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暂时已没有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需要挂心了,他们三人于是痛快地在坐在一桌喝酒,杀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而本来是赶去救他的独巨却始终都不见他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又不告而别去哪里云游去了。
杀子自踏上杀手生涯以来从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不是去杀别人便是防备别人来杀他,而与阿依奴儿相爱之后这一切更是变本加厉了,因为这样,他不仅与顾主为敌,同时也因背离本门戒律而为组织所不容,所以也成了师门败类,被当作清理门户的对象看待,如此腹背受敌的困境可说是寸步难行。
而他却不得不带着阿依奴儿一同逃亡,既耽误时间,又让他以往超然隐没的优势不复存在了,每到一处都会被追踪的人轻易地发现他的踪迹,一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地松口气了。只不过这只是就旁人看来是如此,对杀子自己而言,是否真地就松了口气了还尚不可知,人生中所要面临的困境又有几人能事先预测得到呢,谁又能断定坏事不会变成好事,而好事又不会再变成坏事呢?既然无法预测,人又何必非得为了未来的烦恼而发愁呢?
他们三人正喝得尽兴的时候,房中又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杀子忙放下酒碗往房中奔去,奇天云则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阿依奴儿躺在杀子的怀中,喃喃低语着什么,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然而一见奇天云进来,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伸出虚弱无力的手指向他,奇天云忙走了过去,听她要说什么。
阿依奴儿嘴巴张了张,不停地在重复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奇天云才算勉强听清楚了她说的是:“娜……塔……”心头猛然一震,这才想起他去突厥时见到的已为人母的娜塔,忙道:“哦,你那封信我已经转交给娜塔了。”
一听这话,阿依奴儿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眼中微微现出一丝潮红之色,才想说什么时,却见奇天云从怀中掏出一块兽皮,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来递到她手里道:“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都忘了这个了,这是你最好的朋友送给你的,我这个信使总算不负使命了。”
阿依奴儿接过来,拿在手中轻轻地摩挲着,像是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似的,其实这布包表面上看起来也什么奇异之处,只不过扎紧口子的绳结系得很古怪,即便是像杀子那样见多识广的人也从未见过这种结,不由得愣了一愣。
奇天云虽然受娜塔的嘱托,从来都没解过这个结,然而也曾在旅途劳顿之时拿来研究过一番,却怎么也想不通如何解开它,到后来弄得自己都失去兴趣了,然而眼下看阿依奴儿解开它却也别有一番神秘感,不过这似乎纯属她和娜塔之间的秘密,与他人无关,想了想便轻轻走出了房门。
西门伞还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只不过已多了一个酒伴,那便是铸剑师,他正端着酒碗笑道:“老弟你可真有肚量,那么大的事情扛在肩上又不能找谁倾诉,怪难受的吧?”
西门伞无奈地道:“没办法,前辈们留下的未完之事当然要由后辈们去完成了,你还不一样得掌管好以前的掌门人交托给你的重担?只不过有些未完事情即便很困难,也总能找到继承之人,而有些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铸剑师点头道:“既不能假手于他人,自然就得亲力亲为了,能做到怎样的程度只有听凭天意了。”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西门老弟何时带我去你老家逛逛呢?”
西门伞道:“急什么,那地方就在那儿,难道你还怕它生脚跑掉不成?不过你倒是说说你到底要取哪里的陨石碎片,是从地上捡一块呢,还是打算从陨石上敲下一块来呢?”
铸剑师啧啧连声道:“老弟你将我想成何等样人?我老头子纵然狂妄,还不至于这等贪得无厌,能找到当然好,即便是找不到也不会做这等庸人之举,老弟大可放心,我不会把你们西门世家镇守了几代的陨石大卸八块的!”
西门伞回道:“就算你想大卸八块也得有那个能耐啊,不过比起将整个完好无损的陨石给劈开,从那些裂缝中凿出痕迹凿出碎片,也容易不到哪儿去,用陨石中提炼的玄铁铸造兵器倒也常听前辈们说起过,但是真正的玄铁兵器却不曾见过,这到底是怎么个铸法呢?”
铸剑师却颇有些不耐烦道:“老弟你还是先说说你何时带我去吧,至于铸造之法,等我铸剑的时候你在一旁让你看个够还不行吗?”
西门伞却摆摆手道:“你少蒙我,这可是你门中机密之事,岂能轻易告诉别人?”说完又笑道:“不过如果你有这个诚意的话,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呵呵——莫急莫急,我说话算数,说带你去就一定会带你去的。”西门伞本来还想说什么的,但见奇天云走过来了,便打住了话题。
铸剑师也听到了奇天云走过来时的脚步声,但并没有看到他,却不知怎的就是认定了他就是奇天云,除了脚步声音以及气息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可以让他如此断定,而这种感觉则如同见到与自己相类似的人一般,或许不是并驾齐驱,但是却能结为知己的那一种。
铸剑师与西门伞能结为知己,与他们的身份地位武功修为等能并驾齐驱有莫大关联,一般武者之间结为知己乃是因为互相都是对等的人物,假若不对等,则一方会心存敬畏,而另一方则会有一种凌驾于上的感觉,身份若悬殊太大自然也谈不上相交了,即便怎样要好也始终会隔着一段距离。
但是铸剑师和奇天云却像是命中注定,要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联系在一起似的。他曾立下的要铸造超越前辈的兵器的誓言,是因为奇天云而中途放弃的,而也是奇天云的出现让他重新有斗志朝这个目标迈进。
说起来他们二人还是有些不对等,铸剑师在守剑山庄还未撤离之前,便已是响当当的武林名宿了,而奇天云直到如今却仍然是一个无所作为的无名之辈,他所有的小小的名气与一个武者的荣耀似乎毫不相干,即便是沾了西门伞的光,但是终究还是要被人小觑。
令铸剑师有些不解的是,按理来说,奇天云本该会在当今武林大放异彩才是,说不定会连他们这些武林名宿的风头也给抢了去了,但是从轰动武林的守剑山庄世代镇守的宝剑,被人取走的消息传开之后,甚至到江湖传言曾亲眼见到剑主现世的身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奇天云却一直都是形单影只地在江湖上游荡,难道这些竟都不足以让他想要扬名立万吗?
世人通常都忽略了一点,任何能让成功的事物,往往也能毁了一个人的一切,因而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离成功越近便也越接近毁灭,不过这并不足以阻挡世人追逐的脚步,而由此发生在世间许多壮丽的故事便也由此为后人所称颂。
铸剑师想到将会从废弃的山庄之内找到的玄铁碎块,忽然有些激动起来,不知道他所能造出来的兵器比起铸剑谷的那位开山鼻祖到底如何。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优质的铸材,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铸剑师以前从未用玄铁打造过任何兵器,但他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的。一想到这里,铸剑师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奇天云在他们旁边刚坐下不久,他便极力邀请一起去守剑山庄走一走。
西门伞默然不语地望着奇天云,连问都没问,因为不清楚这个提议对他而言真不知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奇天云好一会儿都没说什么,过后才道:“那个地方,我恐怕早晚还是会去的,而且是一个人去。”
“嗯?”铸剑师略微迟疑了片刻才道,“也罢,你想去的时候就一个人去吧,我可等不得了。”
此时,西门伞才开口道:“那地方经常会有一些神秘的江湖中人出没,记住要小心行事。”顿了顿又道:“有些事情我也从未碰到过,也没法给你什么提示帮助,这得靠你自己去摸索了,凡事都有头一回的,走的路长了自然该知道怎么走下去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门外响起一片高谈阔论之声,陆盟主他们终于回来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的时候,铸剑师便又情不自禁地提起了他的这次旅途,于是便都问起他何时动身。
铸剑师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西门伞忙朗笑着赔罪道:“既然可以见证一件神器的诞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此事我一定会尽早安排的,前辈莫要动怒,消消气啊。”说着举起杯子和他碰杯。
陆先机便随口道:“既然西门庄主要重返故居,奇少侠也是一同前往的吧?”
一提到这件事,奇天云又说不出话来了,一旁的西门伞忙接过话题道:“铸剑师前辈早已等不及要上路了,一路上必定是快马加鞭的,还是不要耽搁行程了,他想去的话反正随时可以去的,有的是机会,也不必急在一时,不像某些人,火急火燎的像是要赶着去品尝什么人间美味似的。”
众人便都大笑起来,铸剑师差点便将才要咽下去的酒全都给喷出来了,他用手指着西门伞连连摇摇头道:“把我说成是没见过世面的三岁小孩了,我有那么馋吗?”
就在大家都笑个不停时,陆先机偷偷看了奇天云一眼,只见他一脸阴郁,一点也没有很高兴或是兴奋的样子,微微有些奇怪,老实说,若不是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回忙里偷闲快活了几天,马上又要赶回去的话,连他也想一起跟着去凑凑热闹呢,但是奇天云因为父亲与西门伞是故交的缘故,必定听过许多关于山庄的传闻的,他怎么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呢?陆先机没有想到的是,其实在座的人几乎都注意到了奇天云有些反常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