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谷权贵们的态度完全在升恒的意料之中,他们厌恶允央,不愿允央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任何地方。
可是对于这个提议,升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允央。
允央不知为何感到了背后阵阵发凉,她缓缓扭过脸去,努力不去面对他的眼神。
“大汗,”这时赤谷权贵中又有人站了出来:“原来的萨满长老因忤逆大罪已被处死,现在族中有正缺一位出身尊贵,可司祭祀职务的人才。此女既然自请祭祀之位,必定已有充分的准备。况且她本不是我族人,若生活在族中,终归是不方便,不如让她从此进入观星塔,作一个顶礼祭祀吧。”
允央虽然不知道这个顶礼祭祀是个什么职务,那个观星塔又是什么地方,可是从升恒愈来愈了阴沉的脸上,她推测出这些提议必定与升恒的心意相去甚远。
虽然升恒的脸色难看,可是从赤谷权贵却是七嘴八舌地极力附和。看来,当初在雪山中升恒说的话一点没错,这里的人将允央这样的女子视为祸水,避犹不及。
在周围的人一浪高过一浪的议论声中,升恒没有一点动摇的神情,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允央,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第一次呼吸,甚至每一点躲避的神情。
升恒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进入观星塔的人,余生不能再与外界接触。除非出现天灾或是瘟疫,塔里的人将不可能活着离开那里。你……还愿意成为顶礼祭祀吗?”升恒终于开了口。他声音不高,但是只说了几个字就让周围片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允央轻咬了一嘴唇,心里漫起了无边的凄凉:“这样不是最好吗?我离开赤谷部落已然无望,若是再留在部落中,只怕……我是大齐的贵妃,无论如何我必须用全力维护大齐皇室能及皇上的尊严,这是我进入皇室第一天就必须承担的责任。”
“大汗,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愿意成为萨满女祭祀。”允央再没有躲闪,在这一刻,她神情坦荡地注视着升恒。
但是此时映入她眼帘的升恒却忧伤得让人心疼。
他没有叹息,也没有质疑,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就点了下头道:“就让她去做顶礼女祭祀。”
周围的赤谷权贵们发出了一阵欢呼——“大汗英明!”“神灵庇佑赤谷!”“让她永远不能踏入部落半步!”……
在这样的一片欢声笑语间,允央与升恒隔着喜悦的人群遥遥相望,周围一切喧嚣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世界安静得落针可闻,好似再次回到了雪山上的日子。
允央最先清醒,果断地转过了身。没有行礼,没有告退,她直接消失在门口花团锦簇的鸵毛毡子后面……
升恒还没回过神,就听一个亲贵上前进言道:“大汗,观星塔前的罗亚河是季节河。入春以来,上游雪山上的水已经逐渐消融,只是由于一些碎冻堵在河道里,才使雪水没有流过来。现在赤谷的大地需要雪水来滋养,按惯例,明天就要凿开河道里的碎冰,引水向下了。所以还请女祭祀明天一早就去观星塔,只要她到了罗河的对岸,我们这里也就放心凿冰引水了。”
“你的意思是说,用罗亚河将此女永远隔离在赤谷部落之外?”升恒面无表情地说,眼神里却透着点点的怨恨。
得到了可汗的肯定,这个发言的权贵显得异常激动。他忙说:“正是此意。此女离部落越远。我等的处境也就越安全。”
升恒目光如电地盯着这个人:“那她的处境呢?她将永远不能再下观星塔,直到被困顿与孤独吞噬了最后一口气。”
“大汗,我的意思是……”这人看到升恒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十分害怕。他连说了几句不完整的话后,就哆嗦着说不下去了。
升恒没有再理睬大帐中的窃窃私语的权贵们,他站起来,径直往大帐外走去。
出了大帐升恒大步流星地朝允央所住的帐篷走去。来到帐篷门口,升恒用手一把拨开立在那里的几个目瞪口呆的妇人,一探头就钻了进去。
允央也是刚进帐篷,正想休息一下,还没落坐呢,就见升恒凶神恶煞般地闯入,一脸怒气地向自己走来。
“你……你要干什么?”允央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无路可退,只能紧贴着毛毡站立。
升恒抬起手臂撑在允央身体两边,把她牢牢地困在自己怀里。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升恒低吼着。
允央只觉得耳朵被他的吼声震得嗡嗡作响,她努力稳住情绪说:“我只是说出了自己愿望。”
“你这个狡诈的女人!”升恒的峻颜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在雪山上时,你听我说到女祭祀的时候就已经有主意。后来的事,不过是你声东击西,一直在迷惑我,让毫无防备地接受你的要求!”
允央不敢看他的眼睛,努力别过脸:“你说过,赤谷人最讲信用,我只是做了理所应当的事,你为什么不依不饶?”
“理所应当?”升恒更加恼怒:“你若是说想回到洛阳,是理所应当!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做女祭祀呢?”
“你不可能送我回到洛阳,这个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这样我宁愿去做一个女祭祀。”允央有些胆怯,但还是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做了那个女祭祀将永远不能再与外人接触,你我余生不可能再见,你知道吗?”升恒双眼喷火般地瞪着允央,他目光中的伤痛夹杂着怒火砸进了允央的眼里,这让她无力承受,瞬间就落下了泪来。
“你早就盘算好了,是吗?”升恒在她耳边嘶哑地开了口:“你根本不想再见我了。”
允央想再次扭过脸,却被他一把攥住了下巴动弹不得,他强迫允央直视着他。
他用愤怒眼神烧灼着她,他逼她不断涌出更多的泪水,不停冲刷心里鲜血淋漓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