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农业学大寨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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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重新安排河山,大寨人用自己的双手改写历史(1)

三战狼窝掌:一则现代版的愚公移山。

改造后的大寨农田,一脚踩进去,像踩在棉絮上一样,国家农业部将其总结为“海绵田”。

大寨人种田有不少创造,“三浅”变“三深”就是一种创造。大寨人年年搞创新,用陈永贵的话说,就是年年要有“新套套”。大寨干部对自己的要求是:“干部、干部,先干一步,多干一步”。依靠集体的力量,大寨人向穷山恶水宣战并取得辉煌成就。

1.重新安排河山

大寨是个农村,大寨的辉煌离不开土地。

大寨的自然条件原本很差,全村的耕地都挂在虎头山一侧的七沟、八梁一面坡上。解放时,全村约800亩耕地,零零散散地分布成4700多块,每块的面积小得可怜。这些坡梁地缺边少堰,“三天无雨苗发黄,下点急雨地冲光”。由于耕地面积小,又缺肥缺水,自然就十分贫瘠,产粮很少。

为了改变自然面貌,初级社刚成立,陈永贵就在酝酿着大寨的《十年造地规划》,要将七沟八梁变成田地。陈永贵也有他的道理:山区有山区的好处,沟多坡多潜力大,深沟筑坝能淤成“刮金板”,山坡里切外垫是好梯田。没有长流水,蓄住洪水也能种好田。没有机器,就靠人、靠扁担。他的具体设想是,将沟垒起一层层石坝再填上土,使耕地小块变大块,斜坡变平地。

为了动员大家共同奋斗,识字不多的陈永贵还根据一篇文章给人们讲述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他用自己的话表述着文章中的意思:“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我们这一辈子不行,还有我们的子孙。”

庄稼人都没什么好饭食吃,但吃饭时的乐趣却不小。每个成年男人到了吃饭的时候,就端上一个大碗在村子的场地里边吃边聊,人们都把这种场合叫做“饭场会”。在最近的饭场会上,他们议论最多的就是修地、造地的事。大家又想起了贾举元和贾升元修地的事。这兄弟俩旧社会在赵北峪有3亩地,两人就在这3亩地周围的荒坡上,整年整月地开荒、修梯田。修地,累弯了腰;修地,把贾升元的胳膊也砸断了。到底修下了10亩好地。可是,贾举元和贾升元修下地,却没有种的本钱,不得不向富人家借钱,结果,他们一滴血一点汗修的10亩地,最后又都成了有钱人的家产。人们都说,如今地主打倒了,又办了农业社,60户人家合成一家,难道这么大的集体,就治不了大寨这点山?

有人问:山大沟深,满村不过才50多个劳力,哪年哪月才能把地修好?陈永贵又用他所学到的愚公移山的故事回答说:“山再大,沟再深,治了一山少一山,治了一沟少一沟。”

一次又一次的争论,争了又争,党员思想统一了,干部的思想统一了,村民的思想也统一了。于是,改造大寨山川的第一场战斗在1953年的冬天开始了。

第一个改造的对象是白驼沟。那是一个斜挂着的山槽,长0.75公里,宽约10米,是大寨村的7条大沟中最小的一条沟。虽然说它小,但改造起来也不容易。他们数了数,为改造白驼沟并把这条槽砌成梯田,共需筑24道堤坝,其工作量不算不大。

改造白驼沟的行动在冬天开始,这也是大寨人“修地”工程的特点,他们从来都是利用冬季农闲时节改造山梁。在合作化以前,依靠个人的力量造地、修地是根本不可能的,于是人们冬季就只能闲着,依靠少运动,多睡觉,少吃饭来减少粮食的消耗。只有在走上集体化道路的情况下,集中大家的力量,才能向恶劣的自然环境宣战。

太行山区的冬季,寒风刺骨,滴水成冰。但走上集体化道路的大寨人,劳动热情空前高涨,对冰天雪地毫无畏惧之情。50多个劳力全部上阵,就连70多岁的贾金元也乐呵呵地到了劳动工地。人们见他年纪大了,劝他回去,他却说:“我喜欢修地,可一辈子也没能修一亩地。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就是没有工分,我也高兴。”

虎头山大雪纷飞,劳动工地上却热火朝天,人人干得浑身淌汗。每天天刚亮他们就出了村,星星眨眼才收工。他们吃在地里,憩在地里。陈永贵领着四个壮劳力垒坝打先锋,二三百斤的大石头,两人一努劲就垒上去了。石头把他们两只冻得麻木的手碰破了,血一点一点滴在石板上,陈永贵却像没有那么回事,连火都不烤一烤。

在冰天雪地里筑坝造地,饭都要由村里的妇女们做好后送到沟里。天冷路远,刚出锅的热饭,挑到工地上,饭的上面便冻上一层冰,这就是大寨人常说的“冰碴饭”。梁便良后来回忆说:“冰碴饭不是大寨人实在想吃,因为这也和打仗一样,形势逼着我们非吃不可。”陈永贵也说到过冰碴饭:“谁不想吃好的?如果把冰碴饭和热面条同时端上来,谁也是先端起热面条吃。可是,在冰天雪地里,哪里来的热饭吃?”

困难没有压倒大寨人,相反,是大寨人战胜了困难。人们一直干到腊月二十九才收工,刚过完年,正月初三,他们就又上了工地。

冲天的劳动热情使工程进度大大提前,原计划用一个月时间完成的工程,结果只用了18天就干完了。完工后经过丈量,他们新造了5亩耕地。这个数字与后来的造地数字相比还是很小的,但它毕竟是大寨人破天荒地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力量,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取得了胜利,对于坚定村民改天换地的信心意义重大。为了纪念合作社依靠集体的力量所取得的这个胜利,人们将白驼沟改名为合作沟。

大寨村民治理白驼沟的行动,引起了中共昔阳县委的重视。这年年底,昔阳县推举陈永贵出席了晋中地区劳模大会,陈永贵还在会上作了典型发言。这是陈永贵第一次在大型会议上发言,他讲得客观实在,还有一定的逻辑性。晋中地委书记岳太忠在总结讲话时说:“大寨的陈永贵就很有头脑,是个很好的人才。希望其他合作社也像大寨那样,不仅要搞好当年的生产,而且也要大搞农田基本建设。这样,集体经济才能逐步壮大,社会主义的优越性才能逐步发展出来!”

也就是在治理白驼沟的先后,《十年造地规划》在陈永贵的头脑里渐渐成型。其基本内容是:条条荒沟变良田,块块坡地变梯田,跑土、跑水、跑肥的“三跑田”变成保土、保水、保肥的“三保田”,使大寨的土地旱涝保收。

《十年造地规划》的具体做法是:沟里分段打坝,坡梁地打桩筑埂,对于土层薄的地块担土垫地,对于坡度大的地块起高垫低。在具体实施中可以先易后难,先小后大,全面规划,集中治理。在时间安排上,一般是每年秋收以后集中劳力治沟,春节到春耕前集中劳力平整土地,夏秋两季抽空打埂,并维护现有土地。

陈永贵把这个规划先拿到支委会,又拿到支部会讨论,征得支部大会同意后便在社员大会上宣布。此时的陈永贵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他是个天生的鼓动家。他对乡亲们说:“十年规划是长远之计,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目标。比如眼下我们要大战狼窝掌。尽管山沟深,可山是死的,人是活的。垒了一条坝是一条坝,垫了一堰地是一堰地,为什么干不成呢?”这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版的《愚公移山》了。他又说:“工程倒是大一些,但工程越大,越要及早动手。只有干才能变。不敢动手,消极等待,再过几辈子,大寨还是老样子。所以,不要有任何幻想,要有长期战斗的准备。三年不行,五年;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这一辈子不行,还有儿孙后代嘛!只要像老愚公那样,挖山不止,总有一天大寨会变样的!”

村民被说服了,一场更大规模的造地行动紧接着就展开了。

闸住了白驼沟,大寨人又乘胜前进,1954年冬天到1955年春,把后底沟闸住了,赶牛道沟闸住了,念草沟闸住了,小北峪沟也闸住了。

但是,哪一棵树不经过风吹雨打?哪一条船不经过浪击潮颠?大寨人在改造山川的第六个回合——闸狼窝掌的时候,就一连失败了两次。

狼窝掌,又叫“黑老山沟”,是大寨村的7条沟中最大的一条,这条沟长有1.5公里多,宽约13米,高低落差约200米。这条沟山高坡陡,乱石堆积,野草杂生,相传常有野狼出没,因此得名狼窝掌。

狼窝掌最凶险的时候是每年的夏秋时的雨季。由于山高坡陡,高低落差大,每逢大雨时节,雨水就会沿着两旁的山坡泄入沟里,狼窝掌便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咆哮。一块块巨石在洪水的冲击下顺势乱滚,肆虐横行。如果不是有了陈永贵,大寨肯定不会有第二个人想要治理狼窝掌。

在治理狼窝掌的会战中,大寨村58个劳动力全部上阵。也是快过春节的时候才收工,春节刚过就又接着干了起来。依然是起早贪黑,依然是吃着冰碴饭。经过艰苦奋战,他们筑了38道堤坝,填了几万方土,造出了30多块地。量了量,足足有20亩!

开春以后,大寨人高高兴兴地在新造的地里播下了种子,眼看着种子破土出芽,长成禾苗。社员们在地里施肥、松土,期待着秋天的收获。

然而雨季来了,一场暴雨冲垮了大坝,也冲走了地里的土、肥和禾苗。社员们心痛,陈永贵更是心痛。但是他只能把痛苦埋在心里,而不能表露出来,因为他还要带领着大家再次上阵,二战狼窝掌。

这年的冬天,狼窝掌第二次响起了劳动的号子。这次他们总结了第一次失败的教训,认为是坝基不深,坝身不厚,石块太小,阻挡不住洪水的冲击。于是这一次,他们便加深了坝基,条条石坝的基础挖到1米半深,坝身的厚由1层加到4层,石头也全找那些一个人搬不动的大石头用。为了减缓洪水的冲击,他们还在沟的上方修了一个一亩地大小,约7米深的“水库”,并在山坡上刨了些鱼鳞坑。

将近一个冬天的时间过去了,在春耕前,狼窝掌再次呈现出喜人的景象:30多道大坝整齐排列,20多亩耕地平平展展。春耕播种,夏季锄草,他们又一次期盼着秋季在昔日野狼出没的地方能收获粮食。

天公又一次考验起了大寨人。一阵电闪雷鸣之后,接着便是倾盆大雨。据人们后来回忆,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陈永贵从睡梦中被大雨唤醒,他披了件衣服,提着盏马灯就奔狼窝掌去了。在暴雨中,他仍能听得到那一条条石坝轰然倒塌的巨大声响,这一声声的巨响告诉他:狼窝掌仍是野狼的家园,那里长不了庄稼。

苍天这一次给予大寨人的打击不能算不重,除了陈永贵以外,许多人都动摇了,各种风凉话、泄气的话、讽刺挖苦的话都在村里传开了。什么:“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水有水道,要把这么大的水闸住,水往哪流?”什么:“人不和水斗,猫不和狗斗,人有多大本事,还能斗过龙王爷!”还有人说这是“千日打柴一火烧,一冬辛苦一水漂”,“卖豆腐置下河湾地,浆里来,水里去”。更有人说:“跟上你们白白挨了两冬冻,往后守在家里闲一冬,不挣工分也不闸这条沟了。”

陈永贵认定的事,就不会半途而废,他一定要干下去,而且一定要干成功。这种性格在以后的岁月里,助他成就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当然,后来也给他惹下了不少麻烦。

在第三次会战狼窝掌之前,陈永贵和大寨村党支部的干部们一起总结了前两次失败的教训,共同寻找失败的原因,制定了新的方案。这个新方案变直线坝为拱形坝,拱背朝着来水的方向,以增加石坝承受洪水冲击的能力。据说这个方案是陈永贵躺在他家的土窑洞里想出来的,是窑洞顶的形状给了他启发。他抬头望着窑洞顶想:窑洞的上面是一座土山,但窑洞为什么不会被压塌呢?他想明白了,因为窑洞顶是拱形的。由此他又想到了天天走过的那座石桥,那桥是什么年代修建的,陈永贵也不知道,反正是很早以前了。这么多年,天天那么多的人、车负重从桥上通过,但桥却从不会倒塌,为什么?还是由于拱形承受着重量。如果将狼窝掌里的石坝也筑成拱形的,洪水来了不是也不会被冲垮吗?

陈永贵虽然没有学过什么物理力学,但他勤于观察,肯动脑筋,能够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情况,想出别人想不出的办法。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自己有了主意,还要说服党支部委员和全体党员。陈永贵又召集了支部会议和党员大会。他把自己拿定的主意说给大家听,让人们讨论。他还特别强调:我们走的是前人没走过的路,怕摔跤还能爬山!不能从狼窝掌撤退,不能挫伤人们革命的锐气,不能让阶级敌人高兴,不能给共产党、集体经济脸上抹灰!大家的劲头又被他鼓动起来了。他们说:“我们属龙的还不如他属熊的?”

关键时刻村党支部支持了陈永贵,陈永贵激动地噙着眼泪说:“要退东吴兵,还得自己人!”

第三次大战狼窝掌的劳动号子又吹响了。这次的任务更艰巨,全沟要筑32条大坝,最高的大坝是8米多,灌浆用的石灰就要3万公斤。打坝用的石头要从山上开,要从山上运下来。几万方土被水冲走,几万方土又要重新垫起来。这样巨大的工程只能靠人的两只手、两个肩膀来完成。计划一公布,大家都争着要上“前线”。开工那天,全村17对夫妻一起进了沟,7户社员全家上了阵。当时,只有60多个劳力的大寨,就有70多人出了工。

陈永贵把三战狼窝掌当成了一场战役,他就像个战场指挥官一样调兵遣将。所不同的是,作为一名指挥官,他永远是身先士卒,出现在最危险、最艰难的地方。陈永贵是个垒坝的能手,石头不论大小、方圆,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了听凭摆布的东西,放在哪里都合适。太行山区的冬天,北风刺骨,但有陈永贵带头,人们个个奋勇争先。陈永贵一边干活还一边鼓舞士气,他说:“天冷冷不了热心,地冻冻不了决心,寒风吹不倒信心。”

大寨最老的共产党员贾进财在旧社会扛了半辈子长工,他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还吃不饱肚子。如今他担负着开凿石头的任务。每天启明星一露头,他就背着工具上了山,严酷的冷风把他的双手冻裂了,手上的血染到了石头上,头上的汗珠也滚到石头上,而他还是干得那么欢。

开工第十天,一场大雪下了尺把厚。贾进财像往日一样,早上起来,拿了一把扫帚进了山,把工地上的雪扫开,打碎了冰凌,又叮叮当当干了起来。太阳升起来了,上工的社员给他捎来饭,揭开一看,这可不是冰碴饭了,而是整个冻成了冰疙瘩。贾进财感到肚子饿了,拿起饭来就啃。有人劝他点火烘一烘,他说:“这算什么!咱这苦里生穷里长大的人,没那么娇嫩!”大家听了,更感动了,议论说:“老贾,有朝一日你下世了,大家定为你立个碑。”贾进财却笑着说:“狼窝掌20多条大坝,哪条坝不是我的碑,还用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