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字母的童话
4697900000022

第22章 V

V的注解:原本是心的形状,却少了心的圆润,多了尖刻与刺骨。勇猛的下坠,落于凡尘,明明是真心的爱,却偏偏硬生生的皱起眉头。可放松自己,睁开双眼,爱便可优雅的泊过来,最后,停于面前。

Van给金鱼换水时,发现了那把枪。

银灰色的左轮手枪,可上六发子弹。也就是说,如果每发必中,并且中的是要害,那么,这把枪一次至少可杀六人。

这是银灰色的恐怖天使,沉寂的躺在金鱼缸底。

除了警察,再有谁拥有枪支弹药,那身份一定值得推敲。

而这把枪的主人,只可能是自己相儒以沫的女友。是一个清纯机敏,还有小孩子贪玩性情的女子,细眉细眼,毫无杀气,永远热爱晴天与微雨,会安静的在家为男友熬绿豆粥,若正合他的胃口,便会为自己的小小成功窃喜良久。而纤细的手臂,看似毫无拿枪的气力啊。

Van不解,这样的女子,为何会有枪呢?

Van生于警察世家,父母均因公殉职,他们的理想是自己的儿子可为国家惩恶除奸,成为英姿飒爽的警官,为人们带来镇定与安全感。他有健壮的体魄,还有坚毅的眼神,声音浑厚,双手有力。他是一名合格的警察。因此,他深知自己的职责,是要抓尽天下的坏人。何为坏人,当然是作奸犯科之人。

那么,这柔弱无力的女子会犯下怎样的罪行呢?如若她果真曾经有过前科,做为深爱她的伴侣,是抓,还是不抓?

Van端坐在窗前,傍晚残阳如血,他的脸被映射得鲜红。他拿着这把枪,熟练的藏枪手法,严谨的密封袋,更让他担忧的是,这是一把旧枪,扳机已经磨去银灰。因此,这枪,使用的时日已不少。如此,便应有无数人曾死于这把枪之下,既非警察,枪的主人便是该抓。

罪犯都不得逃脱。Van是有信念的人,好警察不可有私心,父亲反复的教导过。

枪上指纹已擦去,那从何证明,这枪是女友糖所有的呢?

糖回家,她扎上新买的粉色头巾,问是否好看。问完,随即在投射进屋内的红色夕阳的光晕中转个圈。脸上洋溢幸福的笑。

Van望得出神,脑子里是凌乱的思绪。他已把枪藏搁起来。

不得不有这样的警戒,若真是女友的枪,之前就应该有所防备。

你发呆?我在问你,这新买的头巾,好看吗?糖温柔的搂着他,像一支轻盈的藤蔓,狡猾的缠绕他。她的目光已被幸福磨钝,看不出男友的忧郁,也不在意,只是反复的问着。对于一个真正的简单女子,男友的爱与不爱,是比天崩地裂更为重大的事件。

好看,你是成熟了,却不如我第一眼见你时那样的羞涩与怯懦。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其实他想说的是,我开始有些心虚与惶惑,我开始害怕,你到底是谁呢?

可我那时也没羞涩,更没怯懦啊,几个小流氓,算得什么。她有点赌气的把头巾扯下,坐在梳妆台前收拾。

当真不算什么?他假装镇定而安和的说。你当真毫无惧怕?

我……的确有些胆战心惊,但绝无你以为的那样,是个弱女子。说完,调皮的笑,她自觉差点说过头,便笑笑的结束这段尴尬又无趣的对话,转身离开房间。

他沉默许久。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事情并不清晰,却胡乱的猜测,这也不算好警察所为,更不算好男人所为。糖心不在焉的在厨房洗菜,她正抑郁于男友今日不冷不热的情绪,Van却已从她身后将其温柔搂住,紧贴她的脸,呼出的热气像软软的羽毛抚摸糖的头发,她扑哧就笑了出来,所谓幸福女子,极易被细小的动作所融化。她扭头抱着Van甜蜜的亲吻。幸福有时就在一念之间。

那把枪,如横在岩石上的裂缝,牢牢的长在Van的心口。

即便爬满青草,风吹日晒,塞满了油油的苔藓,仍然无法磨灭。有些痕迹与疑虑,不是时间的推移可以将其消化的,需要释怀,也需要清晰。

糖依然温柔如旧,Van的尖利目光也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枪的消失,也似乎未给她带来任何的影响,总之,是看不出任何反常。她每天潜心的盘算,是熬红枣鸡汤呢,还是鱼头豆腐汤。细心的小女人,这是她最重要的工作,男友贪婪喝汤的模样,于她而言是最实在的享受,再多的琐碎与麻烦,都是值得的。她还会为他的工作出些谋略,这个精致而单纯的女孩,却可不经意的给他不少启发,想想,若是罪犯,为何要如此的协助一名会给她带来危险的警察呢?他有太多疑虑,却无力追查得明明白白。他曾试图去调查糖的身份,却发现她几乎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没有过去,也远远要比有罪恶的过去好得多,又想,或许她的过去已被刻意的抹煞,倘若是这样,便更加可怕了。他宁肯她是一张白纸,整日在温暖的小家中忙碌,在他的怀里呢喃,在梦中幸福得发出轻声呓语。

他们仍是有爱的。坚实的爱。或许这也足够。

高而昏暗的台灯亮着,在他的纯色的床上,她像一只优雅而别致的蝴蝶,他只有在此刻是可以忘却一切烦恼的。他进入她的世界,只有彼此的呼吸与微颤,还有快乐的下坠与胜利的占有。他们拥抱在一起,像两只扑火的蝴蝶,勇敢的飞如上帝的长明灯,在跳动的火焰中焚尽自己的身体,死亡在自己的爱欲里。

他开始患上轻微的幻听。睁开眼睛,窗台的月光皎洁如雪。冰冷的雪。

他看着熟睡的糖,这个伏在他胸口甜美的睡着的女孩,这个突然在某个黑夜出现在他面前的断翼天使,静静的睡着。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仿佛有什么力量让他觉得即将失去这个天使。因为天使走失,上帝一直在找她,等找到了她,将她的断翼医好,就要带她重返金色天堂,他是平凡男子,只敢在短暂的时间里拥有。

或者,这是因为爱之深,而萌生的忧虑与恐惧?幸福得太安逸,偶尔投入石块,平静的湖水也有涟漪。

他把这些苦恼告诉同事白兰。警局的女干将,聪颖而温柔,是Van最可靠的帮手。她有一个好姓名,却不过分,皮肤白皙如兰,颈上戴一枚精致的花坠,紧贴在美丽的锁骨旁,她穿白色丝质的衬衫,安静的坐在对面,像一株洁净健康的植物。

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丢弃这些苦恼,也许我不应该是一名警察。他喝一些酒,淡淡的说着,他对白兰有亲切的信任,他欣赏她的恬静气质,不喜不怒,干净如水。

仅仅是一把枪,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意,你做多年的警察,还怕一把枪不成?

这种恐惧很特别,并非害怕伤害,或者战死,而是一种隐忍的怀疑,身边至爱的女孩,却不甚了解,对未来的爱与宿命无法掌握,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呢?他隐约有点激动,却无伤大雅。

或者,断然离开她,从另一个出口重新开始,如何?她试探着问。

太艰难了,我和她是有爱的,爱是很锋利而强大的力量,它将我们俩紧紧的固定在一起,在某个温馨而快乐的世界里,任何人,即使有着非凡的力气,在爱面前,也只能扼腕叹息,所以,这成为我苦恼的原因。

你保护好自己即可,既然是有爱,正如你所说,那么,不管她到底是谁,在你们的爱面前,她也只是柔弱的女子,对吗?白兰的眼神迷离,心有旁骛。

怎样保护自己呢,也许警察都习惯保护他人,忘却自己也是平凡的肉身。

最好的方法便是,不顾。白兰轻声说,坚定的爱,狠毒的爱,决绝的爱,笃定的爱。

我明白了,谢谢你。Van随即离开。他享受与白兰的交流,男人除了热爱的女友外,还应有一个贴心的红粉知己,不越雷池,却可谈尽所有话题。

白兰看着Van的离开,他高大而温暖的背影。她吁一口气,点一支烟。

糖的生日,他们坐于一间清淡的西餐厅。

白天,Van因执行任务而不顾的离开她,心有愧疚。

糖却说:Van,你说过,我们是有爱的。这是巨大的力量。全世界这么多生命,都在生活,又有几个获得过真爱?

是的。Van觉得自己的热泪已逼近眼眶,自己因为警察的敏感而忽略了与女友之间的爱,这种巨大的力量,是可以让他不顾的,不顾畏惧,不顾她的过去,也不顾他们的未来。只要有这样双手紧握的坚持,便能获得永远。想到如此,倘若糖曾有罪行,那又如何,警察也应有自己的爱恨,也应有错误的坚持。

他们深夜相拥,激烈的亲吻。Van获得失去已久的释放,他们将自己坚固的镶嵌入对方的身体。他们在最后的刹那,决定爱至黄叶远飞,荡入深海。

他用心的去工作,与白兰联手,追查案件,爱成为他内心最倔强却最强大的力量。

他的工作异常的顺利,每日回家,迎接他的是令人心思恬淡的糖的微笑。他对白兰说,这一生,也无所求,只因有糖的陪伴,想必这爱,是可以改变人的。每次说这,白兰只是笑笑,他欣赏的便是白兰这种处世不惊的淡漠,她有种与人擦身,却可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她有温暖的智慧,并非女人的小聪明,她说的字句都可入药,任何一味都可医治朋友的创伤。他仍是热爱与她交流。

Van的人生所拥有的,不一定是哀艳的战火,或刺耳的枪声。

Van喜欢双手紧握的感觉,有不离不弃的稳妥。

Van是在用倒身沉入天鹅湖底的勇气来爱。

却没有和她过完这个冬天。

圣诞节前夜,他们遭遇不测。一群恶人在半夜杀入他家,要取二人的性命,他惊讶于糖的镇定,他们在跳窗逃脱前,终于证实那枪是女友所有。她矫健的跃起,回到房间,推翻金鱼缸,想拿枪自卫。可是那枪早已被Van藏搁,若不是陌生的黑衣人出现,她已被猛然闯入的歹徒刺伤,那黑衣人为她而死。

他们在跌跌撞撞之中逃脱。她有灵敏的身手,熟练的顺手拿起身边的钢筋,杀死追来的数名歹徒。那神情与举手投足,全然不像平日的糖,而是一名如刀片般锋利的孤傲女子。

他们二人都受伤。躲于天桥旁的霓虹之下。相对无言。

那黑衣人便是我父亲,我不知他为何出现,但他是为我而死。她面无表情,用扯下的布条为Van包扎好伤口,自己却在流血。

你原本打算隐瞒我多久?Van哀伤的问。

我无意隐瞒,因为我已放弃杀手的身份,杀人无数,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需要惩治,我毫无怨言,但我希望由你亲手执行。但我感激你的爱,让我在重生之时获得信心,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的活。享受爱,享受你的眼神与双手。我从决定不做杀手那日开始,便自觉离死不远,可我说过,这世上无数人,他们擦肩,相见,对话,拥抱,分离,忘却。有几人能够真正拥有真爱,而我却真实的拥有。现在死,我无惧。

糖说完。凝视心爱的男人。等待他的裁决。

你走吧。他望向别处,霓虹闪烁,一切皆是无常。

她最后微笑。转身离去。这男子是她的神,给了她重生的希望,他要她走,她决不多停留半步。她向霓虹深处走去,如十年前离家一样的坚定,头也不回。她的背影仍惹人心疼,纤细而温柔,无法看出这是一名弑人无数的杀手。

你心头的伤口,是否可以给我看,我来抚平。白兰说。

如果可以,就让我们一同遗忘,记忆在,伤口便会阵阵的痛,倘使忘记,这伤也不复存在了。Van的语气平淡,与白兰十指轻扣,却没有紧握的力气。

此时,他已与白兰恋爱。他并非不负责任的男子,这爱也绝非为了忘却而进行的努力,在他抑郁的时日里,整日醉酒,看不清明天的色彩,他的心已随糖的消失而粉碎,已无心再睁开双眼面对什么。他曾不顾,却受到命运的捉弄。白兰宁静的守侯,在他身边贴心的照顾,她用智慧的言语感染他,用纤瘦的手指触碰他的脸,用她如初放花瓣的嘴唇亲吻他荒凉的额。他是真实的被感动,也真实的爱上。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这张曾经与糖一起热烈的爱过的床,现在躺着的,是另一个人,他有伤心,却并不失落。他同样激烈的进入她的身体,获得同样的快乐,白兰在此刻变得异常妖娆,像曾经的血色夕阳,让爱欲膨胀。

我只希望你快乐一些,可以有青春的笑,轻轻的,哪怕只是无意的笑容。白兰紧紧抱住Van,她的这份爱得来不易,坚持已久,从初见Van开始,便已经开始不顾的爱。

亲爱的白兰,你的爱,让我安全,或许,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这幢高楼,这间亮着灯的房间,两人在温柔的纠缠。他们彼此深信,是命运的瞬间安排,让他们走到一起,这热情也是上帝恩赐的火花。他们应珍惜,不再轻言遗弃。

白雪皑皑,似有劫数将至。

他从已捕获的小毒贩处获知更严峻的秘密,这警局内是有内奸的,他与黑帮密切的合作,随时将追捕行动的消息透露给他们,让警方处于被动。这内奸将在北部的某个已停工的建筑工地与他们的带头大哥进行交易,这突如袭来的信息,让他有些惶恐。

他来不及跟上级汇报,便独自前往。

与糖分开后,这工作也变得异常棘手,也许这两者并无关联,他拍拍额头,不应再想了。他想通知白兰与之同行,想到此行极为危险,便毅然上车前去。这些时日,他已适应没有糖的气味,白兰与他的缠绵,也是快乐无忧的,可是,却恍恍的觉得,糖一直没有离开,或许就在某个暗处,注视自己。

荒唐的是,有这样的错觉,他也毫不害怕,宁愿这样的莫须有的注视,更为长久一些。这时天已寒冷,大雪漫天,他突然打个哆嗦。继续开车向前走。

他躲在工地一侧,没有头绪,静待观察。

未曾预料的是,他在这里见到了白兰。

这个优雅而瘦小的精致女子,穿着白色的大衣,灰色细高跟鞋,头发错落有致,像一只动作缓慢的鹤。她颈上依旧是那枚孤独的花坠,迷人的锁骨,白皙的皮肤。她在与人交谈,他清楚的看到,那人在与她进行某些物件的交换。他揉了揉眼睛,他还未能明白,眼前发生的,究竟是如何一个荒诞的故事。

然而,他立即认出那与白兰交谈的男子是谁。

额上有明显刀疤,凶神恶煞的光头,是当日潜入他的住所的歹徒首领。便是他,用刀刺向糖的父亲,将他残忍的杀死。他穿灰色西装,言行轻佻,与白兰的举止非同一般。原来如此,那小毒贩所说的内奸,便是白兰。

是你派他们来杀我与糖,对吗?他现身,举着枪,对准光头与白兰,他的声音已有哭腔。你为什么要这样?

两人紧张,不敢立即掏枪。

Van,请相信我是爱你的,我已查出糖的身份,若不如此,便无法逼她现出原形,我便无法得到你,请你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白兰苦苦的哀求,她看似真有苦衷。我不忍见你痛苦,铁了心要除去她,担心她有天对你不利。

我猜想了所有人,竟不知,你就是警局的内奸,今天无论你怎样解释,也难获我的信任,现在一切都已清晰。其实,我知道糖在暗处帮我,助我将黑帮人物一一缉拿,对你们的罪行构成最大的阻碍。你们查出糖的身份,便布下此局,让我与之决裂,将她逼走。这一切的导演,便是你,白兰。今天若放过你,我如何对得起糖,如何对得起我自己。

Van已在咆哮。

那光头悄然急速掏枪,Van扣响扳机,将他打倒在地。

白兰趁其不备,猛的踢掉Van手中的枪,也拿出枪对他瞄准。她的力量惊人,速度之快,加上她的美貌与智慧,或许这便是黑帮愿出高价买通她的理由。

不要责怪我。白兰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果真要杀我,我也不会在意,我未死在糖的手下,今日仍因爱人而死,也无遗憾,我只想知道,这些日子,你是否真爱过我?他平静,天上飘着白雪,地上厚厚一层,他已无心恋战,这世上的事,真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我真心爱你,却仍抵挡不过他们的诱惑,Van,来世再见。她言简意赅,欲开枪。

华丽枪响。倒地。纯洁雪地满是艳红。

他睁开眼,倒地的是白兰,她面容狰狞的死去。

抬头,糖桀骜的站在工地高处,她穿黑色风衣,长靴,像一团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寒风吹过,风割人喉,冷刺骨。她静默的站着。

糖。Van小声念她的名字,他想上前去紧握她的手,想带她回家。

他曾给她生之希望。她亦还他一次生命。

她随即离开,不留一言,在茫茫大雪中,如精灵般再次消失。

风凛冽。

爱人不知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