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舞者(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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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玷污(3)

高纯说要不然今年你先去考。反正离上学也还有一段时间。咱俩再加把劲,先把你一个人第一年的学费凑出来,应该有希望的。金葵说:那第一年上完第二年怎么办呀?高纯鼓气说:第二年我再挣啊。金葵礼让:要不你先去考。高纯执意:你先考,你文化课和专业课都比我好,再说,我不是还能打两份工嘛。金葵很感动,真的感动,她抱了高纯:可我不想让你那么辛苦怎么办。高纯笑道:心不苦命苦。金葵没笑:真的,这一阵我看你白天练功晚上开车,我特别心疼……高纯说:也没见你怎么疼我呀?金葵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疼你啊。高纯与金葵凝视片刻,轻声道:我教你。高纯吻了金葵的嘴唇,又吻了金葵的脖子,又吻了……金葵轻声问道:噢,这就算疼你了吗?高纯说:算!

为了金葵,为了理想,为了两人的未来,起早贪黑地挣钱对高纯来说,已经是一个崇高的目标,已经是一个幸福的过程。公司的调度知道他肥客瘦客都不挑的,所以常常把一些一般司机都不愿意拉的微利小活儿分配给他,挣钱比一般司机多了三成,辛苦却比常人翻了一倍。金葵因为转正当上了教练,工资倒是也有提高。

他们的爱情也如流水一样平缓进展,波澜起于某日的黄昏,金葵下班时高纯没有过来接她,等在俱乐部门口的竟是久违的方圆。方圆带金葵去了观湖俱乐部旁边的一家酒楼,在这家酒楼的一间包房里,金葵见到了她的父亲。和父亲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风度翩翩的男人。

那天高纯接了一个去天津的大活儿收工晚了,他在公司交完车子赶到观湖俱乐部时,俱乐部的练功房早已人去屋空,向一位杂工打听,才知道金葵早就下班,下班后跟着一个男的走了。

高纯满脸猜疑,但再也问不出什么。乘公共汽车回家,从一家酒楼门前经过时居然看到了金葵。金葵满脸带笑地和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从酒楼出来,乘上一辆出租车一同走了。高纯全身的神经不知是被燃烧了还是被冰冻了,总之如同跌入世界末日。其实受伤的感觉也许仅仅因为他并没有看到方圆和金葵的父亲,刚刚乘前一辆出租汽车从那里离开。

高纯双目充血,透过公交车的窗口,眼睁睁地看着金葵与那男子拐向一条拥挤的道路,遁人入海。公共汽车开到终点站了,乘客都下光了。售票员以为坐在最后一排的高纯睡着了,过去捅他,才发现这个低头呆坐的年轻男孩已经泪流满面。

公共汽车的终点也是它的起点,如同无数事物的往复循环。高纯乘坐同一辆车原路返回,在他认为自己的情绪已经冷静下来的时候,才从车站走回家来。他甚至是在想好了要对金葵说的话之后,才走向通往车库的那个巷口。也许他来晚了一步,没有堵上那个与金葵私下来往的男人;也许他早来了一步,他在接近巷口时,恰巧看到了金葵把那男人送上一辆出租汽车,当金葵低着头正要返身进巷时,她看见了高纯。

高纯非常敏感,他感觉金葵的表情很不自然,她不自然地问他:“高纯,你回来啦?”高纯没有答话,对金葵视而不见,径自朝巷内走去。金葵不知他生什么气了,跟在他身后走进车库,一路还问:“你怎么啦,你今天没去俱乐部接我吧?”

高纯进屋,尽量控制自己,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你今天……今天下班比往常早啊。”

金葵点头说:“啊,你今天不是去天津了吗,你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早?”

“对,你没想到我回来的这么早,你没想到吧!”

高纯的脸色、声音,金葵越来越弄不懂了,她问:“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纯说:“金葵,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说真话,行吗?”

金葵说:“行呀,怎么了?”

高纯说:“在北京,你还有别的男人吗?”

金葵说:“没有啊。什么叫别的男人呀?”

高纯说:“除我之外,你还和其他男人单独来往吗?”

金葵说:“我和谁呀,你怎么那么讨厌!”

高纯说:“是真话吗?”

金葵说:“我发誓还不行吗?”

在高纯听来,金葵当然是在说谎,他沉默片刻,说:“我问完了。”

高纯转身,拉开房门,金葵有点生气了,质问:“你上哪去?”

高纯不答一言,出门就走。

金葵在他身后叫喊:“你上哪儿去?高纯!我做错什么了……”

高纯走了,金葵才想起要哭,但更多的还是气愤,以及无处解释的委屈。到了晚上十点高纯仍没回来,金葵才真的开始着急。她跑出去,用街头的公用电话先拨了出租汽车公司,公司的值班员答得干脆:高纯白班!金葵只好再拨方圆的手机,但同样失望,方圆表示,晚饭后他送金葵父亲去了火车站,然后就直接回家了。高纯有他的电话号码,但今晚并没给他打过。方圆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说不清半夜几点,金葵回到车库。车库静得让人心痛。金葵坐在高纯的铺上,把白天给高纯洗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纸箱。门外稍有响动,她就惊起察看,但外面只有月光,只有风。月光隐去的那刻,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小雨下到清晨才停,太阳的光芒依然蒙昧,但劲舞团排练厅胡乱堆放的那些布景道具,还是被窗外的晨曦勾出了轮廓。门外,一辆汽车停得无声无息,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下车来,走进空旷的排练厅里。他在屋角的布景堆中,看到了刚刚惊醒的高纯。高纯睡眼朦胧地盯着这位高高的男子,清晨的阳光在那人的身后渐渐明朗,而他背光的面容却越发昏暗不清。

这一天的上午,城市的上空天开云散,而郊外的雾气仍旧弥漫,浓雾包围着一片湖泊,云层压在水平线上,看不清湖面多么辽阔。瘦高男人的汽车驶入码头。码头上泊着一艘白色的游艇,游艇鹤立于周围的船舶当中,显得有些卓尔不群。

高纯跟随瘦高的背影弃车登船,走进游艇华丽的客舱,舱内四壁饰以深色桃木,沙发也是一派老式的暗红。高纯在这里见到了游艇的主人,正是前几日在医院有过一面之交的中年男子。高纯记得这个中年男子是个公司的老板,这老板的气质与游艇的装潢颇为一路,华贵中又追求着几分庄重沉穆,沉穆中又不失该有的倜傥风流。客舱内除了沙发书柜酒吧之外,还有一只不大的书桌,当瘦高男子把高纯带到书桌的面前,那老板正从一台手提电脑的屏幕上抬起面孔。

他说:“请坐。”

高纯没坐,他似乎不愿在这里过久耽搁:“是你找我?”

老板面目严肃,慢条斯理:“你还记得我吗?我姓陆,前几天你帮过我的忙,我至今心存感激。”

高纯点了下头,表示记得:“是你们公司的职员受伤那件事吧,那事您已经道过谢了。”

陆老板琢磨了一下措辞,并未转移话题:“几天前你帮忙送到医院的那个人,是我的私人助理。对你的见义勇为,我想再次表达一下谢意。”

高纯说:“好,那我再次接受你的谢意。”又说:“如果你能让汽车送我回去,那我就更要谢谢您了。”

陆老板笑了笑,说:“不,我请你来不仅仅是道谢。我还想让你再帮我一个忙,不知你是否愿意。”

高纯说:“什么忙?”

陆老板想了一下,开口:“昨天我才听医院的医生说,我的助理那天被人泼在脸上的,并不是什么化学毒液。”

高纯稍稍好奇:“那是什么,是脏水吗?”

陆老板摇了下头颅,停顿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是尿,是人的尿!”

高纯怔了一下,有点惊讶。陆老板接着说道:“我想你也许能详细告诉我泼尿的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人物。我想知道她的相貌,还有她的年龄。”

高纯回忆:“大约三十左右吧,也可能二十八九……”

“长什么样子?”

高纯答:“不胖不瘦,个子……有这么高吧。”他比划了一下,“好像挺壮实的。”

“梳什么头发?”

高纯想:“梳……就是一般头吧,当时场面挺乱的,我记不清了。”

“她泼的时候说了什么?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高纯答:“没听见,她进去就泼,泼完了就走,挺干脆的。”

陆老板看着高纯,似乎思索着高纯的回答,又似乎在琢磨另外的提问。不料,他忽然把话头转开,说起了别的。

“我记得几天前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想要找一个挣钱更多的工作,我可以帮忙。”

高纯迟疑了一下,问:“你能帮我……找什么工作?”

陆老板未即回答,抬手从写字台的抽屉里取出两沓钱来,放在了高纯的眼前,“一个有趣的工作,充满挑战,而且待遇优厚。”高纯满脸疑惑,只听这位陆老板继续说道:“我想这笔钱大概是你靠跳舞一年才能挣到的数额。”

高纯的目光落在那两沓钱上,那两万元现钞崭新硬挺,看上去几乎从未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