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刺激了票选。洛氏知道,民意选举是能够自我实现的预言,按照自己描述的方式塑造现实,尤其像他这样,身家百万,足以创造现实、宣传自身。尼克松努力了两年,竭力证明了“尼克松能赢”的说法。现在,洛克菲勒将企图推翻它。纽约一家首席广告机构绘制了蓝图,选择“北部相邻”的13州外加德克萨斯(约占总人口的60%),好在宣传时凑个吉利数字。他们在40个城市的54张报纸上预定了377个全版广告,在30个城市的100个电视台预定了462个电视广告进行宣传。
在各大城市以广告为主打的宣传证明了一点,在动荡的年代,洛克菲勒,并且只有洛克菲勒是为黑人说话的共和党人。竞选工作人员围着政客,央求他们不要贸然作出承诺,暂时忍受洛克菲勒在他们的地盘连超休伯特、麦卡锡和肯尼迪的票选结果。尼克松依然是“60年代让我们输得一败涂地的人”。选他,就等着再次输光吧。
尼克松可能许诺过提名权第一次投票时他会胜利。但洛氏插了一脚。马萨诸塞州宣布结果当天,初选投票名单上唯一的共和党人是约翰·沃尔普。但沃尔普得票不足半数。25.8%的人写了尼克松,30%写了洛克菲勒。
公众对这些幕后诡计一无所知。休伯特·汉弗莱也只模糊地感到上司的背叛。对于3月31日在街上跳舞的年轻人来说,他们逼那位非法、不公的战争构筑者下了台,再看到代表民主党“旧政治”的汉弗莱,感觉就像看到一条你以为已经杀死了的蝾螈长出一条新尾巴。一些人打算8月去芝加哥力挺肯尼迪或者麦卡锡,游说代表们通过反战决议。他们想着是不是和革命者一起上街比较好,这样对比明显些。
5月7日,印第安纳民主党投票。这是肯尼迪、麦卡锡和一位广受拥护的亲政府州长首次同台竞争。肯尼迪彻底击溃了麦卡锡,尽管麦卡锡的六千个学生敲了连续两个周末的门。代替汉弗莱的布兰尼根州长只得到了31%的支持。
淹没印第安纳媒体的不仅是肯尼迪、布兰尼根和麦卡锡的广告。在最没人想要的时间段,也有宣传第三党候选人的一段粗陋影片。每次“华莱士故事”开始时,钱款便源源而来。钞票,五美元钞票,成袋的皱巴巴纸币。“这是个金矿。”一个支持者说。华莱士在金博士暴动前赢了9%的总统票选,现在他有14%了。
华莱士在密歇根谈到他妻子的癌症有所“改善”。实际上,她已缩减到了80磅,最终于几天后与世长辞。25000名哀悼者等了五个钟头,对银棺致哀。葬礼游行令评论家瞠目结舌,支持者士气大振。这和总统为罪犯金博士发起的哀悼声潮是截然相反的。
评论家看来,能让华莱士异军突起的美国简直没了理智。印第安纳初选次日,专栏作家罗兰·埃文斯和罗伯特·诺瓦克报道了一出政治奇迹:“在黑人区保持90%得票率的同时,肯尼迪在一些波兰区也维持着2:1的领先地位。”1964年总统初选中,自由党人起先被华莱士在芝加哥外这些地区的得票吓得不轻,以为他能拿下北部地区。但肯尼迪维系起了被马克·拉德和莱普·布朗扯烂的罗斯福新政同盟。为《华盛顿邮报》供稿的专栏作家约瑟夫·卡夫宣称,肯尼迪将“黑人的力量与敌意”统一了起来。
只有一处数字谬误成了问题。印第安纳加利地区,肯尼迪的白人选票只有15%,他在白人市郊处必输无疑。49%的印第安纳人不喜欢肯尼迪;55%的人说他“过于政治”。实际上,他越努力竞选,狂热的暴民拉他衣服的镜头出现得就越多,这提醒着人们哥伦比亚暴徒、城市暴动和谈情说爱的嬉皮士的存在。因此,白人选民就躲得越远。最后三周内,他丢掉了未决选民中的8点选票。他们转投了温和许多的麦卡锡。
评论家说肯尼迪是个统一者。事实证明他是个分裂者。但对于极度渴求团结的当局来说,这一认知谬误满足了一种心理需要。中庸者和极端者一样都能被观念上的炽热理想牢牢掌控,从来如此。
麦卡锡赢在宾夕法尼亚和马萨诸塞,而肯尼迪赢在内布拉斯加和南达科他。5月28日和6月5日,俄勒冈和加州的结果分别出炉:依然未决的反对派要站在汉弗莱一边了。戏剧化是免不了的。一头乱发的总统第一哥们肯尼迪,穿着旧夹克,带着个个上镜的孩子和可卡犬弗莱克飞去俄勒冈,赶在总统和身边的当地政客之前,快步下了舷梯。热切的前教授、“人民的选民”和“为麦卡锡清洁自身”的人群跟随着他。在这个下流肮脏的年代,这确实是理想主义的一阵清风。
汉弗莱则下到烟雾缭绕的密室里,威胁了代表们和操控代表的老板,如果他当了总统而他们没合作,就有他们受的。
5月17日,一个名叫“极端抵抗”的新反战派在新闻上火了起来。天主教士修女们涌入马里兰州卡顿斯韦镇义务兵役办公室所在的哥伦布骑士会大厅,用按照军事手册上的配料表调好的凝固汽油点着了文件:“我们与天主教会、其他基督教团体和犹太教会对立,因为他们在面对国家的罪恶时沉默畏缩。”
许多城市纷纷响应。“有些东西无权存在。”极端抵抗者宣称,“比如集中营、贫民窟和1-A文件。”他们在理查库兴主教波士顿所在地举行了集会:“对有无罪行的反抗者均不加审判加以释放;将我们被抛弃在边境与世界各处的年轻人召回;对审判大学生的案件弃置不问。我们这些要求过分吗?”
5月23日,麦卡锡赢了俄勒冈。这个州曾因反对东京湾决议,在1964年投票选出了同样持反对意见的一位共和党反战州长和两议员的其中之一。麦卡锡指出了肯尼迪对越战升级的暗示,而窥秘人德鲁·皮尔森则揭露了肯氏曾准许FBI对金博士进行窃听的丑闻。肯尼迪亲自出马,向麦纳马拉求了一纸证明。这正是越南战况最激烈的两周的最后阶段,美国的伤亡率比新年期间翻了一倍。俄勒冈没心情考虑摇摆不定的反战派,这也成了肯尼迪家族历史上第一次政治失败。
加州则充斥着阳光、娱乐、狂热和音乐剧。肯尼迪出席了复活节弥撒,同时,美国农业工人联盟的凯撒·查韦斯吃下了一块圣饼,完成了支持摘葡萄工人罢工的25天绝食示威。肯尼迪重申了一贯的冒险主义风格,承诺此次投票结果关乎成败:如果输了加州,他就退出总统竞选。全州投票中,61%说肯尼迪“把时间都花在少数群体上了”。所以他才在电视上扮警官,对人人自危的女性保证他能控制暴动:“将暴动或骚乱地区隔离开来,调配足额警力进行处理,然后将它从社区分离。”一条广告用半个版面列出了他为了“强化法律、奉献城市”提出的所有建议,而麦卡锡的另半个版面空空如也。
麦卡锡打赢了战略仗。肯尼迪一直拒绝明尼苏达州的辩论请求,俄勒冈一役后,他让了步,同意参加旧金山一家电视台的联合出场节目。辩论鼓舞了内地几所城市,肯尼迪放出了极其严密的计划:职业培训、税收鼓励、基金改造。麦卡锡指出,需要发展一个大规模运输系统,贫民窟失业者才能藉此找到工作。他充满感情地谈起“国家里确实存在的种族隔离现象”,提出“住宅要走出贫民区,种族扩散才能实现”。
接着轮到肯尼迪动真格了。
“我也希望人们能迁出贫民窟。”他开口。麦卡锡提议将人们安置到郊区,而他虚伪地质疑其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我是说,你说要移动一万名黑人到橘子郡去……”
肯尼迪在最后一天做了马拉松式的行进,穿过了旧金山、圣迭戈和洛杉矶。车队在瓦茨驶进了小巷,引起了记者议论:他们是想试着节省时间呢,还是不想让镜头拍到他“关怀少数群体”的太多镜头呢?
结果可谓险胜:没有支持者想得好,但足够关键,可以于午夜前在洛杉矶国宾饭店舞会大厅向追随者宣布出来。肯尼迪利用埃文斯和诺瓦克的认识误区,称自己的竞选统一了对立两方:“最乡村的南达科他和最城市的加利福尼亚,这两州的结果表明我们有能力终结美国的分裂。”
他接着表示,自己即将与一个老对头做个了断。
“约蒂市长已知会我,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残酷而成功的战役之后,斗士总会有发自内心的满足笑意。这不是什么有趣的材料,但肯尼迪做的事总是有新闻价值的,所以ABC电视台仍然保持着拍摄。
“我感谢所有人,感谢芝加哥。去赢吧。”
他腼腆地将手举向天空,做着V字手势。这代表了肯尼迪式的模棱两可:这个V字是尼克松沿用过的、艾森豪威尔的标志性“胜利”手势呢,还是嬉皮士和反战活动家热爱的和平手势?
含混只是一瞬间的,之后所有迷惑被击穿。
他被领向厨房走廊的出口处。六发子弹来得如此之快,以至听起来只有三个响声。
“神啊,他被击中了!”
“找医生来!”
“拿枪,快拿枪!”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这杂种!”
“不,不是他!”
“哦天哪,他们击中了肯尼迪!”
“跪下祈祷!跪下祈祷!念玫瑰经!”
罗西·格里尔和拉菲·约翰逊驱散了要冲过去把黑人杀手五马分尸的人群。
人们时常困惑美国会变成怎样的国家。现在,局势剑拔弩张,政治主张也全都中庸起来。传说中能治愈所有创伤的人死了。那么,这创伤要如何平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