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山庄春秋(高平作家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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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土成遭惩(2)

妮家那块谷子地的耧锄活已经让妮干完了,妮也再不露面下地干活了。自从得了妮的实底后,李土成再也不去他家那块高粱地里多踩过一个脚印,也不再做别的什么事情。几天来,他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柏村边的大砂石上。每天,只要盼到傍晚就往柏村跑,到柏村村口看看石头上放的啥,如是一堆砂锅片片就没精打采地往回返。不过,细想想,他又觉得自己不该灰头丧气:砂石上有了砂锅片,就说明妮讲信用,在兑现着诺言嘛;说明好事就有希望;说明她跟他说的不是狂话,时时准备着与他媾欢,只是时候还没有到。然而,总有十几天吧,砂石上天天放的总是砂锅碎片片。李土成撑不住劲了,精神之堤眼看要彻底垮倒,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灰头丧气地一股劲自言自语地瞎埋怨妮:

“妮耶,你怎么这么个样子的折磨人呢?总不能让哥哥我一直干熬着,哥哥我都快熬得像灯油将尽、灯上面的小火苗眼看就要熄灭咯,哥哥我真的要被你折腾得要死哦——”

发现火候差不多了,李东方把李金和妮叫到跟前说:“孩们,看劲道他上钩了。

妮,今傍晚你在砂石上放上三角砂锅片片以后,在下村大柏树后躲起来。你给了那个畜类讯号,那颗种一来,燎毛骚道地准进村。等他上了坡,你出来,引着他走。他不知道咱设下的是陷阱,准跟着你进金孩原来的家。他一进家,咱把门关上,好好地收拾收拾他。他怎么样的吃进去,就得让他怎么样的给人家孩屙出来!房子在村边,把屋门关上动静不会大。别看他人高马大的,胆子却像一只黄鼠狼。在黑屋里,又在我的面前,打得他再吃多大的亏,我量他也不敢高声喊叫。事情就这么办,你俩麻利着去准备吧!”

李金两口子从心里服了李东方。

李土成急得好像有人要烤他的心肝肺一样火烧火燎,终于盼来了又一天的傍晚。他匆匆地刚过河就见大砂石土赫然摆上了一块大大的三角形砂锅片。霎时,他全身的血鼓胀胀地翻滚开了。哎呀,这一天总算等来了,一个美人儿就要搂住咯,我李土成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能跟妮这样的女人……一百个蛾儿也顶不住!他急急跳跳蹦着高地加快了脚步,恰如一只发情的野狗,上了柏村边的土坡直朝下村李金家的老屋蹿。

妮从大柏树后一闪身就出来了,向李土成饱含深意地频频招着手。李土成的心狂跳着,快得能从心口窝里跌出来。他跟在妮的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追扑过来。妮在前面进了屋,李土成在后面紧跟着也进了屋。

屋里黑洞洞的……

李土成压住声喊:“我的好妹妹,你在哪个炕……”

李土成正专心一意地闷声喊着,他的头被一条大牲口驮煤的黑羊毛绳大口袋装住的同时,腿肚子上又重重地挨了一脚。到此时,他才知道大事不好,“扑通”

一声跪下了……

东方老人交给妮的任务妮顺顺溜溜地完成了,这里没有女人家的丁点事,她早开门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李土成的两条胳膊被身后两个力大无穷的人用绿豆绳没费多少事情就捆紧了。李土成的头在驮煤的大黑羊毛口袋中闷得出不来气,因为煤灰、碎炭块弄得他满嘴满鼻孔全都是。他的头在袋子里挣扎着,在袋子里粗声粗气地用劲喊:

“快,快掀掉袋……袋子,我都,都快憋死了,死了……”

羊毛袋被人揭去了,李土成喘着粗气睁开眼,屋子里却看不见人。他胡乱地把头磕在地上,不住嘴地说:“我错了,我真知道自己错了,你们饶了我吧……”

“饶——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饶了你,李沟河的人就没有安生日子过!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你竟敢抢柏村人的钱,柏村人是你这种东西能欺侮得了的嘛?你俩给我使劲打他,狠狠地往死里打!”

说话的人是李东方。他声音压得很低,但李土成听出来了。李土成寻思:完了,我做下的事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就能查清楚呢?快半年多了没动势,一动就给你个一箭封喉,让你有口说不出!事情犯到这位全李沟河人望最高的人手里,你想耍无赖劲是行不通的。李东方做事向来总是想好了才去办,既做就成功,是个很难对付的茬……

李土成的身上不停地挨着脚踢拳砸,脑子里的浆水却清清地流,想着应付的法。他没有忘记捂住头,脑子里浮现的办法无数条,却缕不出哪条最有效……

今天,我李土成落在了你李东方的手里算是彻底认栽了。想到此,他高声喊叫:“东方大伯,小侄儿我求求您,您不要让他俩再打我啦,再打我真的就没有命啦……”

“什么?你这个畜类,要命干什么?有什么用?除了你,李沟河能找出第二个像你这样只会糟践人的不是人种的猪狗吗?你俩接着打,给我把他往死里打!”

李东方压着音怒吼一声,然后啐出一口浓痰落在了李土成的身上,义愤填膺地连声责问着,并且发出了狠话。

又是一阵较前番更猛更重的拳脚相向……

李土成已经招架不住头,嘴也啃在了地上……

李东方跟打的人低声吩咐:“你俩先歇歇,停一会儿再收拾他。”

李东方把坐着的椅子往李土成的跟前拉了拉,哈下腰向李土成低沉地吼喝着:“李土成你个王八蛋,你大喊大叫着惊动上柏村人对你有什么好?嗯?柏村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做下的事情要是让他们都明白了,能一千刀一万刀地活剐了你。”

李土成不敢再喊叫。

李东方低声问:“你是和谁做下的缺德事?”

李土成筛着糠:“我表弟。”

李东方怨嫌到了极点:“不要我问一句你吐一句,把前后经过给我详详细细地说一遍。”他又向打李土成的俩人说,“你们先把他拽起来,让他坐地上说。”

李土成彻底散了架,哭天抹泪详详细细地说了起来……

李泡就着似豆的油灯,照李土成的叙说一一拿毛笔记了下来。

李东方接过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草纸扔向李土成:“给他解开绳,让他摁手印。”

李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枣木手章盒,揪出李土成的食指蘸印油在草纸的落款处和抢钱的数目处都摁了手印。

这时候,李土成才知道打他的人是李泡和李金。

李土成像一摊烂泥似的在地上听着李东方的数落。

“你现在手头还有多少钱?”李东方数落完问。

李土成不敢隐哄:“除了糟蹋的,还有八十几个。”

“好!今夜到丑时,咱四个人一起到柳村你家取。你表弟那五十个,你把他花剩下的等几天也得全都取回来。他糟践了的,你还得如数替他都还上。你听见了吗?”

李东方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再不说多余的废话,吩咐李金和李泡用绿豆绳重新把李土成的手脚绑住,又用一条小指绳把他捆成只虾米滚在了地上。三个人临出门时,还把李土成的嘴里用抹布塞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放心地关上门,回了上村。

夜里丑时,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李东方领着李金和李泡,推搡着李土成到柳村不惊不动地真还取回了八十一块银元。

人在世上千万别作恶,作恶多了就露馅,露馅就有人怨,怨就必遭惩。想一辈子靠邪路活,活不好。

李土成在家将息着被打得遍体都是伤痕累累的身子。半个月后,他的伤情有了好转,到柏村跟李东方央求:“大伯,我休养了好长时间,已经能到固县底河我表弟家去取钱,保证到那里会把他花剩下的钱全都拿回来。大伯,您安心着在家等两天,我向您打保票,我一准去去就回来。”

李东方鼻子哼了哼:“你看着办吧。”

李土成赔着小心问:“你们不去人?”

李东方又哼了哼:“我们不去人。去做甚?去了还不够丢人败兴。我们村都是人,都顾脸,谁也不愿意去!”

李东方不指望剩余的那小七十块现大洋再能要回来,到好还是收住吧。

李东方早就听说李土成在底河有一个表兄在沁水县城的司法局里当着一个什么副科长,这事假不了。

李东方想,李土成如果没有他那个表哥的话,他李土成再孬也不敢明目张胆着胡作非为地靠打劫维生嘛。李土成说不准恶狗先咬人,要向他那个表哥说他受到严惩的这件事情。他表哥可能也要有所动作,对这件事情要深究,对我李东方很可能要进行恶毒的要挟。那是人家的事,我李东方管不了那么许多啦。

谁叫现在的世道是人家那些货们的天下呢?我能管得了人家那些货们去胡作非为吗?你们合起伙来爱怎么咬人就尽管去胡攀扯,我李东方等着你们!我行得正立得公,就是不怕你们这些龟孙王八蛋!咱们骑驴看唱本,走到哪算哪,看你们能把我李东方怎么个样!

李东方比什么人都清楚,如今的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官府是狗窝,自己若是先到县城告发李土成不顶任何事情。打官司就要惹得满身臊,他才不去赔那个本!那些要不回来的钱,自认倒霉算了,只当用钱买东西喂了狗。

想是这么想,别的事全好说,至于那个什么副科长,自己倒是不能太大意,不防计防计不行,得想点办法去认真地对待他。走着看吧,总不能前怕狼后怕虎,那不是我李东方的做派,更不应该是柏村人自古以来就一直流传着的做人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