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尼克松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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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不足一半(4)

为什么?答案是伊格顿导致了麦戈文惨败。麦戈文曾“1000%支持他”,然后又甩弃他。这激起人们意识上的连锁反应:反政治家也终究是个普通政治家。他的表达方式并未让大多数人钟爱他,而是让人们厌恶他。他越来越不仅是在与总统抗辩。他是在凌辱美国人民,为他们的失败喊冤叫屈,试图让他们为道德冷漠感到震惊。

在明尼苏达大学,他没有再发表演讲,转而放了一盒录音带:

“我是个越南老兵,我认为人们没有真正、真正了解战争和正发生的事情。他们投下燃烧弹后,我们进入了村庄,看到人们的身体熔合在一起,就像焊接在一起的若干块金属。有时你不能区分他们是人还是动物。”

录音停止,目瞪口呆的人群一片寂静。“在最近一个月,”麦戈文在一则广播广告中庄重地说,“1/4的南越受伤平民是12岁以下的孩子。当我们在11月7日投票时,让我们想想坦尼娅和全世界其他所有毫无防卫的孩子!”这位候选人大声吼叫,对着茫茫人群吼叫。若他将会失败,他败于他的方法上。

话说回来,也许最初的设想是正确的——或许本真的道德正是他取胜的法宝。曾让记者大为惊奇的是,麦戈文看起来竟如此奇怪地泰然自若。让麦戈文大骂起哄者的并不是怨恨,而是一种终于释放的漫不经心。很多他身边的人和基层民众都认为他不能失败、他们爱戴的这个美国人不允许失败,不能让尼克松这个恶魔荣获成功。世界已因此而改变了太多。

10月底,他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形势似乎开始好转。“今晚我带来了一些好消息,”他说,皈依者们随即欢呼。“不是我从盖洛普民调或报纸专栏上读到的好消息。而是我从像你们一样全国成千上万的人脸上读到的消息。这条消息就是专家错了,而我们将在11月获胜!”

讲到一半,他扫视了一下人群:

“约翰·康纳利没有和我们在一起。”

“他和他富有的石油大王朋友在一起。但我们不需要约翰·康纳利和石油大王。我们拥有石油工人。”

他最后总结:“27年前的二战期间,我在空军服役。我碰巧是个轰炸机飞行员。在一次执行任务时,我们在敌军战火中遭受重创,看起来似乎顶不住了。很多工作人员都准备跳伞。作为飞机的指挥官,我检查了损伤之处,决定我们可以完成任务。我对全体工作人员说,‘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我们要把飞机开回去。’

“这也是我今晚的感觉。所以我对你们说,‘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我们要把美国带回家。’”

欢呼声如同获胜般震耳欲聋。

一本奇怪的小书出现在报刊柜:《麦戈文怎样争取总统职位,民调为何会错》。书上认为美国人将会识破尼克松的假“和平解决”;将会记得四年前,美国人曾被某个暗示结束战争的秘密计划所欺骗:那些有机会再当四年却不能带来和平的人不应被给予另一次机会。人们不能被再次欺骗。书中勾勒出选举日的图景:店面里挤满了麦戈文的新志愿者,大家都说:“我对尼克松将战争刚好持续到选举日前感到恶心——我有什么能帮麦戈文的吗?”

人们会看到麦戈文的勇气,从而诽谤置之不理。人们看到他在聆听,而总统却躲在椭圆形办公室。人们会看到是麦戈文把他们团结在一起,而尼克松只激起仇恨。在芝加哥的一次阅兵上,戴利市长不是说过,“乔治·麦戈文唤醒了我们最好的一面”吗?

人们最终会联系起一连串事件:从ITT贿赂案到粮食买卖再到水门事件,那群破坏者以及付给他们的秘密基金,政企勾结中企业注入的数百万资金。人们会综合多种情形得出结论,就如麦戈文在电视上谈到腐败时一样:“尼克松先生并非试图打败民主党……他是致力毁掉民主党。”支持尼克松的浅薄选民将被麦戈文阵营的激情所压倒。那些对年轻支持者感到失望的记者将被证明是错误的。民调不知如何对这些第一次投票的年轻新选民进行足够抽样。他们未反映出那些因太穷而没通电话的数百万美国人的看法。他们没把对一个诚实者的爱计入其中。也许人们不会说他们支持麦戈文,但那仅是总统获胜的证明,同时也使“麦戈文”这个名字变得让你羞于面对。美国还有一场无记名投票。在他们心中,他们知道谁是对的。帕特·卡德尔报道说他们在家中对密封投票做民调,麦戈文领先9%。

盖洛普民调显示总统以59∶36领先。对此表示怀疑的人之一是《纽约时报》的斯科蒂·莱斯顿,全国最受尊重的政治专栏作家之一。他在选举日前的周日写道:“尼克松会赢,但一想到美国人民将赋予尼克松先生及其政策以及白宫里难缠的叫嚣者一次压倒性的胜利……后果是难以想象的。”要相信盖洛普是正确的,“你就必须相信美国人民对腐败深感痛惜,但已接受它作为美国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且真的不关心少数富人给共和党的数百万美元、所有的秘密基金、对民主党的窃听和盗窃、在竞选活动中使用的造假信、政治破坏和游击战……总统可以再在白宫呆四年,只要他不确定接下来四年的计划,只要他不与对手候选人辩论,只要他不回答媒体的提问……只要美国人民不介意或没注意到总统权力已使美国的整个体系失衡。”

安妮·韦克斯勒是麦戈文的神童职员之一,他说莱斯顿错了:他们将会赢。他们的选民登记运动已在7个州签下550万人,几乎包含了足以取胜的选举人票——仅德克萨斯州就有150万:“他们都是我们的人。若能争取到他们,我们就绝不会失去德克萨斯州。”在俄亥俄州,自由主义的民主党州长约翰·吉列根的一名助手说:“我还没打算预言我们会赢得俄亥俄州,但我会在一周后预言。”麦戈文团队讨论一封从密歇根州尼克松竞选主席处浮出的信件,警示:“尼克松总统在密歇根州的领先地位在最近两月下滑。此外,那些告诉民调专家他们支持总统的人,其承诺并不坚定。”

竞选结果将类似亨利·方达的电影《十二怒汉》。影片中,陪审团的偏见蒙蔽了他们,使其谴责一个清白的人;同时,自由主义者的温和、理性的持续力量打败了粗野的保守者;最终,保守者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美国并不是这些自由主义的自恋者描绘的那样。在美国,现实中的亨利·方达于1970年向洛杉矶FBI提交了一封送达家中的死亡恐吓信——“你们女儿被判叛国罪。处决日将在1970年12月;欲保护和解救,请付5000美元。”但FBI的档案显示尚未有任何行动确认寄信人身份。这位父亲还向同一间FBI办公室提交了勒索信,信中威胁将对其女实施骚扰。

选举前的周日,麦戈文说:“我要再给你们一个警告。如果尼克松先生在周二当选,我们就会在东南亚再进行四年战争……他将继续停留在那,继续在那驻军,继续让轰炸机飞翔。为了能让他的朋友阮文绍能随时呆在办公室,他将让战俘困在河内的小牢房里。”次日早上的《新闻周刊》发表了竞选活动的综合报道。他们批评麦戈文的话语是“竞选史上最尖刻的话语”。

麦戈文作了他最后的电视演讲:“尼克松先生将不会结束战争。……他总是支持战争。”尼克松的竞选助理很开心。“麦戈文方说总统支持战争说得越多,对我们越有利,”尼克松的宣传总管说。麦戈文关于战争之野蛮的不断念叨对其前途有害无益——因为这增强了人们对尼克松结束战争的信念,而对麦戈文的印象是:他认为美国人不光彩并欲使美国人感到羞耻。

尼克松的助理很自信。但他们的上司却不这样。选举前夕,总统将身边的随从叫到一起,提醒他们准备接受最后的“卑鄙袭击”:这些民主党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它是如何结束的?1962年林登·约翰逊取得绝对胜利后,权威人士宣称这是自由主义的永久胜利;越南的熊熊战火以及国内试图扑灭或助长战火的两方斗争;反对学校整合的官僚斗争及关于校车接送和性教育的斗争;对密谋的审判;民权及文明的叛徒;激进分子对大楼的轰炸及义警警员对激进分子的射击和殴打;刺杀,新政治,毒品,辍学者,“崛起的60年代”——所有这些都将如何结束?

这个来自惠蒂尔的人生性古怪和拘谨,在麦卡锡以前,他就实践过麦卡锡主义;当那些势利鬼试图把他从艾森豪威尔的副总统候选人名单上剔除时,他毫不怯懦地直面他们并发表了一篇让美国人永远分裂的演讲;他英勇无畏地面对南美洲的危险暴徒;在电视上猛烈抨击名叫肯尼迪的有着古铜色肤色的美男子;他激起了数百万美国中产阶级白人对他的同情和关爱,因为他长期蒙受了来自媒体、自由主义者、自称全知全能者、邋遢鬼、喧嚣者和竞选对手的多方羞辱——这些人却证明了他能承受这些羞辱,就像林肯和丘吉尔,然后东山再起;他和“沉默的多数人”一起多方位多角度地对曾经羞辱过他们的共同的敌人回敬以羞辱;他能炸毁堤防并与曾经的敌人建立起令人惊叹的新联盟。

这些都会如何结束?

选举当天,总统不小心把票掉在地上,然后屈身捡起。齐格勒对记者团大叫:“停下!停下!不准拍照!”人们可能认为他们很轻松,因为唯一的问题就是尼克松赢得48还是49个州,或者可能所有50个州。

但尼克松当晚似乎并不那么开心:等待选举结果,打电话,播放《海上的胜利》的背景音乐。

他打电话给乔治·艾伦,红皮队的教练:“巨人队看起来下周怎么样?”

艾伦教练回答的最后几句话是:“你永远都不能想当然……”

尼克松:“不!不!不!”

至于总统认为他们是在谈论他最喜爱的足球队还是他连任的几率,谁也不清楚。16分钟后,科尔森转述了早间报道:尼克松在乔治亚的得票率是77%

凯文·菲利普斯在NBC作评论,他预言尼克松在普选中会赢得60%的选票。“如果我们没有赢得参众两院,你怎么想?”尼克松咕哝着回答,“这就是他们会把一切都搞糟的方式。”

一个半小时后,科尔森发布了惊人的消息:尼克松很可能获得芝加哥城。共和党的国会候选人状态不佳。科尔森曾被引用说,尼克松为了连任,甚至可以从他祖母身上碾过。他试图用一套理论来安慰自己:所有“沉默的大多数”都钟情于他,但因为他们曾是民主党人,出于背叛的愧疚,他们才为民主党国会候选人投下“忏悔票”。

尼克松只接了四个恭贺的电话:弗兰克·里佐,基辛格及其政治生涯的两个对手。“总统先生,你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洛克菲勒高声说,并告诉尼克松他可能在纽约市赢得大多数。尽管如此,总统还是让自己陷入忧郁和自怜。

基辛格对总统奉承了一番。总统大骂他那有自由派倾向的演讲撰稿人雷·普莱斯,因为此人建议他给麦戈文发封电报,内容是“我期望与你及你的支持者一起工作”。尼克松对该提议大为恼怒。“这家伙终究是个混蛋,”他说,“雷对这种事的判断力不强。”

接着,在与汉弗莱的惊人谈话中,尼克松感谢他作为一个“有政治家风度的”的人;因为在1968年选举前夕,尼克松密谋通过破坏结束越战的谈话而打击汉弗莱,而现在汉弗莱并未谴责尼克松在越南的行动。尼克松随即又对汉弗莱为民主党提名人组织竞选表示宽恕:“无论如何,你得为你们的人争取。”汉弗莱的声音变得诡异:“嗯,改天我会和你谈谈……我做了我必须做的事。若我不那样做,总统先生,整个失败将归咎到我和我同伴身上。”汉弗莱似乎在承认他曾希望麦戈文输且试图阻止他赢。他们都开怀大笑,尼克松的开心溢于言表;他对汉弗莱说,丘吉尔回到首相宝座时已68岁——“管他呢,你也才60几岁!”

这让人想起芝加哥的选区政客曾说麦戈文不会赢,因为他们不让他赢。想起“机构的铁律”,想起人们更关心的是在机构内维护权力,而不是机构本身的权力。

从政治上说,尼克松对汉弗莱表示感谢是正确的。因为汉弗莱助长了民主党新政治改革者和中坚分子的内战,尼克松满心希望这场内战继续疯狂。内战也的确会继续。即使麦戈文在选举日失败,麦戈文主义本身的处境却并不坏。那些曾支持为从越南撤军设定严格日期立法的参议员和国会议员们现在已获得足够多的连任票数。1971年4月的一个晚上,在尼克松的越南讲话后,每个主要的民主党总统竞争者都站到摄像机前请求尼克松设定结束战争的日期。即使“最右”的候选人斯库普·杰克逊也加入其中(他唯一的告诫就是尼克松不应公开宣布日期)。1972年的整个选季,保守的共和党人把该立场与一个观念联系起来:民主党几乎在美国军人背后捅了一刀。然而在选举日,选民并未勉强为民主党投票。共和党在参议院失去两个席位,使得民主党的席位增加到57:43。共和党在众议院赢得12个席位,对民主党大多数仅是个微小的削弱,现在的对比是243:192。

选民没有选麦戈文。他最后只赢了马萨诸塞州和哥伦比亚地区。尼克松几乎赢得了普选的61%,在共和党历史上,他的比分位列第三。他横扫了南方——密西西比州的得票率为79%。他成为第一个赢得大多数天主教徒的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他甚至赢得了破纪录的犹太人选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赢得了35%的民主党人。他曾给过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投票结束战争,把票贴在喧闹而令人讨厌的反战无政府主义者身上;对于数百万美国人而言,这是诱人的前景。

但即便获得历史上普选的第三名,还是得面对自由主义的国会,这使他的胜利足够纠结。

选举日当晚,他不停询问科尔森关于马萨诸塞州的消息,还是50:50。他渴望获得总统选举团的压倒性胜利。次日早上,哈里·登特安慰他:“马萨诸塞应属于错误的一方。”尼克松对登特大吼,提起第三党的极右派:“当然,若我们没有让该死的施米茨在那,我们本可获得63%!”他狠批使他失望的共和党:“这是必要的吗,真的有必要设一个第三党吗?”他问。接下来几天,他严厉指责89名白宫记者团中的80名记者,声称他听说这些人为民主党投票:“冷藏他们!”在随后的一次《华盛顿明星报》采访中,他又攻击那些全力支持他再次当选的选民:“普通美国人就像家中的孩子。你赋予他某些责任,他就会学到某些东西……溺爱他或太满足他,那你将使他虚弱、娇嫩,最终成为一个软弱的个体。”

选举后的第二天,他闷闷不乐地在帕特·布坎南的新闻摘要上作评注:

相反的意见将会是:

“1.麦戈文是由于失误而非观点导致了他的失败,也并非尼克松的长处导致他失败。”

“2.低选票说明两位候选人都不受欢迎。”

“3.理查德·尼克松让他的党失望。”

他感到很沮丧。他很快就解散了他的整个内阁。他需要控制更多。压倒性胜利远不够成功地掩饰犯罪。他陷入深深的忧郁。次年春,他政治生涯中最后的缓慢而污秽的羞辱开始了,因为国会开始调查水门事件。大胜后第20个月,他不再是领袖。他将成为美国唯一不光彩辞职的总统。

理查德·尼克松就这样结束。

但于我们,它又是如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