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中国十大孤本小说文库
4708000000166

第166章 百家公案(17)

是时包公因往濠州赈济,事毕转东京,经清河县过。正行之际,忽马前一阵旋风起处,哀号不已。拯疑怪异,即差张龙随此风下落。张龙领旨,随旋风而来,至岸中乃息。张龙回复于拯。拯遂留止清河县公馆中。次日,委本县官带公牌前往根勘,掘开岸上视之,见一死尸,宛然颈上伤一刀痕。周知县检视明白,问:“前面是哪里?”公人禀道:“是慈惠寺。”知县令拘僧行问之,皆言:“日前因放水灯,见一尸首流停在港里,故收埋之,不知为何而死。”知县道:“分明是汝众人谋杀而埋于此,尚有何说?”因令将此一起僧人,俱监收于狱中,回复于拯。拯再取出根勘,各称冤枉,不肯招认。拯自思:既是僧人谋杀人,其尸必丢于河里,岂又自埋于岸上?此有可疑,因令散监众僧,审实将有二十余日,尚不能决。

时四月尽间,荷花盛开,本处士女适其时,有游船之乐。忽日琴童与渔翁正出河口卖鱼,恰遇着翁、陈二艄在船上赏夏饮酒,特来买鱼。琴童认得是谋他主人的,即密与渔翁说知。渔翁道:“汝主人之冤雪矣。即今包大人在清河县断一狱事未决,留止于此,尔宜即往投告。”琴童连忙上岸,径到清河县公廨中见包公,哭告主人被船艄谋死情由,现今贼人在船上饮酒。及听罢,遂差公牌黄、李二人随琴童来河口,登入船中,将陈、翁二艄捉到公厅中见拯。拯令琴童去认死尸。回报哭诉:“正是主人,被此二贼谋杀尸身。”拯吩咐着严刑根勘。翁、陈二艄见琴童作证,疑是鬼使神差,一款招承明白,便用长枷监于狱中。放回众僧人。次日,拯取出贼人,追取原劫银两,叠成案卷,押赴市心斩首讫。当下只未捉得董家人。拯令琴童给领银两,用棺木盛了尸首,带丧回乡埋葬。琴童拜谢,自去酬渔翁,带丧转扬州不题。后来,天秀之子蒋仕卿读书登第,官至中书舍人。董家人因得财本成巨商,数年在扬子江遇盗被杀,财本一空。

论曰:蒋君重善布施,虽是大数该尽,而终得僧人收其尸回葬乡土,是善报之耳。贼人残暴,遭包公刑戮难逃,是恶报之耳。嗟夫!善恶应报,若是之速,天道岂远乎哉。

§§§第五十一回 包公智捉白猴精

断云:

灵怪淫邪美丽妇,中途失偶复团圆。

包公名誉千年在,闾巷儿童尽获安。

话说东昌府城南有一仕官人家,姓周名庆玉。父亲在先朝为枢密副使时,曾建功绩。上例,但是有功官宦,其子有袭荫,以此庆玉领着文凭,带妻子家人赴任,路从登州进发。时值二月天气,风和日暖,花草含香。一行人行了半个月,来到平原驿歇下。老人都来拜见。周知县与夫人柳氏在驿中午膳罢,问乡老:“此去宁陵尚有多少路程?”乡老答道:“过了三山驿,就是申阳岭,岭下一望水路,遇顺风,五日可到。”周知县道:“尚未晚,可望三山驿安下,明日趁早过岭。”乡老禀道:“三山驿荒野所在,申阳岭是个怪异地方。大人有家小同行,不如在此驿歇息,明日当午过岭,可以无虑。”周知县道:“父老之言虽是,奈限程已近,不宜迁延。”即日发遣人夫,前到三山驿歇马。果是此驿荒残,床席皆无。是夜,周知县与夫人只在中庭,开地铺而宿。柳氏出自名家,兼通文墨,是夕甚觉不乐。初更尽,但闻四壁虫声唧唧,星月穿窗,倍加寂寥。周知县睡不成寐,于枕上口占五言四句云:

惭愧功名客,乡心日夜催。

君恩犹未报,宁敢惜筋衰。

吟罢,才着枕,忽窗外一阵冷风过处,怎见得?那冷风:

好似边疆驱铁马,恰如江水送涛声。

比及天明,周知县枕边不见了柳夫人。惊慌起来,忙呼集公人询问,俱各失色。看门尚未开启,四下并没动静。及拘乡民问之,乃云:“此驿荒废年久,近前就是申阳岭,常出怪异。但有美丽妇女,便摄去,再不知下落。夫人必被此怪迷去矣。”周知县听罢,放声大哭道:“夫人因随我到此不知下落,情愿弃官访究。”有听事吏胡俊在旁,见本官悲痛,近前禀道:“大人,且省烦恼,此去任所不远,待上了任,从容访之,犹可知夫人消息。若中途弃官,反得罪于朝廷,是两不美矣。”周知县依其言,即日起程过岭登船,直到宁陵县河下上岸。有职人员都来迎接。到衙上了任,数日不出堂。有吏入禀云:“本县是开封府治下,包府尹不是小可,老爷应往参之。”周知县吩咐夫马,径来开封府衙参见包拯。包拯闻其先尊名色,甚敬礼之。周知县因夫人之故,思慕不置言语,举止皆失措。拯怪问其故,周知县不隐,将前事告诉一遍。拯惊道:“世上有此等怪异。君且回县理政,我必须根究夫人下落。”周知县拜谢而回。拯思一计。

次日,上一道本:“见得登州地界不靖,臣愿往安抚之去。”仁宗允其请。及出朝转府中,打扮做一秀士模样,带黄、李二公牌,密离了东京城,前来登州地界缉访是事。一连经几处,并无踪迹。忽一日,行入深源,遥闻钟声隐隐,但见树木交杂,却是一座偏僻古刹。拯入得寺来,遇见一老僧,邀进方丈叙坐。茶罢,老僧问:“执事从何来?”拯答云:“小生从东京来,要往登州府探亲,经过宝刹,特来相访。”老僧道:“贫僧守居山僻处,荒凉院宇,有甚么好处?”拯正待再问,忽一行童来报云:“申公有请。”老僧叹口气道:“此畜孽又来恼我。”便辞拯,径入灵堂去了。拯疑怪,吩咐公人在外伺候,自轻身入到里面探问:“申公是谁?没有个人在?”适那来叫老僧的行童慌忙走将出来。拯携手问云:“适间师父说甚么?申公却是谁?”行童道:“秀士休问,说起来恼人也!”拯陪小心,务恳其说。行童邀拯出堂,从容与之讲道:“此申公住居申阳岭白石洞,乃是个千年灵气猴精也。淫邪无厌,但遇有美妇人,便起怪风摄入洞中取乐,不从他的,就裂了身体,谁奈得他何。只有我师父戒行颇贞,彼亦相敬,因以申公呼之。日前携一丽人来游寺中,师父问得来,却是一知县夫人,容颜甚是忧戚,于廊下留得有字迹而去。”拯问:“此申公今在何处?”行童云:“适闻二人辩论,我师父将言语劝他,彼大怒,将师父亦摄去了。”拯云:“彼摄你师父去如何?”行童云:“过几日回意,又放之归。”及听罢,嗟讶不已。径到廊下看壁上,果题有诗四句云:

缘绝三山驿,君心知不知。

包公频诉论,取妾莫教迟。

包公读破,怆然忖道:“彼亦知来投于我。”即录此诗,转回宁陵。

周知县迎接入衙,甚致殷勤,酒礼款待。饮至半酣,拯袖中取出录诗与周知县。读罢,双泪盈腮,乃道:“此是柳夫人所作,大人从何得来?”拯不隐,且道其事,周知县离席拜恳,乞救夫人之策。拯道:“汝休虑,我回府自有主张。”

即日离宁陵回到本府,开了衙,出告示张挂:“但有人得知申阳岭白石洞精怪居止来报,官给赏银四十两。”忽一日,宁陵管下有个小石村,一猎户姓韩名节,身轻体健,任他绝崖壁尖可登。合该发迹,那日正赶一黄鹿到着个绝壁去处。望见上面有光,韩节乃沿石壁上去看时,见一伙美丽妇人在坦平石上坐。见有人上来,各自惊怪。近前问之,韩猎户说与:“因赶黄鹿至此。”众妇人道:“也是你有缘不合命尽,若遇妖怪在此,性命不保矣。汝急回去,于我众父母家报信,必有重赏。”猎户方知是精怪居止,乃密问众妇人:“精怪如何?”妇人道:“彼甚通灵,今出去尚未回。一身是铁,利刃不能近他。尝自言曰惟有毒酒可醉之,再得苎麻缚定,方可计较。”猎户道:“休漏泄此机。包大尹正是跟究此事,待我去报知,便来救取。”众妇人约以某日来。韩节依前下来,径到开封府前揭了榜文,入见包拯,报知是事。拯私喜道:“周夫人想在内中矣。”即赏韩节酒食,准备醇酒,加毒药,装作小泥埕,依期差公牌各带弓箭、苎麻之类,随韩节来到绝壁下。韩节吩咐公牌,将酒各安于绳上,系定腰间,自先沿上去。那众妇人见韩节复来,半惊半喜。韩节以药酒吊上来,递与众妇人接下,约之在崖下等候,遇有酒埕投下为号,方可上来。韩节依其言。霎时间,精怪一道金光,回到洞中,与众妇人戏谑一番,倒在石床上。众妇人各捧酒而进,精怪一饮而尽。须臾药酒发作,便闷将去。韩节听见空酒埕从岩顶坠下,自先沿上去,复吊公牌数人上来。抢进洞中,见一大白猴醉倒在石床上。众人用苎麻紧紧捆了,洞中无限美器,被公牌收拾俱尽。先将妖怪吊下,总共八位丽人,逐一吊得下来。众人欢喜,将猴精抬进开封府。包拯闻知捉得妖怪,升堂审理。果见缚定一个白猴,火眼金睛,不能走动。拯道:“此异畜当即除之,休待其醒。”吩咐取过降魔宝剑一把,亲手斩下。忽一声响亮,堂下不见了妖精,惟有火光迸起,奄奄而没。拯既斩了妖精,着众妇人近前问:“那一位是周夫人?”柳氏应声:“小妾便是。”拯命请入后堂见李夫人。适周知县闻知此事,正来府中体访消息,与柳氏相会,夫妇相抱而哭。包公为设庆贺筵席待之。饮罢,周知县拜谢,同夫人转宁陵。其余众妇,各访父母遣还。止有一妇是陕西董家女,家乡遥远,无亲来认,拯遂嫁与韩节为妻。夫妇甚感其德。上闻是事,宣拯入朝亲问之。拯一一奏达毕,甚加钦奖。在朝仕宦,谁不敬仰。

§§§第五十二回 重义气代友申冤

断云:

淫妇不良谋大惨,汪奴害主决严刑。

包公仁政天开眼,案牍分名断得真。

话说包拯为开封府尹时,在城有富家吴十二,为人春风,好交结名士。娶东乡谢家女为妻。谢氏容貌虽丽,风情极侈。吴十二有知己人韩满者,在北门居住,是个轩昂丈夫,往来其家甚密,谢氏颇以言挑之。韩满以与吴者交厚,敬其是嫂,纵有戏谑,不及于乱。一日冬残,雪花飘扬,韩满来寻吴友赏雪,适吴十二上庄未回。谢氏闻知韩满来到,即出见之,笑容可掬,便邀入房中。安顿坐定,抽身向厨下,整备酒食进来与韩满,韩满无疑,坐在一边相陪。酒至半酣,谢氏道:“叔叔,今日天气仍寒,婶婶在家亦等候叔回来同饮酒否?”韩满答道:“贱叔家贫,薄酌虽有,不能够如此丰美。”谢氏有意劝他,才饮了数杯酒,淫情正兴,斟起一杯,起身持与韩满道:“叔叔,先饮一口看滋味好否?”韩满大惊道:“贤嫂休得如此!倘家人知之,则朋友伦义绝矣。从今休使这等见识!”言罢,推席而起,走出门,正遇吴十二冒雪回来,见韩满,就欲留住,韩满道:“今日不得与贤兄叙话,再有相会。”径辞而去。吴十二入见谢氏问:“韩叔叔来家,如何不留待之?”谢氏怒云:“尔结识得好朋友。今知汝不在,故来相约,妾以其往日好意,备酒待之,反将言语戏妾,被我叱几句,没意思走去,问他则甚?”吴十二半信半疑,不敢出口。过数日,雪霁天晴,韩满入城来,恰遇吴在街头过来。韩满近前邀入茶店中坐定,沽买一壶,酒至数杯,韩满乃道:“兄之尊嫂是个不良之妇,从今与兄不能相会于家,恐遭人有嫌疑之诮。”吴十二道:“贤弟如何出此言?便是嫂有不周言语,当看我往日情分,休要见外。”韩满道:“贤兄门户自宜谨密,只此一会,余无所嘱。”饮罢,各散而去。次年,韩满有舅吴兰在苏州贾货,有书来约他。韩满要去,欲见吴十二相辞,不遇竟行。比及吴友知之,已离家四日矣,怅怅不悦。

吴十二有家人汪吉,人才出众,言辞捷利,谢氏爱他,与之通奸,情意甚密,内人莫之知觉。忽一日,吴十二邀汪吉往河口收账目,汪吉因恋谢氏之故,推故不肯同去。被吴十二痛责一番,只得准备行囊。临起身,入房中见谢氏,商议其事。谢氏云:“但只要你有计较谋取他,回来我自有主张。”汪吉欢喜领诺,同主人离家。时值二月天气,路上花红柳绿,春光满眼,但闻:

杜宇林中催去路,提壶花外劝游人。

吴十二在路行了数日,来到九江镇,在往日相识李二艄处讨船。渡过黑龙潭,靠晚泊船龙王庙前,买香纸做了神福。汪吉于船上小心劝他饮酒。吴十二饮得甚醉了,李艄都去歇息。半夜,吴十二要起小便,汪吉扶出船头,乘他宿酒未醒,忽声水响,推落在江中去了。故惊叫道:“主人落水!”比及李艄起来看时,那江水深不见底,又是夜里,如何救得!挨到天明,汪吉对李艄道:“没奈何,只得回去报知。”李艄心下顿疑,吴某死必不明,撑回渡船,受了雇钱自去。汪吉急走回家,见谢氏密道其事。谢大喜,虚设下灵席,日夜与汪吉饮酒取乐,邻里颇有知者,隐而不言。

古云:“家有淫荡之妇,丈夫不能保终。”信斯言矣。忽一日,韩满因暮春时景,怀故国之思,偶出镇口闲行,正过临江亭,远远望见吴十二来到。韩满认得,连忙走近前携住手,道:“贤兄因何来此?”吴十二形容枯槁,蹙了双眉,对韩满道:“自贤弟别后,一向思慕,今有一事投托,万望勿阻。”韩满道:“前面亭上少坐片时。”遂邀到亭上坐定,乃问:“日前小弟因母舅书来相约,正待见贤兄一辞,不遇径行,今幸在此相会,为何怏怏不乐?愿闻其故。”吴十二泣下道:“当日不听贤弟之言,惹下终天之别,一言难尽。”韩满不知其死,乃道:“贤兄烈烈丈夫,如何出此言?”吴十二云:“贤契休惊。自那日相别之后,我有赴镇江之行,被家人汪吉,利吾之妇,用谋乘醉推落江心,尸首已葬鱼腹,只灵魂不散。欲诉无由,今遇故人,得以面陈,乞为伸理此冤,久当重报,余无所嘱。”韩满听罢,毛发悚然,抱住吴十二道:“贤兄此言是梦中耶?如果有此情,必不敢负。且问,当夜落水之时曾有人知否?”吴十二道:“镇江口李艄颇知,吾与贤弟幽冥之隔,再难会面,今日从此别矣。”道罢,韩满忽失身便倒,昏迷半晌乃醒。比寻故人,不见所在,连忙转苏州店中见舅道:“家下有信来催促,特辞舅知道回去,无事便来相会。”吴兰不留,比归到乡里访问吴友时,死已过六十日矣。韩满备香纸,径至其灵前哭奠一番。谢氏恨之,不出见。惟吴十二妾陈氏知之,出接甚悲,诉其冤情。韩满抚慰良久而别,回家思量要去告理,没有头绪,体访得谢氏与汪吉成亲。复来苏州见舅,道知故人冤枉之事。吴兰道:“此事未有对证,他人之事莫惹连累。”韩满哭云:“小弟与吴友虽是结交,有同生死之誓。正因不良嫂在,以此疏阔。近日曾以幽灵托我,岂可背之!”吴兰云:“既如此,即日包大尹往边赏劳,才回东京,汝即往告其家人与主母通奸之情,故人冤可伸矣。”韩满乃依其言,寻夜来到东京,侵早进府下了状。拯审问的实,即差公牌命拘汪吉及谢氏当厅根勘。汪吉争辩,不肯招认。拯令并谢氏监在狱中,究问数日未决。拯思量:“通奸之弊的有,谋死主人未得证见,他如何肯伏?”乃密召韩满问云:“汝故人既有此托,曾言当日渡艄是谁?”韩满道:“镇江口李二艄也。”拯知之,次日差黄兴前到镇口拘得李二艄来衙,问其渡吴十二情由。李艄道:“某日夜深,落水之后,彼家人方叫知,待起来救时,不及矣。”拯云:“汝试以言语证之,汪吉若果有亏心,必自招认。”遂取出一干人,当厅审问。汪吉见李艄在旁边,便有惧色。拯问及李艄搭船来历,李艄指言当夜推落下水事,汪吉心慌。拯令用严刑拷究,汪吉只得吐实,招出谋死情弊,已成案卷。拯判下:将汪吉、谢氏押赴法场处斩讫。给了赏钱与李艄回去。韩满有故人之义,能代申冤,访得吴十二妾有生女十四岁,就嫁与韩满之子为妻,承其家业。

论曰:愚谓结交虽众,拍肩连袂者多,未有如吴、韩之交。初然能谨嫌疑之诮,再不入友人之门,终则能代雪枉死之冤,而承其家。千载之下,包公盛德难忘,而斯人之重义者亦不多见矣。

§§§第五十三回 义妇为前夫报仇

断云:

李氏能守前夫志,贤侯判出复褒旌。

奸谋自露冤仇雪,天理昭然报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