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的期间,麦戈文成了一位英勇的轰炸机飞行员。在一次飞机碰撞后,“达科他王后”号的制动器和液压装置出故障了,但他仍成功执行了任务。另一次二号引擎失灵了,可他却奇迹般地在飞机失火状况下将飞机降落在一段极短的跑道上。自始至终他都很镇定。
他是个战争英雄,但离开战场时,战争的疯狂却在他脑海里烙下印痕。他对冷战持怀疑态度。他认为那些想再次与俄国交锋的人都是疯子。他反对由尼克松和卡尔·蒙特(尼克松家乡所在州的参议员)共同拟定的要求共产党员到联邦政府登记的议案。后来他爱上了阿德莱·史蒂文森,并几乎独自建立了南达科他民主党。当他组建自己的部门时,他成功地获得南达科他州保守的农民及其他们的妻子的忠实支持。“我会以一种保守含蓄的方式来展现自由价值观,”他解释道,“我视自己为一个深谙调和的政治家。”尽管很多在他课堂上听课做笔记的人都对他持怀疑态度,这位年轻的教授还是在1956年获得一个国会议员席位。
1960年,他的真诚和魅力未能助其击败卡尔·蒙特而成为参议员。肯尼迪总统为此深感愧疚,于是他安排此时待业的麦戈文策划“粮食换和平计划”——一个通过分配美国过剩农产品来加强冷战同盟的方案。这正合了麦戈文欲在政府任职做贡献的理想和信念。1962年,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参议员席位。他似乎在镜子里看到了成为为总统的光明前景。然而到1971年中期,却几乎只有他自己还有这种想法。
1970年8月,在演员雪莉·麦克雷恩家中举行的募捐晚宴上,麦戈文面对了第一次考验。在富有而著名的宾客面前,麦戈文穿着起皱的蓝白条纹西装,这使他看起来似乎从未盛装出席过南达科他州皮尔市的聚会。诺曼·梅勒描述他说话的口音是“令人生厌的轻柔而抑扬顿挫的草原音”。有人判断“这家伙比催眠药效果更佳”。当麦戈文于1971年初宣布其候选人资格时,熟悉他的人如此之少,以致于乔治·盖洛普拒绝让他与尼克松一起参与民调。
麦戈文接受了《花花公子》的采访。他说:“我认为下一届总统所必需的是一种正派感——既非迂腐守旧,亦非以正人君子自居的道貌岸然,而是‘过时’的对他人的关爱。作为一名候选人,我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我的声望、真实的自我、稳重可靠的性格、使命感和想象力。”
同年秋季,人们开始有所觉悟。9月,温和而善感的麦戈文为和平勇敢地冒了次险。尼克松关于越南的每次讲话都提到共产党拒绝签署解决战争的条约——无论美国怎么做,他们都拒绝释放美国战俘。麦戈文决定亲自检验他的说法。他飞抵巴黎,并询问北越谈判代表是不是一旦美国确定撤军日期,他们就会释放战俘,即使美国继续支持西贡阮文绍政府。他们回复:释放战俘的条件是支持阮文绍政权的美军撤离南越,并暗示阮文绍必须参与公平选举,选举中不仅他一个候选人。只有这样战争才会结束,才会终止进一步流血事件的发生。
9月12日,麦戈文宣称他在巴黎了解到的与官方的说法全然相反:谈判协议的障碍不在北越,而在于美国。然后他飞到西贡。阮文绍依赖美国支持而得以维持政权,他害怕“越南化”将意味着他的死刑。显然,他不希望这位来自美国的不速之客加速审判日的到来。在西贡一个嵌着宽大玻璃窗、有个美丽院子的教堂里,麦戈文及其团体会见了反阮文绍的非共产党人士。麦戈文的行政助理注意到肩膀上方闪过一道光:一枚袭来的燃烧弹。燃烧弹穿过窗户飞了出去,外面的石头开始碎裂。其中一枚燃烧弹距离麦戈文头部仅几英寸。西贡消防队赶来后把水喷洒在熊熊烈焰上。火灭后,他们就撤离了,留下仍在冒烟的石头。
尼克松于11月举行了一次新闻发布会,宣布他将自年初以来再次撤走45000美军。尔后,圣诞节当天,350架美军飞机展开了自1968年11月来最为残酷的炸弹袭击。白宫宣称,“为了保护驻留在南越的美军安全。”
此后,尼克松又发表声明:他将在未来三个月内继续撤走70000美军。“这就意味着,截止5月1日,我们的军队上限将控制在69000人……5月1日前还会有关于进一步撤军的声明。”
为了消除反战呼声,总统又想出一条计策。他频频表明美国现在努力想实现的仅是把战俘带回国。因为美国不再为某种明显的目的而战,那么新的基本原理就是一个循环论证:我们的空军作战是为了带回空中作战造成的战俘。在精彩绝伦的综艺节目中,桑尼和切尔最先戴上了刻有总统名字的手镯。市民们,尤其是小孩,也开始三三两两并越来越多地在每只手臂上都戴着这种手镯。新出现的保险杆贴纸开始涌现——贴纸上是一张眉头紧锁的脸,旁边写着:战俘们生活很悲惨。军队公关人员也开始带着回国的战俘周游全国。“随着总统的引领,”《纽约客》的作者乔纳森·席尔评论道,“大家似乎已认为是北越绑架了400个美国人,而美国则为了救人才卷入战争。”
换言之,你可以抗议总统进行战争,但同时你也出卖了在河内的战俘们。
麦戈文在巴黎得到的越南临时军队谈判代表的回答与尼克松告诉国民的恰恰相反。于是麦戈文决定采取一次行动。
在1月8日的记者会上,他称总统是个撒谎者:“这当然不是真的,总统知道这不是事实。关于用美国从印度支那完全撤军换取释放战俘的问题,我们的谈判代表从未与北越讨论过。”北越人的回答使麦戈文坚信尼克松从未认真谈判结束战争。取而代之的是,总统把战俘作为继续轰炸北越和支持腐败的阮文绍政权的幌子。
和尼克松玩越南政治游戏是愚蠢的,诚实是最糟的策略,他很快就会清楚地看见危险之所在。
1月25日,总统站在电视摄像机前。尼克松说,他有时被问及在巴黎谈判中他是否与美国人民同心同力。他说他一贯的回复是:“我们致力于每种追求和平的可能途径。”
现在,他正准备向美国人民解释一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
“在本届政府早期,为期十个月的公开巴黎和谈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于是我开始确信有必要开辟秘密谈判的渠道,以打破僵局。”所以他12次派遣基辛格去巴黎执行秘密任务。他诚恳地解释:“私底下,双方都可以更灵活地提新要求和建议。私下谈判也允许双方更加坦率地会谈,免受公众舆论的压力。”
尼克松未提及麦戈文,也没有说明他选择演说的时间是否与这件事有关,只是说:“一些美国人认为北越人让他们相信……美国从未认真地谈判过。当对方表明有意接受曾在私底下断然拒绝过的解决方案时,我们没有置之不理。”他暗示麦戈文的干预行动差点破坏了整个交易。
他以一种懊悔的语气结束了讲话:
“事实是我们的确回应了敌人的提议,且是以他们希望的方式——秘密地回应。在得到我们完整的回复后,北越人却指责我们没有回复。他们诱使众多报界和国会的美国人附和他们的宣传:让那些不知道被敌人欺骗利用的美国人民去激起国内的分歧。
“在战争这个问题上,我们有些公民已习惯性地认为政府说的必定是假的,而敌人说的一定是真的。那么,今晚我所要揭露的将证明真相是相反的。现在,我们可以公开表明长久以来只能在私下表达的事实:不管是终止我们参与战争,还是结束战争本身,美国一直都是积极主动的。
“这是美国历史上历时最长,最艰难的战争。
“现在,让我们联合起来,联合起来追求和平——对双方都公正的和平——持久的和平。”
《纽约时报》的一篇社论显示了麦戈文所一直依赖的那根橄榄枝是如何被锯掉的:“美国同意设定固定日期从南越撤军来交换战俘回国后,总统突然得到了众多国会成员的拥护。”《每日新闻》的头版上赫然刊载了一个未配任何插图的大标题:“尼克松的和平倡议/美国在六个月内完全撤军”。这篇报道极其夸张地展示了尼克松的吹嘘技巧。
“当我真正听完尼克松总统关于越南问题的讲话时,”一个曾经对尼克松抱怀疑态度的写信者说,“我得出结论:他并不像我曾想象的那样差劲。他关心他的国家,美国人民应该对他按照他自己的理解办事表示信任。”另一个怀疑者是俄亥俄州参议员休·斯科特,他称赞尼克松为结束战争作出了“非凡的努力”:“昨晚的讲话是对有着适当怀疑和责任感的人们的回复。当然,它不是对那些想彻底投降的人的回答。”
尼克松的虚幌并未令每个人都信服。两天后的晚上,著名的“正直人”乐团盛装出席了在白宫东厅举行的晚宴。节目单上有歌手瑞·康尼夫。24个装扮整洁的孩童模仿管弦乐队,用甜美的声音和含混的音节使流行悦耳的歌曲变得柔和。正当他们调整麦克风时,其中的卡罗尔·菲拉希从她的低胸露肩领中抽出一条丝质横幅:停止杀戮。她大声呼喊:“总统先生,停止轰炸人类、动物和植物。你礼拜天去教堂向耶稣祷告。如果今晚耶稣在这间房子里,你将不敢投下另一枚炸弹。为丹尼尔·贝利根、菲利普·贝利根和丹尼尔·艾斯伯格祈祷。”
国内亦不平静。新政治正在停止对《读者文摘》创作团队的支持。歌手瑞·康尼夫曾提及贝利根——丹尼尔神父和菲利普神父。他们于1967年创立了“极端抵制”,在血与火的磨炼中破坏了义务兵役制。丹尼尔·贝利根并未屈从入狱,而是转入地下;其弟菲利普被监禁在刘易斯堡联邦监狱。1972年1月17日,菲利普回到被告席。联邦大陪审团指控他在1970年投降前,曾与另一个神父破坏了华盛顿市地下汽管隧道,并引发井喷。后来他因此入狱。他曾与情人——一个叫伊丽莎白·麦卡利斯特的修女——密谋绑架亨利·基辛格。这起密谋诉讼案增加了四个修女和神父,还有一个来自芝加哥的政治学教授。
对于左派人士而言,这起审判似乎比1969年的芝加哥审判更令人担忧。尤其是在审判地点宣布时。诉讼案中列出的大多数暴力事件都发生在纽约、华盛顿及巴尔的摩。但诉讼程序却在宾夕法尼亚“中产区”进行,这是美国最保守的地区之一。
被告聘请了一名哥伦比亚大学的社会学家,请他出主意让非反动分子进入陪审团。他的最佳建议是让那些几乎毫不关心越战的人加入到陪审团。比如,从未在自己的酒吧听人讨论美莱村惨案的酒吧女老板;声称“我从不与任何人谈论越南,这与我无关”的炼钢工人;表示“我会看讣告、婚礼及让女性感兴趣的东西,而不是头版”的家庭主妇。最后,在一个有37%黑人的城市,12名陪审员却全是白人。其中三名女性承认被告对战争的反对可能影响公平裁决。
“基督教左派”正逐渐成为主流:1月,全国基督教协进会举行了一次为期四天的会议。会上,牧师、拉比、神父、甚至主教都强烈谴责“越南化”对亚洲人民的秘密屠杀。加利福尼亚州8个城市的礼拜屋的“保护区核心小组”宣布教会是逃兵们的避难所。全国最大的私人社会福利机构——全国基督教慈善团——也宣布将举行空前的“社会主义”活动以“促进在房屋和社会救济等领域的实质性改变。”反抗呼声越大,政府对其的镇压也越严厉。政府的第二次镇压是对丹尼尔·艾斯伯格的控告(第一次镇压影响甚微);左派认为他们已陷入困境。“哈里斯堡七君子”诉讼案仅是最近的一个例子。
丹尼尔·艾斯伯格曾写下如下诗篇:“切勿碰触——发动战争/切勿碰触——对上帝、死亡和爱的麻木/切勿碰触——远方的战争/切勿碰触你的敌人,除非你要将其毁灭。”在一次暴力事件中,一名修女走近双手被铐的菲尔神父表示支持。此时执法官大叫道:“切勿碰触!”这首诗便这样流传开来。在尼克松发表演说公开基辛格在巴黎秘密会谈的同一天,彼得·哈米尔在《纽约邮报》上引用了这首诗,并评注:“当然,你若这样写,你将被抓进监狱。”两天后,即2月9日,历史性的中国之行隐约可见。尼克松说,民主党对他在越南行动上的指责“可能刺激敌人将战争拖延至选举以后”。
历史性的中国之行将于两周后开始。而作为一个英雄,基辛格将从巴黎到巴基斯坦再到莫斯科,在那儿筹办首脑会议,结束战争,对漂亮的金发女郎大献殷勤,成为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常客。民主党内第一轮总统竞选——爱荷华州政党会议以无定论告终:“弃权人数占35.8%,比重最大;令人诧异的是排名第二的麦戈文竟得到22%的选票(最近一次盖洛普民调显示他仅得到3%的支持率),而穆斯基第一的宝座也并不稳固。”几乎每个著名的民主党政治家及政治掮客都力挺他的提名,但“爱德华宣传活动“却只争取到1/3的选票。
来自缅因州的穆斯基霉运连连。对手似乎在他的计划实施前就得知了活动内容;一枚臭弹在他办公室爆炸;佛罗里达一家神秘刊物披露穆斯基的竞选活动非法利用政府打字机。在坦帕,十名黑人纠察队员在他入住的酒店前的人行道上来回走动,并称其为种族主义者。这是因为穆斯基曾在9月发表评论:若一名民主党候选人与一个黑人搭档参与竞选,则当选几率不大。一份迈阿密海滩的犹太人报2月8日刊的一则广告上写着:“穆斯基,你为何不让犹太人当副总统?”弗莱尔斯关于穆斯基是波兰后裔的说法也开始在犹太人居住区流传:“记住华沙的犹太人居住区……请在3月14日投出正确的一票。”他的民调员在备忘录中记载了他曾在洛杉矶举行有关财产税的听证会,以便在加州初选前“利用免费电视时间”并以某种方式参加“埃文斯与诺瓦克”。
情况的恶化使穆斯基的支持者紧张不安。尽管他们宣扬他坚如磐石,但也明白他有性急的一面。竞选活动也表现出慌乱:他们因为使用了一些卑鄙手段而备受指责,但每个人都坚称自己是无辜的。佛罗里达州初选呈现出各种下三滥的伎俩。一天早上,斯库普·杰克逊的职员们推开坦帕总部大门,发现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贴满了印有穆斯基的贴纸。在华莱士的公众集会上,1000张卡片在人群中传阅:“如果你喜欢希特勒,你就会爱上华莱士。”(反面是:“给华莱士投票是浪费,请在3月14日将票投给埃德蒙·穆斯基。”)穆斯基竞选的一篇新闻报导上说汉弗莱是个反以色列分子。
这种状况是很罕见的。民主党内的竞选通常并非如此。酒吧里,互为对手的竞选职员们聚在一起放松,温和地相互批评后便热烈交谈起来,交流战争轶事,与记者们一起饮酒——阵营间敌意的面纱就这样消失了。
然而,这则报导并未吸引太多的关注,因为本世纪最令人瞩目的大事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