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光荣入党
栒邑陕北公学分校,是许多爱国青年向往的地方,校长是罗迈(李维汉)。校部下辖若干区队,每个区队,各设3个队。邓黄二人编在第32队,指导员是郭北辰,政治干事是钱抵千。第32队归属哪个区队,邓旭初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区队长是何定华。
对初到学校的新学生来说,一切都十分新鲜。
革命的课程,革命化的教学方法,革命化的生活,同志式感情,同志式语言,这一切,向往已久,一旦变为现实,其乐何如,其快何如!《论持久战》、《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游击战争》等等,都是必修课。邓旭初从小好学,对于这些课程,原先也略知一二;而今要正式学习了,更是学来如饥似渴,很快就掌握了它们的主要内容。课余,他还抓紧时间,读了一些马列主义的经典著作。在正式课程之外,学校还请一些知名学者和干部,来为学生作报告(如邵式平、何干之),也使学生大开眼界,大受教益。
特别使邓旭初感动的是,过去传说的红军优良传统——官兵一致、军民一致,毫无半点虚假,而是百分之百的真实。大家都住一样的窑洞,吃一样的饭菜,每个月都只拿3元津贴费,对这一切的一切,爱国青年们不光不觉得苦,反而觉得浑身是劲。因为他们有榜样——革命多年、几度出生入死的老干部与老战士,都跟自己一个样啊!吃苦算什么,只要能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争取民族解放,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何况生活上这一点儿苦。再拿国民党的官僚、军阀、党棍们的腐化堕落,同共产党的干部比一比,只要长眼睛,长耳朵,能看能听,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声的榜样,影响力最大。即使生活再苦,在栒邑陕北公学分校里,也从来听不到半句怨言。别的不说,单就缝制寒衣一事来说吧:陕北早寒,寒露这个节气一过,就相当冷了。因为经济困难,学校发不出寒衣,只能每人发几斤棉花。苦嘛,对邓黄这两个来自广东的青年来说,真是够苦的了——在广东,谁受过那种冻啊!但他们以苦为乐,领到棉花,便自制棉衣。邓旭初就用一件旧军衣作面料,一件旧衬衣作夹里,“面”和“里”缝合起来,把棉花塞在里面,就变成了一件棉衣。穿在身上,尽管朔风凛冽,寒气透骨,他却从心底感到温暖。多伟大的精神力量啊!
1938年的冬天,抗日战争形势异常严峻:国民党在抗战初期的锐气,基本已经耗尽,其党政军各个机关的腐败无能,愈来愈明显。面对这一严峻形势,中国共产党人挺身而出,挑起了抗日战争的重担。毛泽东和党中央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制定了“挺进敌后,开辟根据地,广泛深入地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政权和人民军队,开展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方针。这个战略方针,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尤其是像邓旭初那样已经到根据地学习的爱国青年。
他们个个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响应党的号召,奔赴敌后,与日本法西斯拼个你死我活。
爱国青年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而斗争的形势却是非常复杂的。不要以为在共产党办的陕北公学里,就是清一色的爱国志士。尽管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已经成立,抗日战争已经打了一年,国民党特务机关却从来没有忘记反共这一主要任务。他们的奸细有缝就钻,陕北公学也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之一。他们反共的主要手法就是利用学校中的民主生活,散布以“正统论”
为主要内容的奇谈怪论,妄图蛊惑人心,与共产党争夺青年。不过“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共产党高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大旗,勇敢地站在抗日战争的最前线,全国人民有目共睹。抗战虽仅一年,延安已经成为照耀四方抗日志士的灯塔,光芒万丈,又岂是一小撮跳梁小丑,散布一些流言蜚语和奇谈怪论,所能遮掩。在学校当局的正确处理下,95%以上的爱国青年,投入到了党组织的怀抱,极少数坏蛋,则被揭露、孤立,最后被“礼送”出陕甘宁边区。
这种邪与正、善与恶的斗争,对邓旭初这样的爱国青年,也是一种意义极为深刻的教育。让一颗颗纯洁的赤子之心,在靠近“伟大母亲”——共产党怀抱的同时,也多长了一个心眼:要警惕啊!千万不要被披着羊皮的狼吃掉啊!这种革命警惕性,是每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所必要的,也只有在实际斗争中才能真正体验到,单靠书本是学不到的。
在陕北公学栒邑分校学习的短短3个多月里,邓旭初觉悟大为提高了,对共产党信任和感情大大加强了。他也以自己的实际表现赢得了党组织的信赖。这个进步的南国青年一年多来梦寐以求的一天,终于来到了——第32队的政治干事、共产党员钱抵千找他谈话了!这次谈话内容,太激动人心了。事隔60多年,邓旭初今天谈起来,还是激动不已:“这位好同志几个月来一直与我们朝夕相处,一直受到同学们的爱戴和信任。他处处以身作则,让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个共产党人在平凡中的不平凡,个个都以他作为自己的榜样。想不到今天他找我谈话了!他要介绍我入党了!这真是使我太激动了。他还征求我的意见哩。这能有什么意见啊,梦想了多少日子啊,求也求不到啊!”
不过,60多年前的邓旭初,也有一种矛盾心情:一方面,宿愿可偿,兴奋不已;一方面,同一些老党员相比,总觉得自己距共产党员标准尚远,“我已经够一个共产党员条件了吗?”连续几天,他总要这样扪心自问,惶恐不安。
这种心情,他自然会向钱抵千倾诉。在此之前,他早已把自己的家庭、本人历史、社会关系以及自己的所有情况,告诉了这位政治干事。那时,哪个期盼入党的青年,不是把党当作自己的亲娘,无话不说啊!钱抵千完全理解他这种矛盾心情,经过耐心开导,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给他填写了入党志愿书和登记表。介绍人是指导员郭北辰和政治干事钱抵千。
令人难忘的是参加入党仪式。当时陕北公学的党组织还处于半秘密状态,党员身份和党组织并不公开。一接到当天晚上参加入党仪式的通知,邓旭初兴奋不已,也感到非常好奇:入党仪式从未见过,是个什么样子啊?到了晚上,老早来到会场。这是一个有套间的很大的窑洞。洞壁两边都挂满了红布。中间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下面挂着党旗。还贴着两张纸:
一张上面写着誓词,一张写着入党仪式的程序。会场布置简单肃穆,整个仪程也是简单隆重。参加仪式的约有20余人。负责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做一个共产党员必须遵守的纪律,要求大家严格以党员标准要求自己,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为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奋斗到底。接着,宣誓。全体新党员举起左手,一个字、一个字、一句话、一句话念得铿锵有力,表明了自己的心愿。在念到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时候,邓旭初心潮澎湃,热泪夺眶而出——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钱抵千的一席谈话:阶级斗争是残酷的。
国民党屠杀了我们多少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但是,共产党人和革命志士是杀不完的,一个人倒下去,千百人站起来!讲到这里,他尖锐地问邓:“如果你被敌人抓去,要杀你的头,你怎么办?”邓旭初随口回答:“怕死就不革命了!”如今,誓词一读,自己已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支革命的队伍,意识到一个共产党人肩上责任的重大,意识到作为一个共产党人的巨大光荣,泪水便不听使唤,像断线珍珠,滚滚流出了眼眶。
60多个年头过去了,作为一个共产党人,邓旭初经受了时间和历史的考验:不论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与敌人拼死拼活;不论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各个岗位上,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在改革开放的大潮里,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邓旭初同志从来没有屈服过、动摇过,也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对党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