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掩没雪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是黑子第一次去河口镇的心情,他满以为按玉荷父亲指点的路径就可以顺畅到达河口镇;谁知大雪掩古道,他费了好大力气走不出一片柴山地时已是慢慢夕阳西下。此时,孤雁哀鸣,一遍白芒被掩盖在黑暗中。失去前进方向,又没有了回归的老路,黑子好伤心内地在柴山里只好苦苦寻找回家的路;这是他第一感到了彷徨。
地生路不熟,他恍惚地高一脚、低一脚闯进入夜色茫茫的芦荡内。虽然夜色中的湖面寒风凛凛,芦苇在风的推动下,发出啪啪的呼啸声,孤雁不时从远处传来悲鸣,但黑子心头已没这夜的恐惧,也没有在芦荡寻找回家的路,而是茫然信步。
说真的,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再去学徒。他惦念着表妹,只想有钱有势地将表妹拥有。然而该怎样去做呢,他茫然了。孤雁的悲鸣让他联想到自己在人生中的孤独,他想去死,由着步子乱闯,他多想一下掉进别人挖藕的深塘里一下人不知鬼不觉的被淹死,离开这混沌的世界。但是,年轻的生命又让他不甘心,不自主的摸索走干地,生怕误进了柴山湖边。
回想以前,黑子对天发过誓,自己就是家里希望,要赚大钱把家挣了起来,因此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个人样来。凭自己将来的出息一定叫姑父后悔,后悔没把他的女儿嫁给自己;将来了发达了一定要叶青蒿诚服在自己的脚下,自己要趾高气扬的做人。为了那幢景的明天的一定要活的像个样子来。
寒夜里的呼啸北风,如冰刀样十分逼人、刺人,可疯狂了的黑子为了寻回家的路,他高一脚,低一脚的在芦荡中乱窜,一点也不知道寒冷与危险。他只恨天为什么要叶家这有权是与金钱;为什么自己没有叶青蒿那好的命运与心爱的表妹订婚啊!
这时,芦荡深处闪烁一堆火光,黑子本能地朝那方向走去。刚接近火堆,发现这火堆是在拔光芦苇的丈余平方的空地上燃烧着的。寒冷折磨着黑子,消耗了很多体力的他不住地向火光靠近。
黑子看到一群人围在火旁,有的饮酒,有的啃着烧熟了的野鸡腿,有的干脆睡觉。酒香、鸡鲜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子,原来肚子很饿了,又感觉真冷,黑子想去取暖,刚靠近火堆,却被一个青年小伙子抓住,“你找死,半夜从哪里钻出来的?”不由分说揪住黑子的双手。
黑子也不是好惹的,一个反手扣住了那青年的手腕,“怎么,是土匪不成,反正老子不想活了,你叫醒他们把老子杀了算。”
“什么事,吵么鬼。”睡芦苇堆上一个身上盖着皮大衣的人叫道。
那揪黑子的青年说道:“老大,这小子不知从哪里来的。我们的事恐怕被他发觉了!”
那睡着的人如同挨了一棍,一下爬起来,冲到黑子面前,一打量黑子,叫道:“啊,是黑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黑子借火光一看,原来是严守大,忙说:“守大哥,我要去河口镇,可巧误进了柴山。你怎么在这里?”
严守大唉了一声,接着说:“一言难尽,你在这里多久了,看没看到什么?”
黑子见他不肯回答,心想别人总有不说的道理,但别人问自己总得回话呀,于是说:“我刚到,只看到你们围着火。我冷,想烤下火,就过来了。谁知被这位兄弟抓住不放!”说后就指着哪位揪住他的青年。
严守大忙说:“对不起。”又对那人说:“明才,还不放了黑子弟。黑子弟可是有名的好汉。”
那个青年忙松手,陪着笑说:“是黑子哥,早就听守大兄提起过你。”
守大吩咐马上给黑子吃的,已是饥饿难忍的黑子也不讲那多客套,抓起鸡腿就咬。
严守大看着黑子狼狈样问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黑子道:“不读了,我去学徒走错了路。”
严守大也是个不爱去学堂读书的人,凭他家殷实的家业,按他父亲的愿望他早就该去省城武汉读洋学堂去了。可他没去,已是他不喜欢洋学堂,还是喜欢私塾的八股文与唐诗宋词,二来他是独子,母亲可舍不得他远去,一天不见他都受不了;再者,他父亲虽有此想法,可时局太乱,他怕儿子这脾气外出了会惹祸,水浒传里的英雄严守大喜欢,可他父亲却担心,怕他惹上杀身之祸,还是在湖镇保险。因此他读书都是请先生到家,读的都是中华文学,算术也学点,那就是珠算,有钱人家、做生意人家的孩子不懂得算盘、不会打算盘那是接不了班的。他笑道:“去河口镇药铺,跑到这里来搞什么呀?”他已知道了黑子要去河口镇学徒,看样子他还是很关心黑子的;黑子发现严守才真是秀才不出屋,能知天下事情。
黑子叹了口气,于是把为什么学徒弟的事情说了,还将红菱与叶家青蒿定亲的事与自己得知后一气之下走了的事情私下跟严守大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了。
严守大安慰黑子:“这有什么了不起,有了钱还怕找不到好媳妇。不如,你现在就跟我们干!我这里正缺个师爷,搞我们这鱼行生意的就缺你这样能写会算的人,跟了我包你赚大钱。”
黑子心想,去药铺当学徒没什么意思,不如跟守大干。他知道守大是湖边镇的老板,虽以鱼行为生,但听旁人说还干些其他行当,如贩卖私盐与鸦片什么的,反正只要赚钱的事都干。他手下一帮子兄弟都是近乡的不怕死的后生,有时还干劫大户的把戏,但对穷人是不搞那些的。这些人为人豪爽,爱打不平。黑子道:“既然守大兄看得起小弟,那从今天起我就听你的了。”
守大听了非常高兴,大声地告诉在场的所有人,“黑子是我在叶家庄的好朋友,如今有难想要与我们在一起,你们说我能不答应吗!你们能接纳黑子弟吗?”
明才抢先答道:“我一看黑子气质不凡,大哥看人向来就是对的,黑子这朋友我交定了。”
韩老么道:“我韩家三兄弟早就听到黑子为人厚道,对有困难的的人还出手帮助,这个朋友我家三兄弟交定了!”
霍霸天也不示弱,大声道:“我看,今天黑子加盟不如来一个梁山结义!”
严守大道:“正合我意,结拜后我们就是异姓兄弟们,同生死共患难、共同携带、一起荣华富贵!”随即吩咐明才点烛燃香要黑子结拜。
这一伙人拿的拿香子蜡烛,拿的拿黄表钱纸,随即燃香点蜡,全部跪在地下等严守大与黑子。
这时跪下的狄少龙忙爬起来道:“我还有一挂万响的红袍大鞭炮拿出来庆祝下!”
黑子道:“这现在已是夜晚,要是在湖荒之地放响我怕引起四周的村民误会。”
严守大道:“黑子弟细致,少龙我们回去后再放大鞭炮,把这家伙收起来。”
黑子一看,守大如此热情,也就高兴地携着严守大的手,两人一同双脚一跪同这邦人结拜了天地。
守大年长还是大哥,黑子只大明才,算得上倒手老二。守大对来人一一介绍给黑子,有湖边镇韩氏三虎,敦志、敦广、敦侯。霍庄的三霸,霍霸天、霍霸地、霍霸月。狄家庄二龙,狄大龙、狄少龙。这帮人都是内荆河出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人物,也都目不识丁。只有明才认得几个字,他是汉川过来的青年,一表人才,听说上过私塾,读过几年书。
黑子一一招呼,然后叫明才小弟,明才笑道:“守大兄有了黑子兄,如虎添翼,事业一定有成。”
韩氏么弟忙拿起酒碗递到黑子手里,黑子将一碗白酒迎头而饮。大家饮完酒后,守大摔破酒碗说:“以后若谁背弃我的兄弟就如此碗一般,粉身碎骨!”随后大家都摔破酒碗,以表誓言。守大告诉大家既然是生死兄弟,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能相瞒。于是就告诉黑子,这次是接货,是食盐,从汉口来的,来人把货带到这里来交。黑子不明白守大为什么舍近求远,直接去湖边镇该多好。那里交通方便,又有船码头,怎么跑到这湖汊里来交货呢?还到这芦苇丛来!守大笑黑子外行,食盐属于官方专卖,走私私盐是要入狱的,所以在这里交货才叫为安全。若在自己家屋附近交货发现了往那里跑,再说人多眼杂,又个个是熟人,易被人识破,在这里可是万无一失。黑子想也对,真佩服守大为人机警,真是有大将风范。
夜间黑子沉思着自己今天走到这一步权归叶青蒿所赐,要不是他,红菱妹不是会与自己白头到老!
黑子的沉思被严守大发现了,他笑道:“黑子啊,把红菱给忘了算了,只要丢下包袱,人就轻松了,我就喜欢你这性格。黑子,以后好好干混出个人样来!”
黑子真的轻松了,也笑道:“混出个人样来,看谁在最后笑!”
然而失去红菱的悲痛如蛇咬了一口样绞痛黑子的心,满以为这一生与红菱为伴,两人长相厮守,就同那站红墙的张生与莺莺爱情一样。然而世事弄人,自己与红菱的爱情虽开了花却结不了硕果。黑子心想,就是成不了夫妻,同那牛郎织女样能有相会的时机也好啊。他真诚希望红菱幸福,盼望叶青蒿变好,他们成为很好的亲戚走动也行。只要能时常见到红菱妹,看着她幸福生活,与叶青蒿成为幸福的一对情侣也高兴,可叶青蒿能变好吗?他能不去吸鸦片,能不去玩钱赌博,能不逛窑子,见了漂亮女子就不像馋猫,做个证人君子可能吗?他拿不住把握,也只有寄于神灵帮助红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