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七七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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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开学了。镜泊湖火车站出现了一个异常现象。往常火车进站一停,站台上就有敲锣打鼓或送或接劳模去省里开会的,或欢送新兵入伍的。这回不一样,欢送的锣鼓响在车厢里。火车一停,锣鼓就拼命地响起来,这支欢送的锣鼓队虽只有十多个人,却是行程千余里,从小兴安岭农场场部门口大客车一开动就敲,到了小兴安岭火车站下大客车还敲,上火车敲,这一下火车又敲,而且距出发地越来越远,锣鼓声也越来越响。带锣鼓队欢送的人是韩场长,被欢送的是镜泊湖师范学院中文系七七级三班的王宝艺、郑风华等三十多名同学,还有编外的小霞。

镜泊湖师范学院按惯例接站的大客车停放在出站口广场的东侧。王宝艺等一上大客,韩场长一挥手,锣鼓声又响了起来,敲打得其他乘车的教职工都有些蒙了。

大客车一进校门,锣鼓的响声达到了极限。之前,学院曾接到了小兴安岭农场发来的电报,说是要来学院送感谢信,感谢中文系七七级三班同学牺牲寒假时间为农场子弟校高三毕业班学生讲课并辅导高考。学院办公室没当个大事儿,给签个字,把道岔儿掰给了中文系。已经当上中文系主任的姜太明本来就豪放坦荡,心想来就来吧,就把电报往抽屉一锁等着呢,万万没想到农场搞得这么隆重。

大客车在校行政办公楼门口一停,车上的人踏着锣鼓点儿走了下来。韩场长在前,紧跟在他身后的有三个人,他们下车后,有两个人在锣鼓声中展开了红布白字的横幅:向镜泊湖师院学习,向镜泊湖师院致敬!韩场长和另外一名随从举展着红纸金字的感谢信,双行大标题是:以救救知识饥渴的孩子为光荣,以振兴教育事业为己任。他们后边是锣鼓队,锣鼓队后面是王宝艺、郑风华等三十多名同学。

这锣鼓敲得学院办公室主任手忙脚乱,敲来了刘吉祥,也敲来了姜太明。这时又正是吃晚饭时间,也敲来了不少围观的教职工和学生。

刘吉祥、姜太明问明情况以后,对没有迎接韩场长一行表示道歉。韩场长紧紧握着刘吉祥的手说:“镜泊湖师院的七七级学生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行为太令农场广大群众感动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的举动呀,在刘吉祥的生涯中,锣鼓敲敲打打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可是他竟热泪盈眶了,他把那眼泪噙着,硬是克制着自己不让它掉下来。他哽咽着说:“七七级学生这种精神,让我们也受感动呀!”

旁边的郝美丽看到了这个场面,没有热泪,但心情格外激动。她真正感到了自己作为一名师院学生,又成为一名师院老师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渺小了,心里酸楚楚的。大家都这么激动着,王燕带来了整齐的队伍,分成两队夹道鼓掌。姜太明引路朝院招待所走去。办公室主任早就一溜烟儿去招待所安排晚饭去了。

锣鼓还在一个劲儿地敲,引得人越来越多了。刘吉祥对韩场长说:“我的场长同志,行了,行了,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了。”

韩场长一个手势,锣鼓声这才算停了下来。王燕趁机一把抓住郑风华,把他拽出了队伍。郑风华见王燕神气十足的样子,忙问:“哎呀,我的市长千金,怎么回事儿?”

王燕问:“你爱人没给你写信?”

“嘿,什么意思?”郑风华犹豫一下回答,“当然写了。”

王燕问:“她没告诉你?”

郑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告诉我什么?”郑风华问一句又否定一句,“没告诉什么呀。”

王燕还在卖关子:“真的?”

郑风华瞧瞧远去的队伍,显示出着急的样子,说:“快说,那边还有我们的老场长呢,我得陪着呀。”

“要是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王燕说,“你爱人的工作我给搞定了。”

“啊?谢谢了。”郑风华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怎么痛快,“我爱人找你,你爸帮着说话了?”

“嗯,这事儿怎么说呢,是我主动的,也是你爱人想找我的,说不清楚。”王燕卖个关子又补充说,“这点事情还用我爸爸?你太小瞧我了。”

郑风华见那支小队伍要拐弯了,黄夫子和韩小冬直向他摆手,他忙告辞说:“王燕同学,我得去了,抽空再谈。”

郑风华跑出几步回头摆摆手又小跑起来。天气乍暖还寒,路上有了融化的雪水,空气清新宜人。经过学生大食堂门前时,学生会主办的两块大黑板更换了内容,通栏标题是:认真贯彻落实党的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另一块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一看就知道是王燕组织搞的。

郑风华对王燕帮妻子安排工作的事情很敏感。自从吃请以后,王显贵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是郝倩丽找到王燕,或者是郝倩丽直接找到王显贵把工作解决了,那倒是好事情。他想的和郝美丽、郝立亭想的还不一样,他们都有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商人理念。而郑风华却觉得作为一市之长的父母官,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来安排事情,说明他体恤民情,或者是他对自己印象好,乐于帮这个忙,那很值得高兴。况且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问题是如果这事是王燕自己捅咕的,一旦让王显贵知道,会把自己也弄得难为情。因为他读过报告文学《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那里有一段记述,他记忆很深:有一次,焦裕禄发现孩子很晚才回家。一问,原来是看戏去了。他问孩子:哪来的票?孩子说:收票叔叔向我要票,我说没有,叔叔问我是谁,我说焦书记是我爸爸,叔叔没有收票就叫我进去了。焦裕禄听了很生气,当即把一家人叫来训了一顿,命令孩子立即把票钱还给戏院。接着又建议县委起草一个通知:不准任何干部搞特殊化,不准任何干部和他们的子弟“看白戏”……

在他的感觉里,王显贵那么平易近人,还有些文采。对于那一级干部来说,家里陈设那么简单,请客也是普普通通的饭菜,只是王燕平时叽叽喳喳掩盖了一些这家人的淳朴。这让他觉得,王显贵很有他感觉到的焦裕禄那种干部的味道,一旦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会像焦裕禄那样发那么个文件,也把王燕叫回去当一家人训一顿。到时候把自己妻子的事情夹在里头,那可就难为情了。郝倩丽已经把关系办回兴城了,最大的可能是组织上照顾两地生活,毕业时学院会把自己分配回兴城,那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他想着想着,毛毛草草吃点饭菜就奔郝美丽宿舍去了。

夜幕轻轻落下的时候,学院家属住宅区和连在一起的教师独身宿舍早就沉寂在静悄悄的荒野之中了。

郝美丽拉上窗帘,坐在写字台前要写什么。她皱皱眉头又搁下了钢笔。她的心情很烦乱,本来是前天返校,可她在家里觉得没意思,还时不时就和郝倩丽拌嘴。本打算和郑风华、王燕等一起返校,却接到郑风华的来信说要直接返校,于是,她便提前一周返校了。她先到系办公室去看信件,果然一大堆。按郑风华说的,邀请的那几位作家,包括王显贵帮着邀请的基本上都答应了,她心里有些轻松了。昨天一天时间,学院组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讨论会,特别是刘吉祥传达关于学院搬家选址、动工等事宜,教师们听了都很兴奋,她心里却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觉得郑风华就像靠山一样,可再有三年他就毕业了,到那时,自己果真能立得起来吗?

敲门声传来,她没有问是谁就开了门,果然不出所料,是郑风华。

“美丽,”郑风华一进门就发现台灯亮着,写字台上铺着纸,开口就问,“备课?”

“姐夫,您坐。”郝美丽显得特别客气,似乎有些拘谨地说,“在你指点下课早就备完了。昨天上午刘书记传达了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职务名称及其确定与提升办法暂行规定》,文件里说,原来确定和提升的教授、副教授、讲师、助教,一律有效,恢复职称……”

郑风华一下子就猜准了:“这么说,你也可以想法进职称了?”

“是的,”郝美丽感慨中有点惨淡的味道,“像我们这茬工农兵大学生老师总不能都淘汰吧?现在都在想法进修、自学,不甘落后。”

郑风华说:“你进步很快,同学们都说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和同学相处,你都像变了个人儿似的。”

“那还不多亏你帮忙。”郝美丽笑了笑,“我正在考虑如何写一篇有分量的论文,请姐夫帮我选个题目怎么样?”

郑风华一眨眼,脱口而出:“论师范教育的特殊功能及战略意义。”

“姐夫,你脑袋里怎么这么多干货呀!”郝美丽眼前一亮,“这回,我先想想,列个纲,你帮我把把关,我再搜集资料。”

“这个,我也不是擅长,也就是有个路子。”郑风华接过郝美丽倒的水,一转话题,“倩丽的工作问题是怎么回事儿?”

“别提了!”这下子,郝美丽可是有话说了,“你走后,我侧面问了一下,姐姐说是王燕主动找她帮忙的,我不相信。我觉得还是姐姐主动去找人家的。咱们家为人你还不知道吗?家里人对姐姐这种做法都不满意,我还触怒了姐姐,闹得姐姐跑了。”

郑风华忙问:“跑了?”

“跑了能往哪儿跑?就是生大家的气破门而出。”郝美丽补充说,“她一出门,妈沉不住气儿,让嫂子去找,结果跑到你家去了,住了两天就回来了。姐夫不生我气吧?”

郑风华说:“那是你姐姐呀,有什么气生的。”

“姐夫,”郝美丽逗话,“听说我姐姐和你一生气也是跑,然后你就到处找……”

“不说这个。”郑风华有些难为情,岔开话题问,“倩丽已经到学校上班了?”

“没有,”郝美丽说,“哪那么痛快,崔科长答应得非常痛快,说是研究研究就办,让别着急。”然后她有些生气地说,“嫂子这个人那,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办起事儿来那么小气,就会揩油,蹭油。知道姐姐有了这个关系,对姐姐那个殷勤呀,吃饭帮着盛,帮着夹菜。她怎么不给妈盛、不给妈夹呢。那两口子呀,一个势利商人,一个势利小人,怎么对付来着。”

郑风华瞧郝美丽一眼:“有那么严重吗?”

“怎么没有!”郝美丽说,“我在家时,见嫂子三天两头和姐姐嘀咕,一见别人就不吱声了。说什么有这么好的关系,她不想去区政府机关了,想进市政府机关或市委机关,什么组织部、财政局……”

郑风华转身就走,郝美丽撵到门口:“姐夫,你要干什么?”

郑风华一扭头回答:“我回去写封信。”

“告诉你,”郝美丽说,“回来,你回来,听我再说几句。”

郑风华头也不回地走了。

郝美丽追上他说:“你这一写信,不就把我装里了吗?”

尽管郑风华回头说“不会的”,但郝美丽还是喊他回来,可他却像没听见一样走了。

郝美丽说得一点儿都不错。郝倩丽在齐名娅的鼓动下,三天两头跑崔科长家,这个崔科长当然是只有热情没别的,连他老婆的态度也大变了样,光招待茶就泡了不知多少壶,茶桌上那盘瓜子和糖也基本是她俩来吃的。齐名娅觉得有这个关系仗义了,该吃吃,该喝喝。起初,这崔科长就说研究研究,说来,他是个收礼勒大脖子不要命,上司面前树叶掉下来都怕砸脑袋的家伙。齐名娅问他哪一级研究,和谁研究?他就是不肯说,因为彭卫东厉声厉色地嘱咐三次了,千万不让透露手续在他手里。姑嫂俩今天来喝杯茶吃块糖走了,明天来又喝杯茶吃块糖走了。总这么应付说研究研究,他也觉得不对味儿了,只好晚上不回家,或偷偷藏在家门边的大树后,等齐名娅和郝倩丽来了,坐半天等不得走了,他再回家。连邻居都觉得这个一贯趾高气扬的人事局科长变得有些怪怪的了。其实,这个“研究研究”是彭卫东的原话。崔科长用这四个字抵挡得连自己都牢骚满腹了。这回,彭卫东终于研究出了意见:原则同意郝倩丽同志调入市第二中学,但其本人是作为知青以病退理由返城的,如果是真的病退返城,诊断病历上写的是脑神经疼痛病并兼有乙肝,是不符合当老师条件的。根据档案记载,郝倩丽确实在小兴安岭农场当过初中班老师,而且是正式教师。那么想进市二中就必须让小兴安岭农场重出诊断,说明这诊断书是假的,然后由市人事局调配科向农场发商调函,以教师的身份调入市二中。调入之前还必须在农场进行体检,把体检表带回,到市医院复查确定是否属实……

彭卫东分工主管一般干部调配工作,只要他签字就可以盖章发函,或者是接收有关单位派遣一般干部。他根本就没和谁研究,崔科长当然不敢多问。倘若没有郝倩丽的调入,彭卫东根本不知道齐名娅与郝美丽、郑风华这层关系,突然又来了个郝倩丽,在她的社会关系栏里,郝美丽和郑风华两个名字他看一遍就恨得咬一次牙。可是,办这件事情又掺进这么个市长的千金王燕,不管她王燕怎么插手,坚决办,不但办还要加上报复,这是他看到档案弄清了这家人的关系后就下定的决心。如何报复,他又翻阅了市县一般干部调动的所有文件规定,又查阅了知青返城有关文件的规定,所签的字,就像绕口令一样绕出了这么一套调转程序。等这套程序真的办完了怎么办?他还准备了第二轮的绕行方案。

崔科长接到彭卫东签署的意见,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很奇怪。这位副局长从来没这么办过事,他打出了王燕的招牌说,这个调转就宽松一下吧,郝倩丽有正式档案在手就可以接收安排了,让彭卫东好一顿批评。他真的猜不透这位彭副局长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猜出他在镜泊湖师院待过,这里肯定有过节。

齐名娅和郝倩丽总是这么坚持不断地来问。这天,齐名娅不耐烦了,对崔科长撒谎说:“市长的千金急眼了,说要从镜泊湖师范学院专程回来一次,亲口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科长老奸巨猾,油头滑脑,劝齐名娅说:“明天就有消息。”

两人好不容易盼到明天,来到崔科长办公室。崔科长故作惊喜的样子,一见面就说“领导”,然后又急忙改口说:“我们原则同意齐名娅老师调出,去区政府机关教育局,郝倩丽老师进市二中做初二老师。”他把彭卫东说的意见经过认真整理,在人事调配登记表的人事部门意见一栏里挤挤擦擦写满了不算,还出格了两行。齐名娅接过一看很高兴,又给郝倩丽看,当然也是高兴,这两人哪懂得官场这套游戏呀,说完道谢的话出了调配科。齐名娅从郝倩丽手里接过去又看了一遍,觉得这事情太复杂了,起码两个月办不完。郝倩丽一甩胳膊说:“嫂子,让我借光借得耽误你了。谁让你是我嫂子了,下乡十年我都忍了,两个月算啥。从现在开始,我就突击办调转。等成功那天,也就是你报到我报到那天,我请客。”两人说说笑笑回家了。

齐名娅要回自己家,郝倩丽说:“先回妈那儿说说,让她高兴高兴。”

齐名娅说:“回我家吧,咱俩商量商量先怎么办,后怎么办。”

两人进了齐名娅的家里,齐名娅越看越皱眉头,正议论着,郝立亭回来了。齐名娅忙递给他:“立亭,你看。”

郝立亭边看边皱眉,看完了,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这个崔科长多大岁数?”

郝倩丽说:“看上去跟咱妈差不多,五十来岁吧,脑袋有点儿秃了,也可能实际年龄更大一点儿。”

“哼,老油条!”郝立亭说,“你俩呀,让这个老人事油子给耍啦!”

齐名娅应和说:“反正我觉得不对劲儿!”

“我在商业局人事科待过。”郝立亭说,“这个老家伙用心十分良苦,他把‘文革’前的政策、‘文革’中的政策都捏在一起写了这么个玩意儿,其目的就是紧紧捏着手里的权力,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郝倩丽奇怪了:“大哥,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老婆说的那个目的,办两件事送一份礼,谁的呀?”郝立亭很世故的样子说,“你不是找市长的女儿来压我吗?我一份礼也不要你的,乐呵呵编瞎话给你送回去。好,那就用政策来压你,现在是拨乱反正时期,哪些政策有问题,谁也说不清。这老滑头就开始浑水摸鱼了。看看这些意见,谁也说不出别的。你看那么多知青返城后接老子班的,进工矿的,当干部调转的,有这么复杂吗?”

齐名娅气愤极了:“这不是个浑蛋吗!”

“是浑蛋呀,”郝立亭说:“这就叫管人事不干人事儿,他要是想成全你俩的话,就可以先放名娅走……”

郝倩丽傻眼了:“大哥,你说怎么办?”

“让我说呀,”郝立亭脱掉上衣挂在墙上木板的挂钩上,思考了一下说,“就照这位老滑头说的办着,到最后一招就得来硬的,还得王燕出马。不是让王燕去找,而是让王燕把这事情和他爸爸说,让市长发话!”

郝倩丽有所怀疑:“王燕能那么干吗?”

“看王燕那做派差不多,要不这也丢她的面子嘛。”郝立亭说,“要是那样,你倩丽找王燕恐怕就不行了,让风华去说。”

齐名娅也怀疑,叹口气说:“风华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儿,能说吗?”

“到这个地步了,毕竟是自己家人嘛。”郝立亭瞧瞧郝倩丽,“你别动不动就跑,想点两口子的办法呀。”他说着指了指脑袋。

郝倩丽真不知道这个两口子的办法怎么来。

郝立亭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自行车铃声,邮差敲门送来一封挂号信,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郝立亭转郝倩丽收。郝倩丽接过一看是郑风华寄来的,急忙打开一看,默读起来:

想念的倩丽:你好!

在农场时连去几封信,量你早已收到,也不见你的回信,甚念。想必不会生气了,那些烦恼的琐碎的小事就让它过去吧。

返校后听王燕同学说,她帮你办工作了。我猜想应该是你找人家了。事已成事实,你找她,还是她主动找你,这都没有意义了。为此,我想了很多很多。你内心的苦衷我是非常理解的,应该甚过每一个人。无住房、无工作、扫大街……几乎每天都在我脑子里过遍“电影”。我们曾多次探讨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追求自爱、自强、自奋的夫妻人生。应该说,我自强不息又有了新的希望。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这四年,你自食其力,要孝敬双方父母,抚养冬冬,是你的责任,也是我委托你的责任。要担当起你我共同的责任,应该是很辛苦的。这些我都铭记心里,对此我很无奈,作为夫妻,就请你多谅解!

代我向哥、嫂问好!

吻你

风华

1979年4月5日

郝倩丽读完信递给齐名娅说:“王燕帮忙的事情,风华知道了,你看。”

郝立亭问:“是美丽多嘴?”

“不是,”郝倩丽说,“王燕主动告诉他的。”

“哎呀,”齐名娅看完信又递给郝立亭说,“文质彬彬,自爱、自强、自奋,话都这么说。那是小说里、电影里主人公的台词。这年头,谁不用谁呀,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儿!”

郝立亭看完信说:“你懂个屁!大气,大气。风华要是当商人,肯定是个大商人。有气度呀,有分寸,肯定跌不进商海里也淹不着!”

“要是真这样的话,”郝倩丽说,“念那师范学院有什么意思?让老婆扫大街。现在兴做买卖了,我就让他经商做买卖,当大老板挣大钱去。”

郝立亭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