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二月初一,五十多号村名浩浩荡荡集合在崔广算院子里。
“崔大哥,俺们帮你忙。”几名老实的庄稼汉上前几步,诚恳的说道。
崔广算笑着拍了拍他们肩膀:“大壮二壮,你们将这些法袍、狗牙与桃木剑分给村里人,待会遇到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别冲动,只要念事前背好的咒语,大家齐心合力,必定能渡过这一晚。”
一阵乌云吹过,崔广算不禁看向夜空,一颗星星在这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了,整个广漠的天幕上只有它一个在那里放射着令人注目的光辉,像一盏悬挂在高空的明灯。
“劫中逢生,启明星!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崔广算激动地喘着气,亢奋的神情无可抑制地洋溢在黑黝黝的脸上。
王凌正在探头打量着启明星,突然背后有人着他的肩膀。
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头,腰扎插着柴刀。
老头黝黝的脸上,一双眯缝着的眼睛,象要把王凌看个透:“嫩着娃子哪来地?”
王凌抓了抓后脑勺,指了指崔广算:“跟着他来地。”
老头顿时吹胡子瞪眼:“为啥子不早说,俺看你脸上死气沉沉地,阴森森地,还以为是死人!”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王凌哭笑不得,记得以前哪里听说过,半步入土的人可以看到常人难以察觉的东西。
崔广算小跑过来:“老弟,你还有时间闲聊,赶紧和我一起拿钟馗镇鬼图。”
但是他回到老位置一摸,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白,五官都移了位。
王凌站在他身后,狐疑道:“崔大哥,你干什么啊,快点拿出来啊,马上就要八点了。”
崔广算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说话也语无伦次了:“没……没了。”
王凌猛得一惊,两眼发直得盯着他,爆了粗口:“你他吗的不是天师后人吗?怎么算不到?”
崔广算脸上每一根肌肉好像都在颤抖,手指头都快掐成酱紫色,死死咬着牙,嘴唇溢出鲜血来。
“算不到,我算不到……为什么算不到!”崔广算将本命八卦尺捏得咔咔作响,头上的汗水豆子一样滚动,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盯着王凌的脸,好久一会儿。
王凌顿时有一股蒙冤之气涌上心头:“崔大哥,你怀疑我?”
“我算不出将来的只有你。”崔广算呼吸稍为平顺了一点,但是他依旧激动地说话:“外面还有一群老老小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我将他们聚到一起,竟然没算出是我害了他们。”
他的眼里已蕴满了希望与乞求的泪:“求求你,将钟馗镇鬼图还给我,还给我……”
崔广算的话被塞在嗓门里,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凌双手死死按在桌子上,心中一阵阵委屈和难受,眼睛盯着桌子,低吼道:“一张画而已,没了就没了。但是,不要随便冤枉任何一个人,你不是说今晚出现了启明星么?那便是我了。”
八点钟。
一片绝望的黑色深深的将所有人束缚,万物归于死寂,仿佛不存在任何生命。
遥远得远处,浮现出一片破败景象,鬼藤随着它的到来蜿蜒生长。
鲜血一样的河水为它灌溉嗜血的渴望。
它喜欢听血液在身体隐秘流动的声响。
它最爱听咏唱寥落的悲伤。
它更喜欢品尝灵魂的绝望。
它的复仇将要埋葬任何肆意生长的希望。
它今日而来只为在岁月流逝中找回心中蔓延的渴望。
“我算错了,今晚不是厉鬼作祟,而是更恐怖的东西来了!”崔广算绝望着盯着那一支孤零零的灯光,周围漆黑的一片,像是一张恐怖的大网罩下来,紧紧缠住了他。
“六神指路!”
他颤抖着,六根手指头上集聚了一线光明,这道光像划破天际的流星,努力冲上天,不久后却消失在黑漆漆的虚空。
“什么都算不出来……”他像一团烂泥软瘫到地上,连“六神指路”都被蒙蔽了。这片地方,整个山脉,可能都因为它的出现陷入了异空间。
王凌仿佛置身在空旷的黑暗中,惊惶的感觉淹了上来,“我是僵尸,没有什么东西能害我。”可是那无边无际的惧怕,却是渗透到皮肤里,几乎彻骨。
村民一个个战兢兢,如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
还没开战就怕成这样,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王凌一个个扫视过去,大吼一声:“你们都给我起来,踏出七星步,吟诵咒语。”
也许是因为有了主心骨,村民虽然吓得两腿像弹棉花似的不住打颤,但还是努力遵从王凌的命令。
王凌快步走向那盏红色古灯,渐渐勇猛起来,脚步愈跨愈大,旅游鞋鞋底声也愈走愈响。
“管你是哪路野鬼,敢惹到僵尸头上就是找死。”
王凌全力冲了过去,然后他与一双猩红的眼睛对视了。
这安静的几秒钟里,空气凝住了,因为王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又凄凉的眼睛,多看几眼恐怕就会让人着魔。
“僵尸哥哥,快跑!快跑!快跑!……”
玲的声音好像从极远的天边传来。
听着这股声音,王凌清醒了不少,伸手一摸自己湿糊的脸,刚刚竟然无法控制的流下两行血泪。
而这盏古灯里不知何时伸出一双苍白又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抱着王凌身体,好似生怕他离开。
与古灯相距一寸,王凌目光是充满深幽的,好像并不属于自身。
那双猩红的眼睛早已经闭上,一段凄楚的话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回荡在王凌耳边。
“再次相遇之时你已经不是你了,我心爱的人,你是否还记得我的模样……”
幽幽的声线与亡灵一起咏唱。
血色的月光浸入乌云下的古灯,古灯缓慢地沉到地下,进入遥远的殿堂。
“它走了?”
崔广算握在掌中的那双手颤动着,他不明白王凌到底做了什么,生怕惊醒了他,小心翼翼地蹑手蹑脚地行走。
王凌不知道此时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情,感觉胸膛中这颗心脏充满了炽热的怀念。古灯里的女子,究竟为什么能让自己翻腾着思念之情,同时感到悲忿呢?
王凌将血泪擦净:“崔广算,你说她来的这么着急走的又这么匆忙,这是为什么呢?”
崔广算准备讯问的话顿时咽到了肚中,有些开玩笑道:“也许只是为你见你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