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迅觉得之林应该解释那天女人的事,但他什么也没说。
“是你。”他站起来。习惯的伸出手。他的手比过去还暖还软,让你想起那些不干活人的手。他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是啊。她为什么要来?罗迅在心里也这么地问着自己。自从那天之后,她就不该来了。
在公司里可不是这样。他对她的百般呵护,金钱上的照顾,还有一处房子。
后来,当她接了吕臻的会计,无意听见他们在一家茶社的谈话,就明白他们的微妙关系了。那个茶社开在去豆粉厂的路上。由于位置不对,几乎没有客人。茶社的主人已经准备放弃它了,所以连个服务员都没有。
罗迅这时正好内急,附近没有公共厕所,她就下了自行车,进了茶叶庄。进去后,不熟悉着急也找不到厕所,怕尿到裤子里,就想找个人问问,这时听见一个房间里有人,她走进前去,无意听见了里面的谈话。
“我没办法。要养弟弟,自己也没能耐。”
“我不懂。两个人都有工作,再节约些,还养不了几个弟弟吗?”
“养是养的了。但那是一种没品质的日子,我不想要……。”
声音好熟悉。她很好奇,推开了房门。
哪知她竟然在这里看见了屈之林和吕臻两人,看见了最奇怪的一幕:屈经理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个女人在哪里伏桌而哭。
那个女人是吕臻。
她那时比在广州浴缸里和屈之林相见还懵,扭头就往外跑。
屈之林和吕臻都没有来追她。后来她知道了他们曾是读财会大专时的一对恋人,有过肌肤之亲。事后,屈之林来对她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
罗迅问。
“还不是为了前途吗?”
屈之林轻描淡写的说。
罗迅明白了。
罗迅看过一本外国的小说《俊友》,中国也有人在仿效。
女人在屈之林的字典里,就是过路客的代名词。
想到这些,罗迅没有话了。她慢慢的喝了几口屈之林给她冲的苦咖啡,只说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没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一会还有个重要的会。”他面无表情地抬腕看看表。
“以后,你没事就不要来了。这里的人多,进来个人很敏感的,况且……,你长得又很出众。”
屈之林说。
罗迅知趣的站起来,拿起了撩在他屋里茶几上的钥匙,说道:“那么,我走了。”
往外走时,屈之林叫住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拿着吧。里面的钱不多,但是一点心意。”
罗迅不接,说:“不,我现在靠的是自己。你好好当你的副行长吧。再见!”
那阵子没有办法,只能和左邻右舍一样,降价保店。罗迅不想那么做。那样利润将要大幅缩水,她想了几天。但想不出好的法子,心里很是烦闷。
一天,她坐上公汽,走了二十几站地后,来到城市的大南头。这是一座四层楼的老房子,每层都足有四五千米,构成了以正中间为依托、四面为靠背的局面。
每个摊位两米四米不等,形成了规矩的老式的柜台式的销售格局,是滨北市最大的干调市场,规模最大,品种最全,质量最好,价格也最便宜。不但零售商来这里,饭店和个人都来购买。
罗迅品过,从这里进的不管是海带根木耳还是粉丝宽粉,每箱都要比饭店附近的市场便宜两到三元,熬麻辣锅所用的辣椒麻椒和中药料等更是划算,价位要比附近的便宜一半还多,而且十分省事,只要你拿来单子,顷刻就给你搞定,如果需要粉碎的话,也给你打成你需要的任何细度的粉末。
是不是自己的火锅料不全或是不对呢?正当她在拐角处贴着麻辣料大全的广告牌发呆的时候,一个估摸年纪三十左右的女士靠近她的身边:
“阿姨,你是火锅店的老板娘吧?”
罗迅见她穿得极为时髦,操着外地口音,不像卖货的也不像开店的,判断她是来闲逛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那女人神秘的笑笑:“我见过不少像你这样的人。我来说说你现在的处境吧。你开了店,为了生意,不惜血本的投了不少钱,但在回本时遇到了麻烦:周围全是店,抢了你很多生意,你想找回原来的辉煌,但无计可施。”
罗迅一振:“你认识我是谁,到我那里吃过饭?”
女人摇头:“没有。我没有。但我了解现在火锅店的状况:因为制作简单,利润丰厚,周围一夜之间就能冒出七个八个。”
她就是后来罗迅接触最多的干调老板阿杏。认识了她,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年罗迅赚了。给刘虎开的是切墩的工资,但他干的是大厨的活,省了一大笔。但后来刘虎走了,那些再来干活的,再也没有超过一年的。
自从城市里房地产热起来,盖房子大量要人,餐饮人员就流动的利害。现在摆在罗迅面前的问题是:不要技术,只要有体力就行。
可楼市这么热,到哪里去找便宜工呢?
是给英霞两口子每人调上一百两百的工资留下他们,还是再去劳务市场口干舌燥的雇人、回来后再费心费力的培训,罗迅选择了前者。
“同意了。”
罗迅面无表情地对英霞说。
“同意什么呀?”
英霞故意刨根问底。
“你们俩不是要调工资吗!”
得了便宜的两口子轮番上来卖乖。先来的是老田。他原来的工资不如媳妇高,这回一次就给他涨了三百。
“老板娘,你看下面包间的房门,开关都松动了,不拧拧就掉了又得花钱。”他把手里的螺丝刀子在罗迅面前晃了晃。“这不,我拧把拧把就好了。再有,我已经把需要开的油料写好了。”
他将一张写了字的纸向罗迅手里递。“这是色拉油牛油鸡油羊油的清单。那个药料子,还是你去大批发买吧。不过,老板娘你也不用瞒我,干了几次我就知道都有什么了。一共是十三味吧。”
“隔壁那家的老板已经跟我说了,愿意让我去。我要是能过去,按大厨工资给我,我愣是没答应。咱是多少年了。英霞在你这里带干不干的也七八年了吧。咱不能干那丧良心的事……!”
罗迅心里说:“你干的丧良心的事还少吗?自家吃的秋天留的冬天下窖的,都不上化肥农药,卖的全部化肥农药,还有你家的奶牛,为了省钱,不给老牛****饲料,挤的奶不合格,就往里加三聚氰胺,最后把人家商家坑了,也把自己坑了。好好的奶牛卖个菜牛价。不叫没牛了,你能上我这里打工?我呸!”
但她嘴上说:“谁不知你呀,去吧,下去干活吧。”
他媳妇英霞后上来。来了就把手往她肩上搭,大嘴对着她的耳朵:“大姐,你看没看见那个小马,早晨起来就鼓捣电脑,一点别的也不干。还有小敏,昨晚睡觉脱了衣服,那里,”
她用手在自己的前胸划拉了一下。“平平的。那哪是个女的,就是个男的吗。还让她上女厕所吗?”
罗迅问:“你说呢?要不你去说说,让她上男厕所?”
英霞立时瘪茄子了:“你看大姐,我怎么好意思……!”
罗迅:“我好意思。你等着吧。”
心里说:“说你个球!”
罗迅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圈养的野狗,想要出来咬人,又被绳子拴住。
接连几天,眼前总是晃动着吕臻的样子。她对自己的业务的无私帮助,她离开财务室的可怜的眼神,她哭泣时肩膀的无助的抖动。毫无疑问,她喜欢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