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叔接到了一个订单,一个报酬很不错的订单。
那天早上,我到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张图纸,那是客户的设计图。客户直接有设计图不常见,他都是做小木船,而且款式是确定的,只是尺寸会根据客户要求增减,遇上有特别要求的,就根据要求重新设计一下,不过那些都是些日常用具之类。一般他接到新订单后,如果用料不够,我就去附近的木厂订购,那些木厂跟他很熟悉,都会帮忙挑些好料,其实我只是跟前跟后,没有特别要做的事。
他一直在琢磨图纸,没怎么搭理我,反正我也不懂,于是便在旁坐了下来,用手机上网看看新闻。
他看了一会,又用纸笔涂划了一会,跟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看他草草的划着好几条船,各种款式都有,每条船的船舷部分都有一个圈。
“秾叔,你是要教我造船吗?这个我学不来。”
他摇了摇头,又拿出一张图纸让我看,那图纸上画着些什么,我仔细看着。
“是船舷的一个部分。”他说。
我弄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他跟我解释:“我这次接的单子,是船舷的一个部分。”
我哦了一声。可能对方赶着要,把船分成几部分,分别找人做,然后再拚在一起。
“我从没见过这样做的!如果尺寸稍有不对,那就全废了。”他皱眉道。
我想了一下,的确是这样,这些都是手工木匠做的,毕竟不是机器制造那么精细。如果在同一个厂里分成几个组去完成,那是可以及时调整的。
“那这是只什么船?有多大?”我问。
“可以是很多种船,我都画出来了。上面我圈住的就是这船舷可能的位置。”他指着刚才涂划的那几条船,足有五、六种之多。
“多大?”我接着问。
“这个不能确定。”秾叔答道。
会不会是让人耍了啊?我小心提醒他。
他指指墙角几条黝黑大木条,道:“那是阴沉木,对方把料都带来了,钱也付了,是正常市价的5倍!一个月完工!”
我心说,这么多啊!
“那几条阴沉木,至少值百万以上!”秾叔的语出惊人。
我张大了口,不可置信。
“那是最最保守的估计,你看看我切开的那个口子。”
我走上前去,果然有一个口子,是秾叔切开的,约在五厘米长,两厘米宽。可以看到里面隐隐透着金黄色。
“那是黄金的吗?”我惊叹。
“比黄金还要贵重!我怀疑是阴沉木金丝楠!要是真的,那这几条木,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秾叔语气沉重。
我深吸了口气,连忙用手机查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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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材因地层变动而久埋于土中者,称为“阴沉木”。中国民间流传“纵有珠宝一箱,不如乌木一方”和“黄金万两送地府,换来乌木祭天灵”的俗语,从这当中可见阴沉木已然身价不菲。而当本就极其珍稀的金丝楠深埋河床、地底,经数千年自然物化而形成阴沉木金丝楠时,其属性可说已超出林木的范畴,成为凝聚天地造化之奇珍异宝了。
阴沉木本就数量稀少而十分珍贵,古往今来以阴沉木制成的木艺品常常是皇室宫廷和达官显贵的赏玩之宝,而阴沉木金丝楠就更是纵使散尽千金也难寻其一的宝中之宝了。如果有机缘得获大段阴沉木金丝楠,再经巧夺天工的手艺雕琢成阴沉木金丝楠木雕工艺品,那么可为百代传世之藏宝。
市场上能见到的阴沉木金丝楠凤毛麟角,真正的阴沉木金丝楠多出自巴蜀之地,这种深埋地下数千年而造化神奇的木宝具有独特的水浸纹理和金丝。
好的金丝南木6000元多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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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摆弄了一下这些木条,共有四根,有近一米的直径,两三米左右的长度,扛了一下,重得不行。
“不要试了,起码有几百斤!”秾叔有点不耐烦我。
我第一个反应是:6万元一斤,如果有500斤,就是3000万了!拐走这几条木条,马上搬家!卖掉都够吃上三代人了!
秾叔不知道我想什么,只是在沉思。
我吸了口气,正了正颜色,问:“是什么人叫你造这个船舷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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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晚上大约九点,年纪大了,就喜欢早睡早起,秾叔莲婶收拾一下家里的东西,准备就寝,这时候,屋外传来汽车停下的声音,不一会,有人上前拍门。
这么晚了,是谁?要是平常的熟人邻里,一般会一边拍门一边叫的。
他打开了门,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十左右,长得很壮实,说的也是广东话。
“他那广东话挺怪的,跟南海番禺那一带的话有些相似,但又不是,语言都是一段一段的,得要听完后才知道说什么,好象在背《诗经》一样。”秾叔说。
这个男人大概是说想要加工一些东西,拿出一张图纸,问一个月能不能完成。就是我看到的那张。秾叔一看,难度也不太大,就点了点头,然后那个男人就出去一下,大约是从外面的车上搬下四条木条,放下了,而且放下一个纸袋,说是酬劳。一般秾叔是不会认真跟客户说报酬的,他也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兴趣所致和打发时间。
那人走后,他才认真的看图看料和看那个纸包。不用说,无论图、料和纸袋里面的钱都吓了他一跳。
“他是自己搬进来的?”我吃了一惊,那得要多大的力气。
秾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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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接了这个订单以后,秾叔倒不是担心做不来,而是担心这些木头价值不菲,难免有人知道了,起了偷盗之心,所以叫我晚上也不要回去,住在这里,而且平时也要多留意周围的情况。
我心说,看来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秾叔依照图纸的要求,开始划线开料。
秾叔是见多识广,因为那是贵重的木材,所以,他很谨慎,所有工作都在里屋进行,外面的小院子也拉了一个大的帆布幕,名为挡尘遮光,实则是不让外人看到。
我由此心里生出警惕,暗自起了一卦。
我现在所处是家的东北方,以自己家西南方为下卦,这里东北方为上卦,得《山地剥》卦??。
“剥。不利有攸往。”意思是做事很不顺利。
心里大惊,这是大凶之卦,一阳居顶,进则无路,退则难敌群阴,这是进退不得的迹象,而且阴爻多则主事不明朗。
有想叫秾叔放弃不干的念头,但他那种人,既然收了钱,答应了人家,只怕是陪了命也要完成的。说真的,这个剥卦的五阴逼一阳的情形,真让我很担心,这种阴阳失调的卦,多数预示着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而且不是好事。
“按秾叔说的和前些天的见闻,现在是珠三角群鬼泛滥的时期,这山地剥卦五阴逼一阳,也正是现在的写照。”
我对委托秾叔做这个昂贵船部件的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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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天,大约是晚上八点左右,秾叔还在加工那些木料,我在用手机上网,跟朋友聊天,外面传来了几下拍门声。
莲婶因为白天劳累,今天早早就睡了,秾叔还在赶工,所以我就走出去,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可能有五十岁左右,头发灰白,黝黑,壮实,打扮得象个渔民一样。
这个男人典型的国字脸,粗眉宽额,他真的很高大,很强壮!足有近两米高,壮得象格斗运动员。
这人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倨傲,虽然语调颇为客气,但那种目空一切的神情让人很不舒服。
“你找谁?”我问他。
“我来看看那个……的进度。”他说,操的是广东话,但语调有些怪怪的,跟我们平时听到的广东各处方言都有不同,我只能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表达他的意思。
不用说,就是这个男人委托秾叔加工那个古怪的船部件了。
这事真的透着奇怪,这么个穿着简朴,渔民打扮的人,用这么昂贵的木料去造一个船的部件,怎么说都不合理。我悄悄留上心了。
秾叔也出来了,拍着着身上的粉尘跟这个男人打招呼。
“路先生,只是刚划好线开了料,做了一点,你进来看看……”
这个路先生点点头,也不说话,跟着我们就走了进去。
里面很乱,到处摆放着木料和各种工具,他环顾了一下,拿起那些开好的木料看了看,点了点头。
“老师傅,辛苦了!很好。”他很客气地对秾叔说,但就是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说完后,就掉头往外走。
这时候,我眼中有光影闪了一下,闪进我眼中,脑里猛的一震,脱口而出:
“小心前面!”
路先生一呆,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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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易数》相传为宋代易学家邵雍所著,是一部以易学中的数理为基础,结合易学中的“象学”进行占卜的书,相传邵雍运用时每卦必中,屡试不爽。它的特点是运用人的直觉,凭直觉最强烈的影象,通过一定的方法去解析,然后判定这个影象包含的信息指向。所有术数类的方法,其实都是一种解码程序(程序的制作原理,就是易学原理。有些上升到哲学的境界,那叫理,或叫理学),你得到的信息,通过一定的程序,把它解码出来,就变成你想要的东西。
刚才,在我的西方有些异常,引起了我的注意,而我处的是东方,按照《梅花易数》的方法,得到了上兑?下震?,《泽雷随》卦??。体卦是震,用卦是兑。随卦有“跟着走,跟随,随意”等意思。这个卦在这里解码,可以得到几方面的信息:
“随。元亨,利贞,无咎。”
这是对整体情况的判断,按照卦辞来说,是大吉大利,没有不好的结果。还可以分析出其他一些信息:
1、首先,这个信息的范围,不是无边无际的,因为直觉只对目前所做所想的、短时间内的事敏感。我正跟在他后面,这卦就反映了这方面的信息。
“随”指相互顺从,己有随物,物能随己,彼此沟通。依时顺势,有原则和条件,以坚贞为前提。
这个卦,包涵了我跟他之间现在及未来的关系。
2、“随”是上兑下震,兑是指金属,震是木。那是在提示下面要发生的事,会是这两类物事。震是动,是走动的意思,也在暗示走动的时候受到金属类的冲击。
3、按今天的日支来看,金势旺盛,火土金连气成势,都是对木没有任何帮扶的五行,会对体卦(代表自己)的震木造成伤害,或克或泄,解析出来,就是有金属类的东西对我们产生直接的伤害。
其实,也说不清楚是敏感的人对梅花易数特别能明白,还是梅花易数令人变得敏感。有些学习易学的人,好象神经兮兮的,多是学习占算类的术数。这个挺依赖外界环境的信息,你不免时时刻刻警惕着,但越是这样,你就越不能放松,就收集不到那些有意义的信息。就象雷达或收音机搜索频道一样,它是有固定频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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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们走不上几步,一个大锄头倒了下来,差点没砸上了路先生,如果不是我提早警示,说不定他真的就被砸中了。
秾叔很不好意思,“这里就是乱,真不好意思……”
路先生也没什么计较,倒是问我:“你怎么知道会有锄头倒下来?”
我说,这是梅花易数给我的提示。
“梅花易数?这是什么?”他很诧异。
这些星相占卜的事,我跟他也说不清楚,只好支吾一下。
“是从周文王的易理变化出来的吗?”他这句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看来他也懂。
我将梅花易数的情况略略说了一下。
“有这么神奇的术数吗?我怎么不知道?!”他很惊奇,说明他真的对这方面也很有研究。梅花易数研习的人很少,不是主流术数分支。
路先生出门离开了,我却生出了跟踪他的欲望。
这个人,很不对劲。外形,神态,说话,谈吐,以及透露出的其他信息,都很让人百思不解。
为了秾叔和莲婶的安全,我也要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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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门的时候,我有意无意的没有把门完全关上,留下了一条缝,跟秾叔打了个手势,就闪了出去。秾叔似乎也没有太在意我的做法,估计他也对这个路先生心存顾虑。
这个路先生,竟然是走路来的!他没有任何车辆一类的交通工具,也不打车。
“这里的地形是个半岛,他要是走路出去,得要走上两小时才到外面……”我觉得奇怪至极,这么晚了,打个车也很正常吧。
走出了村子后,路先生在前,我在后面十多米处跟着,这里通往外面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以前的旧路,得要绕上一圈,一条是沿着河边新修的公路,还没完工,路上沆沆洼洼的,只有摩托车能过,他就走在这条新修的路上,沿着河边走。
他初时走得很慢,出了村子后,脚步快了起来,我不得不加速才能追上,因为怕他发现,只能走在路边的阴暗处。
新公路还没路灯,越走越暗,他却越走越快,走了不一会,到了河边一处,他忽然不见了!
我走到他消失的地方,那是一处小码头,他就在这个小码头消失的,没有任何痕迹。
“这……是人还是鬼啊?”我心里暗暗说。
刚才在秾叔家里,见他行走正常,呼吸有力,那一定不是鬼了,但这样消失无踪,上天入地还是跃入河中,真让人不可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