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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心之宁(2)

父亲说:“其实这种人无知、无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呀,既可恨,又可怜哪!”

舅爷不解气地说:“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就遭到报应了哪!”

文华愤愤而言:“这种人遭报应,真是活该呀!”

父亲说:“算啦,算啦,不讲他啦!说不定他肠子都悔青了呀!也许他现在还想给你赔礼道歉呀!”

舅爷说:“我也不想同他计较,也不会同他计较,都是离天远,离地近了的人,还有几个初一十五呀?只希望他来世为人,变得善良些呀!”

父亲说:“假若有来世,我想他会变得善良些的啊,人都会起变化的呀!”

父亲和舅爷的话说不完,道不尽,一直讲到都放下了碗筷。

这一顿饭,舅爷舅妈弄得丰盛,我们吃得有滋有味。父亲和舅爷,说古谈今,评人论事,讲得有滋有味,我们听得也有滋有味。

中饭过后,大家在一起,东西南北,天上地下的讲了一会儿散经。父亲吩咐我:“奎生呀,你去把车上的鞭炮、纸钱和蜡烛拿来,我们给你妈上坟、扫墓去。”

我拿来鞭炮、纸钱和蜡烛起身去墓地。舅爷说陪我们去。文华、思华争着要去。

父亲说:“那就都去吧。”

母亲的坟墓在清溪湾小镇正南边卧虎山下,离舅爷家不过百数丈之遥。

我们不一会儿就到了母亲墓地。

一看见母亲的坟墓,我的心一下子像要迸出来似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泪水夺眶而出。我哽咽着连走带窜奔向母亲坟墓前,一下跪在了坟墓前的台阶上,哭叫一声:“妈呀,儿子看您来了啊!”

父亲被文华、思华搀扶着,也一步一踉跄,气喘吁吁地走到坟墓前,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坟墓,老泪纵横,一字一顿地说:“奎生他妈,我也看你来了呀。”

文华、思华也走到坟墓前,深深三鞠躬。文华在我身旁跪下,说:“妈呀,我是您没见过的幺儿子,我也看您来了啊!”

舅爷挨着父亲坐下,向着坟墓说:“五姐呀,姐夫带着儿子看你来了,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你好好看看姐夫,好好看看你的儿子,他们来看你,你高兴吗?你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呀!你可千万别哭啊!”

舅爷要我妈不哭,我却失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对妈说:“妈呀,我的亲妈妈呀,你一走就六十多年了呀!六十年来,您还记得我吗?我可一直都想着您呀!”

我一哭就止不住了,越哭越伤心。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母亲诉说:“妈呀,您走了,可就苦了我爹呀!他千辛万苦把我拉扯大,养育成人。我是爹用汗水和泪水泡大的呀!我现在也儿子成双,孙子成对了哪!我已经在安享晚年了哪!我享福了,妈呀,您却没看到这一天哪!您在人间为了我受尽了苦难,受够了罪才走的呀!妈呀!我知道您舍不得离开我们,我们也舍不得离开您呀!妈呀,您到了那边,日子过得好吗?生活得幸福吗?您那边,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是幸福还是苦难?是光明还是黑暗?您把您那边的情况托一个梦给我吧!我看到了心才安哪!妈呀,您可要记住呀,您一定要托一个梦给我啊!我等待着呀!妈呀,您听见了吗?您记住了吗?妈呀,儿子的这个要求不过份吧?妈呀,我等着您托的梦啊!等着在梦里见到我亲爱的妈妈呀!”

父亲说:“奎生,你去把鞭炮、纸钱和蜡烛拿来,点燃蜡烛,燃放鞭炮,让你妈看看吧。”

我先点燃蜡烛插进坟墓前的亮屋子里,然后同文华、思华一齐点燃鞭炮,数万响鞭炮在地上一齐炸响,数百响花炮在空中争相绽放。

我对着母亲的坟墓说:“妈呀,您没睡吧?我们给您点燃了蜡烛,放响了鞭炮,您看见了吗?您听见了吗?您那边有虎豹犲狼吗?有恶人坏人吗?这亮光,这炮响,就可以镇住它们,吓住它们,驱赶它们,就可以给您光明,保您平安哪!”

鞭炮放完之后,父亲就说:“传礼弟、文华、思华,你们先回去,让我和奎生同他妈还多待一会,让我们在一起讲讲私房话。”

“好吧。”他们答应一声,就离开坟地走了。

他们走远了,父亲说:“你给你妈烧纸钱吧。”

我拿起纸钱,一张一张地点燃,一张一张地焚烧着。我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父亲就一句一句地同母亲交谈:“奎生他妈呀,你儿子给你送钱来了呀,你快收下吧。这些钱够你在那边花一阵子了哪,有上亿元哪!你尽管花吧!你在那边选个好地方,建一栋洋气点的房子,买一辆豪华点的车子,买一套高档些的电器家具,享受享受吧!你在这边受够了苦,你就在那边好好享享福吧!高档宾馆你也去住一住,名胜景区你也去玩一玩,山珍海味你也去尝一尝,我在这边已尝过这些滋味了,我都过了过瘾哪!你看我们四世同堂,享受着天伦之乐啊!只可惜你走得太早了呀,没赶上好时候呀,你没见过,没尝过,实在亏了你呀!你儿子给你送来了很多很多钱,你就在那边补偿补偿吧!儿子给的钱,他应该给,你尽管花吧。花了,花完了,你就给儿子托梦,找儿子要啊!你儿子孝敬了我,也该孝敬孝敬你呀!告诉你,我也快到你这边来了呀!我们快要见面了啦!你等着我吧!我这次到清溪湾就是来辞路的呀!也是来给你把信的呀!我快要过你这边来了,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接自己去。我知道,阎王爷快要给我发通知了哪!只要阎王爷给我一发通行证,我就出发!你等着我吧!到时候,你就来接我一程吧!奎生他妈,你可千万要等着我呀,我欠你的太多太多,你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我要来报答你呀,补偿你呀!奎生他妈,你听见了吗?你可要记在心里呀!你等着我吧,我快要追你来了啊!”父亲如泣如诉地讲着,我痴痴呆呆地听着,我们都是泪流满面,湿透衣衫,那滴滴泪水汇成涓涓细流,渗入到坟墓里。母亲会不会也陪同我们哭泣呀?我劝父亲:“爹呀,我们都忍住悲痛,不要再惊动妈妈了,不要让妈妈再悲伤了,我们哭,她也会哭的呀,为了我,妈妈的泪早就流尽了哪,不能再让妈妈哭了呀!让她安息吧!”

父亲点头说:“好吧,不哭了,我们都不哭了,我们是不能再惊扰她了,我们回去吧!”他又面对坟墓,向妈告别:“奎生他妈呀,我走了哪!我这一走,就再也来不了你这里哪!我走啦,再到你那边来相见吧!”

我又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说:“妈呀,我会经常来看您的,儿子不会忘记妈妈的,妈妈,再见吧!”

我搀扶着父亲,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抹泪,离开了坟地,离开了母亲。

离开母亲坟地以后,我问父亲:“爹呀,小妹的坟墓在哪里呀?”

父亲说:“我也不知道呀!那时候,谁家的小孩不幸夭折,都是外人帮忙安埋的,是不会让孩子的生身父母知道的。我多次问过你舅爷,他只告诉我说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她看得见她妈妈的坟墓,只要你来清溪湾,她也看得见你的人!最终你舅爷都没告诉过我。他说这是这个地方的风俗,我也就不好再问他了呀!”

我听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也留下了难以言说的遗憾。我永远忘不了我小妹的故事,她的故事已铭刻在我心灵的史册中。

我和父亲回到舅爷家。

舅爷对我说:“奎生,刚才,艾珍珍来过啦。”

我忙问:“艾珍珍来过了呀?”

舅爷点头说:“是呀,她前几天回来看她妈的。她妈病了哪!珍珍还是在她父亲前几年病故时回来过,听说妈病了,她回来照料她妈的。”

我问:“舅妈病啦?不严重吧?”

舅爷说:“病得不轻,天天打针、吃药呀。”

我对父亲说:“我们去看看舅妈吧!”

父亲说:“应该去看看,就我们两人去,人去多了不好,免得吵闹打扰了舅妈。”

思华说:“大爹,你们去吧,我同文华出去转转,参观参观,考察考察这个边贸口子镇,去检查检查他们的工作。”

舅爷说:“我陪你们去转转吧!”

文华说:“就怕耽误了您的事呀。”

舅爷说:“没事,没事!我还不就是每天这里看看,那里转转呀!”

他们说走就走了。

我和父亲也出了门。

艾珍珍母亲家距舅爷家不足半里路,我们很快就走到了。

我在门外喊:“舅妈,在家吗?”

艾珍珍闻声走了出来,说:“在家,在家呀。是姑爹、奎生哥呀?”

我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握住艾珍珍的手,说:“珍珍妹,你好?我们上十年没见面了吧?好想念啊!”

艾珍珍笑了笑,说:“还是我们那次往市里搬家,路过汉洋关时遇见了你,刚好十年哪!”

父亲问:“珍珍,你到市里去了呀?我怎么不知道呀?”

艾珍珍把手从我手中往外抽,我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她的手。艾珍珍朝我深情地望了一眼,转向我父亲:“姑爹,您还好吗?姑妈也还好吗?我可真想念你们啊!”

父亲笑呵呵地回答道:“好啊,都好啊!你姑妈也常叨念着你呀!你去市里了,怎么不让我们知道呀?”

艾珍珍说:“奎生哥他知道呀!我请他告诉您的呀,是奎生哥把我的话贪污啦!”

父亲说:“你奎生哥呀,忘性比记性好,请他带话,十回有九回忘了呀!”

我连忙说:“忘了,当真忘了哪!”

父亲说:“你横直没把人家的话放在心里呀!”

这时,从屋里传来了舅妈的话声:“是奎生吧?快进屋里坐,坐下了再说话吧。”

我们走进屋里。

我走近舅妈身边,问:“舅妈,您是怎么啦?”

舅妈说:“老啦,身体不行啦,好多的病就拥上身了哪!打了几天针,吃了几天药,好些了哪!”

我说:“那就好啊!您静心休养,会很快好起来的呀!”

舅妈说:“好不了啦!活一天算一天吧!”

父亲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比我小好几岁哩。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呀!”

舅妈说:“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我这一生,前半生吃尽了苦,就留下了病根。后半生享到了福,总算值得啦!没什么念想啦!我这一生,惟一的遗憾是我害苦了我的珍珍呀!唉!”

艾珍珍连忙制止她妈的话:“妈呀,您说的什么呀?您又在乱说。”

舅妈说:“我要说,我这不是乱说。珍珍呀,你就让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吧。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慌呀!”

艾珍珍劝说她妈:“妈呀,您看姑爹、奎生哥在您面前,您就不要说了吧。”

舅妈说:“就是因你姑爹、奎生哥在这里,我才要说呀!”

父亲说:“珍珍,你就让你妈说吧,她有话不说出来,心里会很痛苦、很难受的呀!好歹我们也不是外人。”

艾珍珍知道她妈想说什么,很犹豫:“这——”舅妈说:“珍珍她姑爹呀,是我活活拆散了奎生和珍珍呀!我对不起他们呀!”

父亲说:“这事都过去了几十年哪,你就不要再放心上呀!人这一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呀。再说,你当时还不是为了她们好啊!何况,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啊!”

舅妈说:“珍珍她姑爹呀,我的珍珍过得不好呀!她心中苦呀!她把苦都装在自己心里头呀!你是不晓得的呀,珍珍结婚以后,开始中益对她还是很心疼的,爱护的。可是,后来就变了。他们调到县里后,孙中益他嗜烟、酗酒,把胃、肝、肺都搞坏了。这一病,他就感到前途无望,就心烦,脾气暴躁,就拿珍珍出气。一次次把珍珍打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后来,中益的病变成了癌。拖了两三个月,他脚一蹬就走了,留下了一对还在读中学的儿女,千斤重担就落在了珍珍身上了啊!你可以想象,一个女人,拖两个孩子,孤儿寡母,我珍珍几多苦啊、几多难啊!”

我说:“这我都知道,可我爱莫能助啊!我这个当哥哥的没能耐,没尽到责任哪!”

艾珍珍说:“奎生哥,你这就不实事求是啦!你给我帮的忙还少呀?是你的帮助,你的安慰,你的鼓励,我才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呀!要不是你呀,我的儿子、女儿早就成了孤儿哪!”

舅妈说:“珍珍回来给我讲过,奎生真是个好人哪!我问心有愧呀!我对不起奎生啊!”

父亲劝舅妈说:“这都是陈年旧事,不要再想它了,不要再讲它了哪!”他又问珍珍:“珍珍,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到了市里的呀?”

艾珍珍说:“中益死后,我在县里又工作了一年多,我实在不愿意再待在县里了。在那里有太多的伤心事,一想起,就痛不欲生哪!就在我感到绝望、走投无路时,市里一家大化工企业的郝兴总经理来我们县里考察、选调几名管理干部,我听到信后,就找到了郝兴总经理,向他诉说了我的遭遇和窘境。郝总又去组织部查阅了我的档案,知道我是作文化工作的,他那里正缺一名搞企业文化的干部,就选中了我。我就去了那家企业。我也没辜负他,跟他把企业文化搞得有声有色,在全市乃至省里都有了点名声。搞了两年,他把我提拔当了分管宣传文化的副总经理。又干了几年,我就退休了。我儿子、女儿也都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我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孙儿子、一个孙女儿,全家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哪!”

父亲问:“那你以后就没有再找一个伴呀?”

艾珍珍哈哈一笑,说:“没找,没找呀!不好找呀!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呀,人家看得上我,我又看不上人家呀!不找了,不找了啦!就一个人过下去算哪!”

我说:“珍珍妹呀,依我看,你还是应该找一个,少是夫妻老是伴呀。人老了,一个人多孤单、多寂寞呀!讲一句话的人都没有,还是找一个伴好啊!”

艾珍珍望了我一眼,嘻嘻一笑,说:“好啊,那你就帮我找一个啊!哥哥也该关心关心妹妹呀!”

我说:“你都进了大城市哪,我一个乡下人,到哪里给你去找哟?我找只能在我们这地方找呀,我就是真的找到了,你也不会回到我们这地方来呀!”

艾珍珍还是一脸的笑,说:“落叶归根,我还真想回来呀!回来了,离你们近些,经常见得到面,那该多好啊!”说完,又是一阵大笑,送给我两道让我心跳、让我温暖的目光。

父亲说:“珍珍,你回市里之前,到我们家去玩玩吧!”

艾珍珍很爽快地答应了:“那好呀!去看看姑妈呀!姑爹呀,别处我都不想去,就想到您家里去!我真的忘不了您那里啊!”

舅妈说:“珍珍,你去弄饭吧,留姑爹、奎生哥在我们这里吃晚饭。”

父亲说:“珍珍,你就别忙乎了,等会儿,奎生哥的幺姨从九峰山过来,她应该快到奎生舅爷家了。”

舅妈吃惊道:“奎生幺姨要来?她还好意思来呀?她对奎生那么刻薄,那么凶狠,那么不近情理……”

父亲接过舅妈的话头,说:“都是过去的事哪,老皇历不翻啦。再说,那时候,她也有她的难处呀!也不全是她的错呀!”

舅妈说:“听说她现在很后悔呀。”

父亲说:“我们也后悔呀。我不该同她结婚呀!那时候,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呀,我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还带着一个孩子,真是太难为她了呀!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忘掉过去吧!所以,我们就想同她见见面,讲讲话,向她当面认错,赔赔不是。毕竟,我们都是最亲的人呀!”

舅妈说:“你们太善良了啊!”

父亲说:“奎生他舅妈,你好好休息,加紧治疗。我会让奎生经常上来看你的,你多保重吧!那我们就走了哪!”

我也向舅妈告辞:“舅妈,那我就再来看您呀。珍珍妹隔得远,我离您近,您就把我当做您的儿子吧!我们先走啦!”

艾珍珍送我们出门,我又握了握她的手,很伤感、很低声地说道:“再见!”

“再见!”艾珍珍笑着送别我们,她脸上还是笑得那么灿烂……

我和父亲还没到舅爷家,文华和思华就接来了,文华说:“幺姨已到舅爷家了哪。”

父亲“哦”了一声,就加快了脚步,说:“我们快点走吧!奎生,应该怎样面对你幺姨,我已对你讲过了,你不会忘记吧?”

我说:“爹呀,您放心吧!我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