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父与子,温情与爱
5002000000036

第36章 我的大学与父亲(2)

再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学期了,我们在墙壁上用黑色铅笔写下:我们回来了。那天应该是2月22号左右的样子,我在家待了将近一个月,一个月里寝室已经充斥着一股霉臭味。我打开阳台,风顺着窗口灌进来,夹带着树叶的清香,顿时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寒假里我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跟我说了许多废话,他说他喜欢她,说在她身上看到的气质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些女孩身上所未有的,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这个陌生男子打电话给我的用意是什么?记得他对我说,我以后走到社会上,会遇见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却一副说教的姿态,说话的语气真是令人不爽,于是一整天的心情都被这番话给破坏掉了,如食恶腐之物,直倒胃口,不消说一天吃的东西要吐出来,就连半个月前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可想而知这话是多么令人恶心了。寒假时三五好友找了一家馆子,叫着先生,一起喝酒。一上桌,就是两瓶口子窖,等到梁先生姗姗来迟的时候,大家起哄着老师自罚一杯,梁先生也是一身热血:“既然今天晚到了,自罚一杯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年纪大了,医生嘱咐少喝酒,如今看见自己的学生,读大学的读大学,做老板的也有,很是欣慰,这一杯,自当要喝,一定要喝。”于是,仰起脖子,一杯白酒下肚,大概三两的样子。“好,好,好!梁先生好酒量。”(据说梁先生年轻的时候,至少八杯,班主任可能稍微欠一点,不过,貌似六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吃饱喝足之后,便开始折腾胡闹。

复读的他走到我面前:“佐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话你但说无妨。”我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

“算了,我还是不说吧。”他说道,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然而,我却是执意要问下去的。“你今天是不是酒喝多了呀?”我用一丝不耐烦的声音逼迫他。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豁出去实话告诉你吧。我看见去年和你走在一起的那女孩和别人牵手了。”

“你少在这里给我扯犊子。”我低吼道。

“嘿,转过永丰超市的那个拐弯,和别人牵手走一起。妈的,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都是自家兄弟,我憋在心里难受,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你不值得。”他抱住我的头吼道。

我拍了拍脸,感觉有一丝的醉意,又像是给人敲了一棍子。

我摇摇晃晃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我的声音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在狂吼,但内心却脆弱得像叶尖滑落的露珠,啪嗒就碎了。眼角泪水划过。

“我知道我是不该说的,佐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或许不相信,但是,我说的是实话,佐哥。我先出去陪他们。”留下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包厢里。我也不清楚那一天我是怎么走回小姑妈家的,我感觉自己不过只是喝了四小杯白酒,然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我内心一遍一遍地问自己:“这会是真的么?”我知道自己内心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实。昏昏沉沉在姑妈家睡了一下午,等到醒来的时候,看见表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高考过后,表妹去了重庆上大学,我俩分道扬镳。她凑到我身上闻了闻,看着我醉醺醺的样子喊道:“妈,表哥又喝醉啦,赖在我床上不起来。”姑妈喊道:“你下来,别管他,这下好了,吃喝玩乐样样通,叫你念书的时候不好好念书,喝,多喝点哦,以后喝得跟你二伯一个鬼样,喝得连家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无心听下去,蒙着被子继续睡。表妹要拖我下床,我赖在床上,直到傍晚姑妈喊我吃晚饭的时候,我才起来。我拍了拍昏昏沉沉的大脑,伸了下懒腰,打了个哈欠,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好下楼去。心里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感到一丝异样的难受。下了楼梯,走进大厅,看见小姑妈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自从去上了大学,就没有吃到小姑妈做的山粉圆子了,很怀念她做的饭菜,那是一种思念的味道,不管我去哪里,那种味道早已被自己的味蕾所熟悉。小姑妈看我只吃了一碗饭便开口问道:“可是外面大鱼大肉好东西吃得多了?我做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了?”我羞怯地看着她说道:“哪里,怎么可能,姑妈你瞎讲!”表妹插嘴道:“妈,他不吃,你就多吃点。”只是,她哪里会懂我的心事。

第二天,晴朗的天气,舒畅的心情,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本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我知道如果再继续下去,想必就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会丧失殆尽,那么就让我亲手结束掉这没有结果的等待吧!这一段路终需自己走过,“醉后方知酒浓”,走过方知情深意重,曾经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一次偶然的上大课,我遇见了隔壁班的你。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皮肤却是白白净净的,是城里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便是夏日里你穿着粉色的T恤,牛仔背带短裤,一双帆布鞋。喜欢你白净的手臂与大腿,恰到好处的匀称。你扎着一头鬈发,一整个夏天,我都能闻到你弯弯的头发里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这种幽香让我仿佛置身万花丛中,我是不会忘记这样清香的味道的。我喜欢将双手插进你蓬松的卷发里,感受着你柔顺的头发在我指缝间滑过,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时我们一起温馨地压马路,一起去操场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一起在寂静无人的威尼斯湖边接吻。依然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在一起上大课的时候,你安静地在我旁边看书,我瞥了一眼,那是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而我在听语文老师赏析余光中先生的《听听那冷雨》,你点了点我的手臂道:“你知道撒哈拉沙漠是什么样的吗?”我看了看你手中的书坏笑道:“像你心中想的那样,开着吉普飞驰在一千公里的海岸线上去做素人渔夫,和你心爱的人,长天,落日,沙漠,海洋。”你看着我咯咯咯地笑着,我回你以浅浅的笑容。最后你看累了,便趴在那里睡着了,我看着你湿润的嘴唇,便想要浅浅地吻上去。然而我终究是没有做出这疯狂的举动,只是戳了戳你的胳膊说道:“天亮啦,要起来啦!”一面指着正向我们这边走过来的女老师。你朝我做着鬼脸,我笑笑。彼此留了手机号码,每日简单问候,温馨而甜蜜。却没想到你是一只夜猫子,每天晚上一两点还要给我发信息、打电话。虽然很晚,但也能简单回你一个短信。

每逢周末,你总是纠结我去了哪里。我只能如实相告。你是放心我的,却也会疯了似的满世界寻找我。其实,我只是去了表哥那里。我向来是比较佩服表哥的,或许是因为家境的问题,穷则思变,他复读一年上了一个不入流的本科院校,随后的四年便是风雨无阻地学习。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科大。那一年他考研的分数甚至能够上北大,只是想到北京消费水平高,父母年迈,不堪重负,便毅然决然地选择来到科大,从头到尾只是为一个吃饭的问题。我不知道这个社会还有多少人因为这样的问题而被迫折腰?他成功地缔造了他自己的学业奇迹,表哥是他们院校三年来考入科大研究生的第一人,从一个不入流的本科院校跨过211院校直接进入985工程院校,C9联盟高校。他相信知识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改变人的命运的,想来他应该是做到了,不说完全做到,至少做到了一部分。我的故乡,皖南的偏远小镇,相比于北京那些大城市,教育不知道要落后多少。我们知道,或许在北京,一位很普通的文科生就能考上厦门大学,但是在我们那或许就连复读了几年的理科生也不一定能够考得上。如今镇上那所1972年建造的高中因为生源问题不得不面临被砍掉的命运,这个小镇将不会再有它的身影。天知道政府会将这块地方建造成什么?几十年的沧桑风雨说拆就拆了,或许真的就如弹指一挥那样简单。我记得第一次进入科大东区,是表哥带进去的,路过科大的樱花大道,他问我:“你知道什么样的叫做典型的科大人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表哥伸出手指了指前面正仰望天空的男孩。他头发有些油腻,歪扭着的衣服被扎在长裤里,趿拉着一双跟部快要被磨平的拖鞋。

“你不要一直盯着他看呀。”表哥提醒道。

我问:“这就是科大的学生?”

“我说这是最典型的科大学生,科大会把人变成这样。”表哥解释道,“但并不代表所有科大的学生。如果你想问科大学生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我想他的朋友会告诉你,如果他不是在实验室,那么他肯定就是在去实验室的路上。”我和表哥转过弯,走进一条两旁种满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的主干道,“你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名字吗?”表哥戏谑道。

“刚才的那条叫樱花大道,那这条肯定叫做梧桐大道。哈哈哈!”我由衷地佩服自己的想象力与机智。

表哥“啧”了一下,说道:“嗯,想象力是有了,但还是缺少一点创新和观察。这条路叫天使之路。知道为什么叫天使之路吗?”

我一脸疑惑不解道:“我哪里知道呀。”

表哥指着那些在梧桐之间跳跃的喜鹊与地上觅食的鸽子。

我顿时恍然大悟,和表哥会心一笑。科大的人文果然非同寻常。吃过晚饭后,我们两个人在科大简单地散了散步,就回到表哥的寝室。那是操场后面的研究生宿舍楼,在那里我第一次感受到科大人的素质与底蕴,也是第一次见到老金哥和敏哥。大家一番寒暄后,便算是彼此认识了。表哥住的是一间四人宿舍,其中的一位室友去北京学习了,大概一年后才回来,所以对他倒也不是很熟悉。那段时间只要有空,我就会去表哥的宿舍,我睡在表哥的床上,表哥睡在他室友的床上。第一次进入这样的氛围可能让彼此感到一丝尴尬,我还感到有一些紧张与压抑,倒是他们温文尔雅的交流与谦逊的动作使得我紧张的心情稍稍得以缓解,而后与他们相处的时间长了,感觉他们的言行举止也逐渐地影响我,直到现在我仍旧很怀念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日子。

记得当时首先打开话匣子的是老金哥。

老金哥:“小丁,听说你表弟刚上大学,也在合肥。在合肥哪里呀?”

表哥:“好像叫紫蓬山风景区,忒远的地儿。”转过头问我,“是叫紫蓬山风景区来着吧?”

我说道:“嗯,肥西紫蓬山风景区。”

老金哥:“噢,噢,噢,我想起来了。那座小山丘呀。有天,我心血来潮,一看,诶,合肥还有紫蓬山国家森林公园的,就一个人兴致冲冲跑过去。等到了那里一看,大失所望,就是一座小山丘,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了,那天可把我给累死。最搞笑的你知道是什么吗?小丁,那些肥西老大婶操着一口肥西口音扯着嗓子吼着:‘上车,走了啊,上车,走了啊,新华学院,黄山路,大铺头的啊。上车,走了啊。’”他学着那位肥西大婶的口音,引得我们哈哈大笑,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对了,你表弟叫什么?”

表哥:“就叫他竹子吧。”

老金哥:“竹子,为什么坐你们学校那边的山车,钱给完了还要给你一张黄票子?我觉得好奇怪。”他在一旁咯咯咯地笑着。

我随着他笑道:“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为了防止逃票吧。”

三个人惬意地聊着。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应声进来的是一位个子不高的男生,年纪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瘦削的脸,有些参差不齐的胡碴。

老金哥:“哎哟,敏哥从实验室回来了。竹子,快叫敏哥,我们令人望而生畏的学术大牛回来了。”

敏哥:“回来咯,累死我了。早上八点出去的,十一点才回来,明天要休息下了。小丁,你表弟来了呀?”

表哥:“让他自己进来,结果门卫非要他刷卡,我去接他进来的,累死我了。”

我:“敏哥好。”

敏哥:“没关系的,你老金哥跟你开玩笑的,小丁,你小弟好客气呀。”

老金哥在一旁惬意地笑着。寝室的气氛很是融洽。

表哥:“赶紧,今天早点洗洗睡,明天早上带你去你嫂子那里吃饭。”

我:“哦,好。”

我和表哥两个人穿着裤衩,晃荡晃荡地去打水洗脸洗脚。坐了一天车,感觉累得跟一条狗一样。收拾停当后我躺在床上,听着表哥寝室的卧谈会。

“竹子,你表哥复读了一年,你怎么没打算复读一年呢?说不定复读一年考得比你表哥还要好呢。”老金哥说道。

“没必要给他压力,他以后可是要去日本的,他父母已经给他安排好去日本留学的预备资金了。”

“哦,原来小竹子要去鬼子国的呀?不错,不错!”老金哥调侃道。

“不知道,或许可能大概。”我笑道。

“诶,对了,小丁,你当年复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敏哥问道。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表哥惶恐地说道。

“我记得,我那年复读的时候,压力真的是好大,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醒过来的时候真的全身都湿透了,那种记忆真的是不想提及,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怎一个难受了得。这种日子幸好只是一年而已。我就是写论文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敏哥慢条斯理地说出他曾经复读的岁月,“不过,过来也就好了。”他补充道。

“不过,现在也无需担心了。我们的敏哥啊,以前是安大数学系的精英,一篇SCI论文已经发表。我们还在研一混着文凭呢,你敏哥已经就已经噌噌噌连跳三级研究生毕业等着转博了。我们这一届的牛魔王。”

“没有,没有,你老金哥过誉。”敏哥补充道,“说到书籍方面,老金你第一可是当仁不让,一年的阅读量,可以达到我们几年了。”

“在牛魔王面前,我们都是小牛,不好比的。”老金哥说。

“其实小丁,你一进来的成绩,应该是最高的吧?好像比北大还要高出6分吧?”敏哥揣测道。

表哥:“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呀,如今每天给老板做事累得跟条狗一样。北京,太远;离家近点,稳一点,就选科大吧。”

“竹子,你看你表哥想考哪里就能考哪里。也是大牛呀。”老金哥补充道。

“其实,我表弟也很牛,在我们老家学校那边,也算是叱咤风云响当当的人物。我去年顺道回学校看望曾经教过我的老师,据他说啊,我表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学校的扛把子。以后,兄弟们有个什么事儿,什么碰到强拆呀,打个电话给我表弟,叫他来给你们摆平。”表哥大笑着说。

“别听我表哥瞎扯,没这回事的,他在瞎掰。像我这样的二流子,哪能跟你们比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辩白。

“竹子,你没必要这样。应该自信点。从儒家的角度上来讲是这样的,‘尧亦人也,舜亦人也,有为者当如是’。从佛教上来讲‘众生是未觉的佛,佛是已觉的众生’,佛是过去人,人是未来佛,人人都是可以成佛的。从道教的角度上来讲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只说在我看来啊,其实没必要在我们面前自卑,大家都是人,没有所谓的平等不平等,都一样的。每个人都充当着他生命中的那个重要的角色。或许你觉得你在我们眼里可能学历低啊什么的,但是,我们在别人的眼里也是这样呀,呼来唤去的与那什么动物也没什么区别。你只要记住你是唯一的,完全没必要去理会那些在你生命中无关紧要的东西。做好你自己,自信点,我是大丈夫,你也是大丈夫,不要因为卑微而退却。我们充当着不同的角色,万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自信点。”老金哥侃侃而谈。

“老金不愧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人呀,对儒学佛学道学都有自己的理解。”表哥对老金哥赞不绝口,“我是真的只是来混文凭的。”表哥补充道。

“不过,从你表弟的性格看得出来哈,很会交朋友呀。跟我们很快就熟了,都快要熟透了。”老金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