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舍后拴着一匹备好鞍的马,您找个机会骑上逃走吧。”
“那好。”藤太点头之际,重重的脚步声已向这边匆匆赶来。
“桔梗,你在吗?”将门走了进来。果然是七个一模一样的将门。
此时,藤太已经藏身围屏之后。将门四下瞥了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桔梗?”将门睨视着桔梗,声音恐怖地质问道,“我明明是突然前来,你居然衣着齐整,还点着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外面一直很乱的样子,我怕有什么事发生,就早早作了准备,或许能助大人一臂之力。”桔梗说道。
“准备?”将门可怕的眼神仔细地探寻着每个角落,“就算如此,还是奇怪啊。奇怪啊……奇怪啊……”
藤太则在围屏后面观察将门。仔细一看,七个将门之中,的确有六个没有在灯火下留下影子,落下影子的只有一个。果然如桔梗所说。
将门身裹铠甲,头戴铁盔。藤太解开黄金丸的鞘口,随时都可以抽出刀来。他早已做好打算,万一被发现,就朝将门猛砍一刀,从后面逃走。可黄金丸能否斩断将门的身体?这可不是一般的太刀,它将那只坚硬无比的大蜈蚣的躯体斩断,后来又由在琵琶湖修炼两千年的神蛇重新打磨,是一柄代代相传的珍宝。只要运足力气砍下去,未必斩不断。可对手是拥有异形之体的将门啊……
“顶多豁出去一试。”藤太作了最坏的打算。
“外面的骚乱是怎么回事?”桔梗反问若有所思的将门。
“刺杀藤太那家伙,却没有成功。”将门说道。
“您果然袭击了藤太大人?”
“那男人就是为杀我而来。”
“他不是被您请来的吗?而且只身一人。”
“这正是那男人的可怕之处。我必须杀掉他。”
“您变了。”
“什么?!”
“将门大人,您变了。”
“我?”
“若是以前的将门大人,对于只身前来的藤太大人,只会与之单打独斗。”
“桔梗,悲哀和憎恨会改变人的……并非是我愿意变成这样,我是迫不得已啊。已经无法回头了。这就是所谓的鬼啊。”将门愤愤地说。
这时,啪嗒啪嗒,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一名身着红色窄袖便服、七岁上下的女童走进来。
“哦,泷子姬。”桔梗并没有起身,一把把女童搂在了怀里。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在吵什么?”女童在桔梗怀中问道,“泷子不喜欢争吵。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你们和好吧。”
“哦,女儿,乖女儿,父亲并没有和你母亲吵架。但你现在不能待在这里。”将门回答女童。
“来人,把小公主带走。”桔梗喊了一声。随着一声应答,刚刚把藤太领来的那名侍女便走过来。
“把泷子带走。”桔梗一张口,侍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泷子公主,请到这边来。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正在谈重要的事情。”侍女说着牵着女童的手,消失在后面。
“桔梗,接着说……”将门刚一开口,脚步声再次响起。
仿佛是从黑暗中钻出来,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身裹黑衣的兴世王。他就像黑色幽灵一样,倏地站在了那里。
“桔梗夫人,”兴世王嘿嘿一笑,“有件事想请教夫人。”
“什么事?”
“刚才,我到后面查看了一圈,发现后院拴着一匹马,鞍已备好,似乎随时都可以骑走。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桔梗顿时张口结舌。
“这是真的?!”将门说道,盔甲下垂着的头发一下竖起来。
“是真的,将门大人。”兴世王说道。
“说出理由来!”将门瞪着桔梗,厉声喝问。
“理由就在这里!”随着一声大叫,藤太从围屏后跳了出来,一下抽出黄金丸,冲着将门头上就是一刀。当的一声,将门的头盔被劈为两半,哐啷滚落到地上。
将门依然站在那里。尽管头盔已被黄金丸斩为两半,头仍然完好无损。
“啊—”随着一声怒吼,七个将门同时拔出刀来。
藤太刚才的一刀,的确是誓要斩开将门头颅的致命一击。可是,将门毫发无伤。
“你果然在这里,藤太!”霎时,将门长长的毛发直竖起来,如同黑色的佛光。
发梢触到了灯火。火焰红红地噗噗燃烧,吱啦吱啦沿着头发烧下去。光景甚是恐怖。但藤太并未退缩。
“是我溜进这房内,胁迫这女人为我备马的。我威胁这女人,敢多说一句废话,就立刻将她斩为两截。既然马已被你们发现,我也无话可说了。”
“藤太大人!”桔梗大叫起来。
七个将门一齐向藤太挥刀。藤太手中的黄金丸一闪,但指向的既非将门,亦非兴世王,而是灯芯。顿时,四下里一片黑暗。
“藤太你个混账!”
奔走的声音,东西倒地的声音,女人的悲鸣……
各种声音闪过耳际,藤太在黑暗中飞奔起来。
“就这样,我好歹逃了回来。”藤太说道。
“原来如此。”平贞盛席地而坐,听藤太讲述。
“不管怎么说,我能保住这条命,多亏了桔梗。”
当时,将门派人伏击藤太的地点是后院。估计藤太很可能赶往有马匹的地方,兴世王悄悄摸到了这里。在黑暗中追击的杀手们也迂回到了这里。
但藤太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他并没有绕到正面,而是翻墙逃向了宅院一侧,钻进了那里的一片竹林,找到一个人手相对薄弱的地方,杀过去夺了一匹战马。藤太跨上战马,借着月光一路狂奔,才从将门手心逃脱。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将门了。”藤太向贞盛说道。
“那么,就与我们一起?”
“讨伐将门。”藤太斩钉截铁地答道。
“不过,有影子的将门是真身,剩下的全是假的。看来,这次好歹打探到一个情报啊。”
“唔。”
“那六个将门全不用管,只讨伐有影子的那一个即可。”
“我也下决心了。”
“只可惜没打听到将门肉身的位置,实在是遗憾。”贞盛道。
藤太也遗憾地点点头,而就在这一瞬间,灵光一闪。当时,就在他斩灭灯火,四下变得漆黑前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桔梗大叫时的情形。当时桔梗叫着“藤太大人”,右手食指指向自己右耳之上—右侧太阳穴一带。将门和兴世王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当时桔梗的话只说到一半,莫不是她在指出将门唯一的一处肉身?
“战!”藤太道。
“好。”贞盛道。
藤太、贞盛的军队与将门军交战数月,过年之后也未分出胜负。
坂东军团强悍无比,跨上战马可驰骋千里,握起宝刀便不惜性命。
但是,藤太和贞盛所部的主力也由坂东武士组成,压制住了将门的军队。藤太与贞盛一开弓,敌方的武士便纷纷倒下。敌方的箭矢还没有射过来,他们的箭就到了。箭无虚发,次次中的。
次年一月,参议藤原忠文被任命为征东大将军,讨伐将门。源经基和藤原忠舒被任命为副将军,也加入了战阵。
从此,将门军接连溃败。
二月,藤原玄明和坂上遂高在常陆国战败。平将赖和藤原玄茂在相模国,将武在甲斐国分别服诛。兴世王在上总国战败,被枭首示众。只剩下将门的嫡系。这支将门军骁勇善战,将门其人更是形同鬼神。
无论京城军队的战局如何乐观,只要将门出现,大刀一挥,形势顿时就会逆转。将门军稍作喘息,便会卷土重来。
藤太与贞盛拼命射箭,将门如铁的身体却不断把箭弹回来,在马上哈哈大笑。
“痒啊,藤太。你那样的箭,怎么射也只不过是挠痒痒。”
即使射向桔梗当时所指的地方,由于那里覆盖着坚硬的铁盔,也不奏效。
“纵然只有我一骑,也能驰骋到京城,诛杀天子。”将门在马上一呼,战场上立时呼应万千。
听闻此言,贞盛大喊一声:“藤太!”这是诀别的声音。
“若不能诛杀将门,那就索性将其擒住,掘千尺之坑将他埋葬。”贞盛在马上抽出太刀。
“呀—”他一蹬马肚,飞奔上去。
“呵,贞盛。”
“杀死他!”一群杂兵拥了上来。贞盛一阵冲杀,立马于将门正面。
“来了,贞盛?”将门说道。说话间,周围果然出现六个骑马的将门。
“来了,贞盛?”
“来了,贞盛……”
六个将门纷纷说道。
“没用。”贞盛说道,“我已经知道你的真身。那六个都是影子,只有你才是将门的真身。”说着抡起刀,朝中央的将门砍下去。
将门并不躲闪,泰然接受了这一刀。贞盛得意的一击被弹回。
“来得好,贞盛。”将门说道。
“一对一,一决雌雄。”
“正有此意。”将门在马上抽出刀来。二人操刀厮杀数个回合,每次摇摇晃晃败下阵来的都是贞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