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四书五经名句鉴赏
4708100000006

第6章 中庸(3)

至诚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内容:尽其性(尽己之性),尽人之性以及尽物之性。尽己之性就是成己,是孔子的“求诸己”理念的理论升华,表达了儒家强烈的自我意识与自我实现的欲望。秉承孔子的理念,《中庸》将“尽其性”视为完善外部世界的起点,至诚的根本。表明了作者认为人性具有无限的可能性,是所有创造力的根源,同时还规定了人的活动与实践都应当符合实现真我的目标。

《中庸》明确提出尽己之性必须同尽人之性结合起来。对于个人与他人的关系,孔子认为要做到爱人、惠人、安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等。《中庸》在这些理念的基础之上,提出了尽己之性以尽人之性,将启发他人的觉悟放在首要地位,而不是用外在的规定和准则去束缚他人,这自然有助于人们完善自身与外部世界的自觉性,堪称对世人的最大关爱,这一理念可说是对儒家哲学与伦理学的重大发展。

尽物之性则是从哲学上论述了儒家的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治国平天下的这一系列理念,它指出把握事物的本质,从而无限地发挥它们的性质的作用。这就突出反映了儒学的二个基本特征:既尊德性又道问学,即重知性;合外内之道,也就是把内圣与外王两方面加以统一,就是将内在的精神生活跟完善外部世界的实践活动结合起来。这也是儒家中庸之道执两用中思想方法的一种表现。

在《中庸》里,特别强调了“至诚无息”,因为它认为至诚是一个不断自我发展的过程。第二十六章以天、地、山、水为例,生动地说明了:一个事物的本质方面初看似乎简单微小,但是如果坚持不懈地发展下去,最终将会产生不可思议的结果,也就是所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中庸》认为人才是世界的主体,人的精神其功用与创造力是无限的、神奇的。它说,至诚尽己之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则可赞天地之化育”,因而“可与天地参矣”。

君子内省不疚王天下有三重焉[1],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2],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3]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故君子之道,本诸身[4],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5],建诸天地而不悖[6],质[7]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8],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9],近之则不厌。《诗》[10]曰:“在彼无恶[B11],在此无射[B12],庶几夙夜[B13],以永终誉。”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B14]有誉于天下者也。

仲尼祖述[B15]尧舜,宪章[B16]文武,上律[B17]天时,下袭[B18]水土。譬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B19],譬如四时之错[B20]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B21],大德敦化[B22],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B23],足以有临[B24]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B25]强刚毅,足以有执[B26]也;齐[B27]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B28],足以有别[B29]也。溥博渊泉[B30],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B31]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B32]。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B33];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B34],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B35]其仁!渊渊[B36]其渊!浩浩[B37]其天!苟不固[B38]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诗》曰“衣锦尚纲[B39]”,恶其文之著也[B40]。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B41];小人之道,的然[B42]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诗》[B43]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B44]!”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B45]。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诗》[B46]云:“相在尔室[B47],尚不愧于屋漏[B48]。”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诗》[B49]曰:“奏假[B50]无言,时靡有[B51]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铁钺[B52]。

《诗》[B53]曰:“不显[B54]惟德!百辟其刑之[B55]。”是故君子笃恭[B56]而天下平。《诗》[B57]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B58]。”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诗》[B59]曰“德輶如毛[B60]”,毛犹有伦[B61]。“上天之载[B62],无声无臭[B63]”,至矣[注释][1]王:称王,指统治天下。三重:三件重要的事,即议礼仪、订制度、考文字。[2]上焉者:在上位的人,指君。征:验证,证明。[3]下焉者:在下位的人,指臣。[4]本诸身:以修身为本。诸,之于。[5]三王:即夏、殷、周三代君王。缪:通“谬”,错误。[6]建:确立。悖:通“背”,违背。[7]质:询,就正。[8]君子:此指君主。动:指言语行动。道:通“导”,先导。[9]望:仰望。[10]《诗》:指《诗经·周颂·振鹭》。[B11]恶(wù):厌恶。[B12]射(dù):厌恶的意思。[B13]庶几:差不多。夙(sù):早晨。夙夜:朝朝夜夜。[B14]蚤(zǎo):同“早”。[B15]祖述:继承、传播。[B16]宪章:取法,效法。[B17]律:以……为准。[B18]袭:遵循。[B19]帱(dào):覆盖。[B20]错:更替。[B21]小德:指诸子百家之说。川流:如大小河流各行其道,说明并行不悖之意。[B22]大德:指孔学。敦化:教化。[B23]睿(ruì):聪慧,明智。知:同“智”,智慧。[B24]有临:居君位或官位治民。[B25]发:奋发。[B26]执:执中守正。[B27]齐(zhāi):严肃。[B28]文理:文章的条理。密:详细。察:明辨。[B29]别:辨别(事理、是非)。[B30]溥(pǔ)博:周遍广远。渊泉:幽深而有本。[B31]见(xiàn):同“现”,显现,表现。[B32]说(yuè):同“悦”,高兴。[B33]队(zhuì):同“坠”。[B34]经纶:原为整理蚕丝之法,这里意为治理。大经:治国之大纲。[B35]肫肫(zhūn):诚恳、真挚的样子。[B36]渊渊:幽深的样子。[B37]浩浩:广大的样子。[B38]固:确实。[B39]《诗》:《诗经·卫风·硕人》、《诗经·郑风·丰》有相似语句,用字略有出入。衣(yì):穿衣。尚:加上。纲(jiǒng):罩在外面的单衣。[B40]恶(wù):嫌,厌恶。文:同“纹”,指锦衣上的纹彩。著:显著。[B41]闇(àn)然:冥暗的样子,这里指低调,不张扬。章:同“彰”,显著。[B42]的(dì)然:鲜明的样子。[B43]《诗》:指《诗经·小雅·正月》。[B44]孔:非常,甚。昭:明。[B45]无恶(wù)于志:无愧于心。[B46]《诗》:指《诗经·大雅·抑》。[B47]相(xiàng):看。尔:你。[B48]屋漏:房屋的西北角,是房屋的最深处,比喻最隐蔽的地方。[B49]《诗》:指《诗经·商颂·烈祖》。[B50]奏:进。假(gé):至。[B51]靡有:没有。[B52]威:畏。(fū):铡刀。钺(yuè):古代兵器,用于砍杀。钺:古代刑戮之具。[B53]《诗》:指《诗经·周颂·烈文》。[B54]不显:岂不明显。[B55]辟:君主。百辟:四方诸侯。刑:同“型”,效法。[B56]笃恭:笃实,恭敬。[B57]《诗》:指《诗经·大雅·皇矣》。[B58]声:指言论。以:与。色:仪容。[B59]《诗》:指《诗经·大雅·烝民》。[B60]輶(yóu):轻。德輶如毛:意思是道德的感化作用,不著痕迹,好似羽毛一样轻。[B61]伦:比较,指以羽毛比喻。[B62]载:事。[B63]臭:气味。

[鉴赏]第二十九章所说的“君子之道”指的就是圣人之道,说的是圣人的思想和学说。《中庸》的最后部分,论述的是至诚所形成的理想人格,其思想品质所能达到的极高境界,以及由此对国家、人民与社会所产生的伟大作用。

在《中庸》里,所谓圣人就是精神的完善、发展达到至诚地步的理想人格,因此,在第三十一章开端讲“天下至圣”,第三十二章的开头写的是“天下至诚”,这些都是描述的同一个对象。在《中庸》作者看来,孔子就是理想人格的典范,是最具代表性的具有理想人格特征的圣人,因此在第三十章专门对他作了描绘。这几章提到的“君子之道”、“天下至圣”与“天下至诚”说的都是孔子,而对孔子的描绘也很好地说明了天下至圣与天下至诚。

《中庸》一书在描绘这些由至诚所形成的伟大人格与美好品性的时候,在理论上,将儒家的圣人确立为建立世界秩序的领袖,“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见(读为“现”)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读为“悦”)。而且他们的影响和作用还遍见全人类。《中庸》作者竭力想要强调的是,理想人格的思想与品性的伟大和崇高,大大增强了他们自身的权威,目的是想要以此来制约专制君主,以道统对政统进行指导。

由至诚所形到的理想人格,值得注意的特征有三个。

第一,他们并不仅仅是道德家,同时还是智识非凡之人,《中庸》里反复指出了这一点,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知”读为“智”),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这些话语可以表明,儒学思想家一向都很重视人的知性能力——知识与智慧。

第二,圣人具有十分独立的人格,同时无偏见地广泛吸收所有有价值的东西。所以,第三十二章特别强调天下至诚没有“所倚”,说的是他们独立地作出判断与选择,自主立说创制,不人云亦云。然而这并不意味要固执己见,顽固地去坚持一些片面的观点。所以,第三十章在赞颂孔子之道的时候专门说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作者认为这正好体现了博大的包容精神。

第三,理想人格虽然具有卓越的品性与才能,但却又显得谦虚笃实与质朴无华。这与小人的张扬、浮躁、炫耀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作者深信,德性和智慧靠的不是语言来表现,更与刻意做作不相兼容。德性的潜移默化远胜过言语的力量,而智慧则是因势利导,以此调动与发挥各个方面的积极性,所以《中庸》里说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如“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却造成了整个世间万物的发育、生长、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