能保住咱们地界这一方水土的平安就行了,我李东方才不去计较花梁上落村名先后的。不过,为全李沟河子孙想,今天,我是不得不应你老哥的战呦,咱试着看吧。”

赌输赢争胜负的扳手腕打赌赛开始了。

比赛场就在观音殿外的院子里。

院子正中有一张雕琢的青石圆桌,桌子四周有四只砂石雕琢的鼓形石墩。

双方的乡民们都站在各自参赌者的身后助威,都全身心地贯注于胜败荣辱之中。山里人的感觉、情绪和心境几乎是一个模子里脱出来的,异乎寻常的相仿。

庙宇院子里人声嗡嗡,成了大号马蜂窝……

李沟河五村和岭八庄各出一名长者在裁判席落座后,李东方和背牛犊的汉子也都坐在了各自的赛赌位上。

赌位四周,人与人之间在说着亲切的话语,相互用各种表情表示着热烈的情绪,双方都把求胜的欲望明白无误地挂在脸上,激荡人心的气氛,已经把庙宇大院充塞得快要撑破了。人们把神圣的场所已经忘到了脑门后,还没开始比赌,掌声、欢呼声、呐喊声已经震天动地。各种各样的脸数不清也看不清,组合在一起是那么的熟悉,分开来排列到每一张脸上,那表情又显得别样陌生……

这中间,只有那张乌褐色的石圆桌和四只砂石墩默默地娴静地伫立着,聆听着胜负的结局……

一片鞭炮声过后,扳手腕赌输赢的比赛正式开式了……

掌声和欢呼声已使壮实的背牛犊汉子按捺不住迫切的求胜心。只见他脑门上的青筋如爬满青色的蚯蚓一鼓一鼓地在蠕动,他直到耗尽了臂上的全部气力也不能使李东方直立的那只铁臂有丝毫的动静。

双方观战求胜的乡亲们都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准备着给各自的赛赌手鼓劲。哪料到,还没吃两口饭的工夫,背牛犊汉子的手轻飘飘地耷拉在了石桌上……

双方乡亲们的吼声,掌声,跺脚声,叹息声,顿时像在庙宇大院刮起了狂风……

虎背熊腰的踹野猪汉咬住嘴唇,把眼睛里的眼珠瞪得就要马上掉出来了。

一上来就想先发制人,他握住李东方的手想用猛然掂翻的手劲把直立如石碾盘铁轴一样的胳膊压下去。然而这不光彩的一招没有把铁臂压倒,自己粗壮如檀的胳膊却被压了下去。

两轮下来,李东方又赢了。

庙院里似响起了惊雷……

田成爹见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没等踹猪汉往起站就推开他,一屁股坐下就紧紧攥住了李东方的大手,他不想让对方有口喘气的工夫。令他吃惊的是,握住他的那双手竟然两轮下来还如铁钳子一样紧紧地卡住了他。他本来想用自己的手把这双已经用了不少劲的手攥个不提防,捏个嘎巴响,杀一杀李东方的锐气,哪知道李东方的手如铁似钢像刚出手一个样。他的心思稍一走神,胳膊上的劲道已荡然无存。不费吹灰之力,李东方又把田成爹的胳膊轻飘飘地压在了石桌上。

李东方独身三战,彻彻底底地赢了。赢得岭八庄的乡亲们心服口服,赢得田成爹没了喋洋腔的兴味,赢得两个壮汉懂得了天外有天。

李沟河的乡亲们一片欢呼庆贺胜利,跳着叫声乱吼着……

李东方站起身挥了几下手,向李沟河的乡亲们使出几个眼色,李沟河的乡亲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东方惊世骇俗地说:“咱十三个村的乡亲们修好观音庙为了什么哩?叫我看无非是求功德无量的菩萨慈悲为怀,能保佑庇护住咱们这里的一方水土平平安安;也让菩萨感化咱这儿的人们一心向善、和为本,人人都能够止跌趋稳。

宁可失利,不可失义。我看这么办,花梁上写村名按笔画多少先后排,哪个村名的第一个字笔画最少就先写哪个村。岭上岭下十三庄,数田脑村的‘田’字笔画最少,花梁上第一个村名就先写上田脑村吧。”

“不行,这么办有失公允,这给岭八庄的人今后小看咱岭下人留下了话把把。

花梁上要写村名就先写柳村,不然的话,我们柳村人不干。”

半路上杀出来了程咬金,把已经解决了的事情又搅和乱了。高喊乱嚷的这位主是柳村的土成爹。他是李沟河一位独树一帜之人,身边结交了一大群狐朋狗友。李东方没有料到,自己好好的袖口里怎么突然间能钻出这么一个老鼠来哟。他怕此人把事情搅黄,皱着眉头几大步早到了土成爹的跟前,用双手把他当个人似的拽到离人群很远的庙门大门外,不知与他嘀咕了会什么,土成爹装愣充傻地跟在李东方的后面进到庙里后不再闹哄,痴迷瞪眼地站在人群外肿了嘴,他那个样子好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岭上岭下的乡亲们,我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大家伙说一说。人这一辈子啊,没几天,就是蹦着高活也活不过观音菩萨她老人家。咱们都是草木之人,安安分分地多活几天比什么都好。凡遇事,费气扒力、多费口舌地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哩?只会干生气,折了自己的阳寿。观音菩萨她老人家劝人积德行善,劝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互退互让、互惠互利。这样做才是人。她老人家在看着咱们哩,咱们都是她老人家的子民,千千万万不能做背离她老人家用意的事。大家伙都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情哩?咱岭上岭下十三个村子,直到现在,我还没听说谁做过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是她老人家俩眼瞧着咱们的功德啊。

互退一步天高地宽,在她老人家的面前咱们可不能争得脸红脖子粗,失了和气。

那样的话,就背离了我们修好她老人家居所的用意。卑鄙可耻的事情,咱们山中岭上下十三庄的人都不会干。大家伙说一说,我说得对不对?”

李东方把语重心长、外藏内敛的动情话一说完,又高声问。

“对……”

岭八庄的乡亲们见李东方说出的话耐人寻味、入情入理,都给以他一片掌声和欢呼声。李沟河的乡亲们也回过味儿来,给他的是一片较岭八庄更响的掌声和欢呼声……

修缮后的山中岭庙由李沟河的李东方、岭八庄的田成爹到晋城青莲寺请来了两位大德高僧主持法事,至此,山中岭庙广集佛徒,开辟道场。庙里的和尚们晨钟暮鼓,青灯黄卷,在研习着经文。山中岭庙成了高、沁两县山中岭庙周围四面八方的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礼佛朝圣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