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古巴人再次尝试进入水门大厦。这次他们唯一的掩护是以登记拜访八楼的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为名。他们这次没让锁匠来打开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办公室的门。“他说他没有合适的工具,”巴克报告给亨特和利迪的监听点。但幸亏在把锁匠派回迈阿密时,莫里斯·斯坦斯带回了一整套扳手和撬杠。
利迪团队再次在黎明前展开了针对麦戈文办公室的行动。利迪本人守在一个小胡同里。此前,他们曾派驻一名侦探在麦戈文竞选活动中做卧底。一名警察发现他在这条多案发街道焦急地徘徊,于是命令他离开。约翰·米歇尔付了“保证金”才让这位美国总统的竞选职员首席顾问免于涉入一起盗窃案。
5月28日的星期天,锁匠一大早撬开水门大厦室内停车场B-2层的门。同行的还有一名亨特和利迪手下叫弗兰克·斯特吉斯的特工,他打开了弹簧锁。他们继续撬锁直到入口。突击队将会在稍后进入,消除录音并把身后的门锁上。
行动奏效了。古巴人拖出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公文箱,取出文件进行拍照。詹姆斯·麦科特在两部电话机上安装了窃听器,并确定它们能正常工作。街对面的亨特和利迪发现了对面移动的光柱,于是拥抱起来:“马儿进入了房间。”
戈登·利迪在备忘录中写道:“过去十年的经历使我深信不疑的是美国在国内外都在进行战争。”这些好家伙终于帮上了忙。他的上司赢得了另一场胜利。在莫斯科,尼克松和勃列日涅夫于两天前签署了历史性的《战略武器限制公约》。28日,总统对苏联人民作了历史性的广播和电视讲话——“来自全美国人民的友谊信息,并要与你们分享我对于两国关系、和平方式及世界进步的看法……作为两个大国,我们有时是竞争者,但我们永远不要成为敌人。”
对于一个被冷战和不愉快的丛林之战折腾得疲惫不堪的民族来说,这无疑像一株猫薄荷。在接下来的一次民调中,尼克松的支持率从年初的49%上升到61%。通胀率从4.4%下降到3.2%。这都归功于使民主党竞争总统者的完美计划陷入混乱。当他们策划竞选时,其设想是:活动到哪,初选就到哪,因为要打断这位不受欢迎的总统的鼾声是轻而易举的。
在华盛顿附近的加州,两个曾是亲密朋友的参议员正互相厮杀。确切地说,汉弗莱正在排挤麦戈文。
来自明尼苏达州的麦戈文是个口若悬河的欢快勇士,他致力于将第三次总统竞选活动举办得出色、热情而富感召力;麦戈文阵营确信他是较有希望的当选者。汉弗莱如今转向使用欺骗手段。他的顾问,老肯尼迪的助手肯尼·奥唐纳对媒体撒谎说汉弗莱即使没有加州也能获胜。而事实上,若失去加州,他就完蛋了。由洛恩·格林签署的小册子被不断传阅:“参议员麦戈文,你宣称支持以色列,但为何在本次初选前,你在行动和投票上都反对它呢?”事实上,在这次严峻的考验面前——对耶路撒冷出售F-4“鬼怪”喷气式飞机及将美国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麦戈文、汉弗莱及斯库普·杰克逊的支持者人数相当。但费尔德民调显示麦戈文领先20%。汉弗莱绝望了。
5月26日的早报帮了汉弗莱一把。言语刻薄的休·斯科特救了汉弗莱,他没有简单重复“大赦、堕胎、大麻合法化”这句话,而是宣称麦戈文“尖酸(Acid)、堕胎(Abortion)、大赦(Amnesty)——三A——候选人。”麦戈文回应:“斯科特本人是两个政党公认的高层权威人物”,并“害怕有人挑战其政治特权。”麦戈文于是决定与对手辩论,他很高兴能坦诚地就此事公开论战。
美国广播公司《事件与答案》节目早前曾问麦戈文是否愿与汉弗莱一起参加一小时的全国电视节目。麦戈文已领先,他本该拒绝这次辩论——尤其是汉弗莱欠债70万美元,不可能承担空中电视的广告费用。然而,麦戈文很乐意接受这个机会。ABC和CBS也发出了同样的邀请,麦戈文都欣然接受了。
5月28日周日CBS广播了第一次辩论。开场提问汉弗莱,乔治·赫曼问他加州对他而言是否不胜则败。汉弗莱先简要予以否认,再借用1960年杰克·肯尼迪的技巧:为攻击对手而转移话题。汉弗莱说:“在越南问题上,我们都错了,”因为双方都投票赞成东京湾决议。而麦戈文在越南问题上与他划清界线,其口号是“自始至终都是对的。”这时,汉弗莱称他是个善变者,并补充:“在税收上,他既矛盾又反复无常。”
汉弗莱提及一件尼克松所担忧的事:美国将被削弱。“关于削减国防支出……我认为他们过度削减了国家安全支出,”麦戈文将会把美国变成“二流国家”。
轮到麦戈文讲话时,他气急败坏地说:“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参议员竟攻击我在越南问题上的记录,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的老朋友竟侮辱博学选民的智慧,宣称他们两人的越南记录相当,麦戈文着实吃了一惊。当然,大多数选民并不博学。这样的陈述可能是对候选人的初步介绍。麦戈文称对手为“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参议员,”这体现他的谦逊战略,并希望在大选中与汉弗莱阵营改善关系。但因为处于守方,他看起来像个心胸狭隘之人——他愤恨地提起1967年8月的旧事,那时“参议员汉弗莱说越南‘是我们最大的冒险,也是最精彩绝伦的一次。’”
汉弗莱变得更卑鄙了。一个专门小组成员提问了一个越南问题,汉弗莱闭口不言,但以某种方式将话题转移到福利:“谈到福利立法,他完全一团糟。我认为参议员麦戈文今天提出的720亿福利方案不仅是个烂摊子,更会让纳税人不堪重负。”
汉弗莱讲完后,轮到麦戈文回答越南问题。于是他回答了与越南有关的问题。然后节目插入一段广告,这让汉弗莱在福利问题上对麦戈文的诽谤悬而未决。
这是怎么回事呢?1971年底,麦戈文对一项“按人头”提案颇感兴趣,该提案与尼克松政府僵硬的《家庭支持服务方案》是相对抗的。两个提案的区别不在类别,而在于细节和程度。就像“财政分析程序”一样,一个家庭挣的钱越多,联邦的福利就越少——利益调整后的额外收入可以增加家庭总收入。至少在理论上,展现在麦戈文面前的方案将通过减少富人的所得税漏洞实现。汉弗莱口中的720亿美元——那时的国防预算是800亿美元——是一个与全国福利权利组织不相关的提案,其提到的720亿美元花费是为了保证每个美国人有6500美元的稳定收入。在讨论他自己的福利及征税提案时,麦戈文在一个具体例子中提到的实际数字是每个家庭成员1000美元。
CBS从广告回到节目,汉弗莱卑鄙的谣言在空中传播。主持人很负责地问汉弗莱从哪里得来这个720亿的数字;他说从麦戈文呈交给参议院财政委员会的一份草案中看到的。麦戈文愤怒反驳说他确实出于礼貌呈交了一份草案给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但他并不支持该草案。
主持人又追问汉弗莱提议支出多少。
“坦白说,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明确数字。”他回答。
“噢,天啊,”麦戈文的职员哀叹道,“这就对了。”
麦戈文想以议题作为竞选主轴。但他厌烦那些细枝末节。尼克松也认为那些细节很无聊,但他却乐意胡说。1969年,尼克松在电视上介绍财政分析程序时说:“美国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社会救济,而是更多的工作福利。”他还编造说自己正提议给那些即使不工作的人最低收入。这是人们所记住的。而这场辩论让人们记住的是汉弗莱愤慨的言辞“参议员麦戈文制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福利方案,该方案将给每人1000美元;同时将增花掉纳税人600到700亿美元,”汉弗莱宣称,“若依照麦戈文的福利方案,一个在圣弗朗西斯科工作,收入8000美元的秘书将得多缴纳567美元税款。”
那位无助而气急败坏的草原民粹主义者仅回了句:“这当然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一个年收入12000的四口之家将得多缴纳409美元税款。”
“那也不是真的。”
“现在这位参议员不能说不是真的了;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草案的标价条。”
麦戈文渐感崩溃。汉弗莱得到一个神秘的德克萨斯州亿万富翁300000美元的注资。汉弗莱在ABC辩论中声称麦戈文的消费方案将花费10到16亿美元;这就为“民主党左翼”老资格的罗伯特·诺瓦克提供了对抗麦戈文的机会。
麦戈文预计在加州获得20%的压倒性胜利,结果仅赢得近5%的选票。周三早上,他的发言人谎称麦戈文的胜利“令人心悦诚服”。
加州初选是关键的一战:与其他州不同的是,加州实行“胜者全得”的规则——在初选中获得多数票的候选人可赢得加州所有的271名代表。在吸引总统候选人注意力方面,这种传统赋予黄金州(加州别名)令人叹为观止的力量。然而,它似乎与麦戈文委员会《授权变革》的B-6条规定相抵触:代表选举总统候选人的各阶段都须有少数人意见的足够代表。加州的传统得以幸存,有赖于麦戈文委员会中最负盛名的加州人弗里德·杜顿的不懈努力。他巧妙地争辩道:正因为他们下了如此大的赌注,“胜者全得”规则下的初选与改革精神是相一致的;理由是它提高了民众参与,吸引了重要的社会运动人士,减少了权利经纪人的助推力,促使候选人派出人数相当的代表候选人。
当下,加州显然确定了麦戈文为第一轮投票的提名人。初选前一周,沃尔特·克朗凯特提问汉弗莱:“即使你在这失败了——若你失去了所有271名代表——你也不会挑战‘胜者全得’规则吗?”他回答:“噢,天啊!不。那样会让我成为扫兴者,不是吗?……我不信奉那种样的政治。”
结果水落石出:尼克松的那些告密者整个春季都处心积虑地避免与之接触的候选人无疑成了民主党的继承人。尼克松认为,是时候让那些中坚分子赶上麦戈文了。“1964年让戈德华特一败涂地的原因之一就是媒体成功地把他与一些极右支持者联系起来,譬如哈洛德森·亨特、约翰·伯奇协会等,”在给竞选经理约翰·米歇尔的信中,尼克松写道,“阿比·霍夫曼、杰瑞·鲁宾及安吉拉·戴维斯支持麦戈文的事应被广泛宣扬,处处利用。每天都呼吁他与他们断绝关系。”
尼克松的策略立竿见影。令麦戈文阵营欣喜不已的好消息是:穆斯基的前竞选经理,伯尔·伯恩哈德,承诺穆斯基将在全国新闻俱乐部的演讲中支持麦戈文,条件是麦戈文承担穆斯基的部分竞选债务。
几个小时后,伯尔·伯恩哈德回电话说:穆斯基被施压不准支持麦戈文,故现在未作“最后”决定。
这位来自缅因州的参议员决定要像躲避坏疽似的躲着麦戈文。有176名代表作武装,穆斯基宣布自己仍是个“怠惰的”的候选人。报界的资深元老看出了端倪:中坚分子正在幕后联合穆斯基、汉弗莱及华莱士的代表组成“抑制麦戈文”集团,该集团由乔治亚州的吉米·卡特等南部各州长组织。但加州的271名麦戈文代表认为这不可能。结果似乎会在大选中得以体现:民主党将在迈阿密海滩四分五裂。
穆斯基说他让渡代表的唯一条件是麦戈文“在一些关键问题上重新思考并定义立场。”正巧汉弗莱也同时宣布将参加6月20日的纽约初选,这场初选的意义并不大,他在那里甚至都未列出一份代表候选人名单。“我没有退出,”他兴致勃勃地说,“我就要成功了。”洛恩·格林宣扬麦戈文背叛以色列,于是印有此消息的传单开始在布鲁克林犹太人居住区重现;麦戈文团队印刷了300万份小册子予以回应。私下里,麦戈文与老朋友就加州的恶意诽谤材料一事对质;汉弗莱说自己与这事无关,他回答:“若你认为加州的事情很棘手,你就等着尼克松怎么对付你吧。”
《纽约时报》和丹尼尔·扬克洛维奇发表的一份民调结果显示,若麦戈文获得提名,汉弗莱在加州40%的选民都将或投票给尼克松或呆在家中。6月14日,泰德·肯尼迪向记者宣布:“我既非总统候选人,也不会接受汇票;既非副总统候选人也不会接受汇票。”同一天,穆斯基宣布将与自由且未入选的代表们一起包机巡游十州。他在九天前就幻想发生一件事:麦戈文和汉弗莱陷入惯常的僵局,而穆斯基则作为新旧政治的折中选择。他的策略是:与哈罗德·休斯——1968年麦戈文团队改革的创始者——一起旅行。穆斯基称自己是“可行的选择。”
麦戈文与华伦·比提率先进行了反击。6月14日,他的第五次名人筹款音乐会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行。由“名人迎宾员”组成的警戒线将人们引至最昂贵的座位,六名警察为保罗·纽曼保驾护航,以免狂热的仰慕者接近他。音乐会的主题是“与麦戈文一起”。他能“使我们再次团结”。活动承诺麦戈文将带领这个民族,“保证我们都会更深地爱护彼此。”
先分解再聚合的表演方式体现了“团结”的主题。彼得、保罗及玛丽表演开场秀;玛莉·崔佛斯邀请观众一起唱“伟大的曼德拉请就坐”,并给彼得、保罗及玛丽上了一堂地缘政治学课:“尼克松总说北越释放囚犯后,战争就会结束,这太荒唐了;战争结束前,囚犯是不会回国的。尼克松有他自己的规则。这是一场多么疯狂的战争啊!”伊莲·梅与麦克·尼柯斯有12年没联系了,却仍很有默契。梅那胜人一筹的荒谬讽刺的描述方法令他们大笑:“我‘总’想从越南撤离——甚至在我们进军前!”
候选人及其妻埃莉诺登上舞台。18000人站立起身。“几个月前,”麦戈文说,“你们本可代表我整个国家的选民。”音乐会结束后,在四季大酒店举办了聚会,300个最富魅力的曼哈顿人一直玩到凌晨。
政治评论家的后代能更好地适应右翼民粹主义的节奏,他们可能会好奇这是否是这位候选人对时间的最佳利用。自1971年1月来,他已旅行了那么远,投资了那么多,但他仍得克服重重困难。很多人并未把他视为团结者或草原民粹主义者。他们认为他在两极化中选错了位置——选择了纵容嬉皮士的“富兰克林社”,而非以辛勤劳动为荣的“正直人社”。亲近名人并无益处。但同麦戈文支持者的意见一样,华伦·比提写道,“不管人们是否喜欢这样的事实,这一代领导层的大部分都来自音乐界和电影界人士。”
这有些类似卡米洛特情形,认为拥有好莱坞名人的支持对候选人是有益的。1960年,诸多名人参加了第一次在洛杉矶举行的民主党大会:从马龙·白兰度到哈里·贝拉方特再到弗兰克·西纳特拉。比提及其姐雪莉·麦克雷恩那时还是圈外人。他们现在已是中心人物——且这个圈还正在扩大。名人们渴望追求生命的意义。“麦卡锡为何需要你?”1968年,某人在新罕布什尔州诘问保罗·纽曼。“他不需要我,”这位《铁窗喋血》的明星答道,“而是我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