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漂游子看起来走得很慢,但傅博想要赶上他却也颇为费力,他就这样强撑着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松懈,此时倒有些后悔没给于彩瑶她们留下什么暗号,而现在若在此人面前做暗号的话,难保他不会发现,这样的话他随时可以变更行动计划,说不定又会消失不见,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傅冰琴因为是女儿家,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小就没学过武,那经得住长时间地不停息地奔走呢?两条玉腿早就快累折了,可前面那个冷酷得够可以的家伙,却根本就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兄妹二人就这样跟在他后面都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了,再这样走下去的话,还没等漂游子出手,傅博恐怕就要支持不住了更遑论反击?
因而他倒真有点怀疑漂游子,是想在一个深山幽谷里杀了他二人,以掩人耳目,不过他杀了剑神这已经是令江湖中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而自己要替父报仇的事情也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无论他再怎么掩饰,江湖上仍然会认为这是他做的,而非别人,而且他越是想做得隐秘,恐怕越是欲盖弥彰,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漂游子在一路上只是晚间才略作歇息,黎明后又继续启程,也不管后面俩人是否有力气继续赶路。
此人倒颇有耐性,换做是别人早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杀了,因为此次傅家的复仇行动可谓武林皆知,像他这样岂不是要弄得人尽皆知?
莫非……
傅博忽然想到他这么做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武林同道有来助他傅家的话,那么他就将这些人通通引到一处然后再……想到这里不由得后背直冒冷汗,这着果然够阴险。
看他选的路不是什么大道,尽是山间小路,或许这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怎么办?他傅家报仇不成最多赔上身家性命,但连累这众多的武林同道就太过意不去了,可是怎么才能告知他们呢?
正当傅博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发现漂游子已停下来了,不再往前走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打量起四周,这是一处四周空旷的高山,远远地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是小溪之水,像是大江大河。咦?他为何要带他们来这地方,莫非是因为这附近难见茂密的树林,既无法逃离,若有人暗中偷袭的话也会无所遁其形吗?
漂游子站了一会儿又开始往前走,没多久果然听到山下滚滚浪涛之声,白浪不时地拍打着山岩,发出骇人巨响,他顾自走到山的边缘一方数人高的大石前,望了一会儿这大石,转而又望着下面翻腾的河水一言不发。
傅博正想着他是不是,想将他二人从这里扔到河里去时,漂游子却忽然道:“有胆量的就跟我下去!”说着,自己先飞身而下,“扑通!”一声跳下高山落进了河中。
兄妹二人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会真地自己跳下去吧?不过父亲的那半截断剑……唉!也罢,为了那半截断剑,也只好下去了,只是那断剑真的是在河里的吗?
傅博稍稍运了会儿功,便对傅冰琴道:“二妹,等会儿落下去的时候只管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我会带你过去的,放心吧。”
傅冰琴有些疑惑道:“他为什么突然叫咱们下去呢?大哥你说他有什么企图呢?”这些日子以来她已渐渐认定了漂游子乃是邪道中人,与她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因而也开始以正派人的眼光看待他了。
傅博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搞不懂他装神弄鬼地到底要干什么,不过不管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勿需犹豫了,咱们下去吧。”说着和傅冰琴一起走到山的边缘,紧紧抱住她的腰肢,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在跳落的那一刻,傅冰琴闭上眼睛想到已不是对他的深情款款,而是之前以自己剑神后代的高傲姿态看待武林败类时所该想之事,这改变是如此之大,以致连她自己也始料未及。
兄妹二人终于都没入水中。
这曾经叱咤武林的剑神之家,如今却到了要听凭一个邪道匪类吩咐的地步。想到这点,傅博想要杀漂游子的欲望就更加强烈了。
而傅冰琴在没入水中之后,那股窒息的感觉让她倍觉压抑,不知不觉地也将对他仅存的一丝爱意也转化成了恨,刻骨铭心的恨。
甚至还恨苍天何其不公,竟让她喜欢上这样的人,造成如今这般的煎熬,凡此种种,又怎是一个恨字所能说得清的!
傅博搂着她腰间的手紧贴着肚腹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若不如此,她早因承受不住水压而呛水了。不过她有点奇怪,以傅博的伤势,再加上连日来被漂游子催促着赶路,应早就气力不加了,怎么他抱着自己在水下闭气而行,竟然可以游这么快呢?
莫非他现在已恢复了功力了吗?那岂不是报仇有望了吗?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喜悦之情,而这喜悦与希望漂游子有可能下地狱的喜悦是等同的。
迷迷糊糊地游了一段距离之后,发现速度竟然渐有加快的趋势,而且是一直不停地往上升去,仿佛骑在马背上攀登高山时那种骤然若飞的感觉。两个人在水中上下翻滚摇摆,努力支撑住不让心神失守,不那样的话势必会被万劫不复地卷入深水底处。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傅冰琴感到傅博以更大的力量拉着她,突然往上拔高了一截,疾速上升后,鼻子忽然不自觉地吸了口气,嘴巴也自然而然地张开了,身躯已不再像先前那样一个劲地上升了,而是缓缓地往前漂着。正自奇怪时,忽听傅博道:“二妹,可以睁开眼睛了。”
傅冰琴猛地张开双目,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已来到水面上了,难怪刚才可以自由呼吸了呢。前面不远处就是岸了,不由得欣喜若狂。
当傅博将她带上岸时,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这一眼能看到边界的,满是林木和洞穴的陆地之外,只有包围着这陆地的茫茫然大片的水域,也就是说他们立身之所是——孤岛。
这孤岛可真安静,除了水声之外连飞鸟的声音都没有,凉风吹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傅冰琴想问问傅博,却见他正瞪大眼睛看着岛上,可能也跟她一样对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些恐惧吧?但很快她便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傅博其实是在望着远处的一个长发、青衣随风飘摇的人,除了漂游子这天杀的,还有谁会让傅博投以如此强烈的仇恨的目光?
傅冰琴一面是害怕,一面是对此人颇为憎恨,第一次冲他吼道:“喂!你把我们骗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漂游子好一会儿都没搭理她,半晌才冲着远处的数十个洞穴朗声道:“老鬼!出来了!有人来了!”这声音在洞穴间回荡着,回声阵阵,远远听来倒的确像是在召唤地狱里的鬼似的。
傅冰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靠近了傅博身边。
傅博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只是见他冲着那边的山洞说话,便朝那边望了过去。
傅冰琴看着漂游子的背影,第一次对此人说不出的恶心,就像是见到从阴暗的地方爬出来的令人作呕的爬虫一样,她突然觉得世上怎会有那么讨人厌的人呢?差点想要说几句话以抑制这种呕吐的冲动,却听到傅博先她一步嘶哑地嚷道:“啊!”
傅冰琴还以为他跟自己有同感呢,却见他还是遥望着那边的山洞,目光中也并不是鄙夷,而是惊愕,显然他所见到的一定比自己所见还要让人惊世骇俗。
她鼓起最大的勇气朝那边望了过去,尽管如此,她还是瞪大了眼睛,露出比他还要吃惊的表情。
远处,有一个山洞前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那儿,尽管此人如此精神颓败,衣衫如此潦倒,还是镇定地站在那里,似乎也看不出如何萎顿苦闷,因为远远地能感觉到一股气势朝这边涌过来。
傅博之所以会吃惊,还因为即使隔得很远,那人仍然显出一副宗师的气派,以傅博的武功修为也没看清此人到底是已经站在那里的,还是在他往那边看过去的时候才突然出来的,可见武功之高已远在他之上,想不到在这种孤岛上居然还有隐居的高人存在。
就在他和傅冰琴都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时,那人忽然抬起头来了。胡子拉碴而且参差不齐,搭在额前的头发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二人,那光芒并没有被头发掩盖分毫,不过这目光对他们而言却又分外得熟悉,只是怎也想不起此人到底是谁。
那人呆了半顿饭的工夫才突然冲他们朗声道:“博儿!冰琴!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们多时了——”
“啊!”傅冰琴和傅博几乎同时叫了出来,因为这声音对他们而言是最最熟悉至死不忘的。
傅博用颤抖的声音试探道:“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那人道:“是我!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这神秘的高手赫然竟是并未驾鹤西去的,昔日武林传奇剑神傅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