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在风府的日子一如既往,一日三餐照旧,饭桌上你一言我一句的场面话,说着些无关痛痒的笑话。即使不觉得好笑,也不得不应酬地陪笑。
看似祥和的气氛,却又参杂着些许诡异。
赵郡主深居简出,只在用膳时露面。杜家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荣光满面,四处走动,仿佛是决战前夕的最后一博。她们都在等,等着他,等着他一语落定。除了等待,她们还能做什么呢?
五日前,风家主子发了话,没有他的命令,三家小姐不得随意离府。他,则是莫名地更加忙碌,根本见不到人。风府里,机灵点的下人都了然于心:新任的风家主母即将诞生。
但她知道,他的命令是针对于她。
那晚……
她说出去意,等他的回应。只见他瞳孔收缩,拳头握紧了松开,松了又紧,关节咔咔作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入腹。
正在她猜测今晚是不是能活着走出风家主子卧房的当口,他一把横抱起她,跨出房门。他是想将她带到僻静的地方,好来个毁尸灭迹?视而不见她的挣扎,他,抱得更紧。
她欲呼叫。
“若想把人都吵醒,你就叫吧。”他没看她,吐字冰冷。
她静了下来,不是因为他的威胁,而是她认出,他走的是回如归居的路。
他进屋,把她轻放在床上,不忘替她盖上丝被。
在庆幸没有提早去和阎王爷做伴的同时,她也怕自己会心软,背过身去,不愿面对他。
“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背后转来声音,阴森得好似暗夜的鬼魅,惹得她一夜无眠。
于是,第二日,便有了那道禁令。
他算是变相地软禁她吗?难道他不明白这只会愈发坚定她回扬州的决心?唉……
“小姐,您又在唉声叹气了。”一早,挽翠来房里,服侍小姐洗梳。
“有吗?”华思染反问,她怎么没发觉。
小姐这几天不知怎么地,总是心不在焉的,不是一个人长吁短叹,就是坐着发呆走神。有一次,眼见小姐拿起刚用煮沸的热水泡开的茶就往嘴里送,亏得她及时抢下茶杯,却也把她吓得够呛。
其实,跟了小姐十多年,小姐的心思她多少是能猜到些的。风老太爷寿筵那晚,伺候小姐更衣沐浴时,瞧见小姐胸前有个深红色的圆印,她愣了半晌。
小姐解释说,大夏天的,蚊蝇多,不小心被蚊子咬了一口。
哎……小姐搪塞的借口未免太不高明了吧。
相比唐朝的开放,大宋朝对女子的衣着可以说是保守得几近严苛。即使是夏天,再热的天气,衣服也要把人包得严严实实的才行。坦胸露脯是**或者是些不正经的女人才会有的装扮。蚊子哪可能会咬到那种地方?她又不是好骗的三岁的孩童。那痕迹是……
风府上下,会敢对小姐做这种事的,而小姐也没让他变成杜公子第二的,只有那个人了吧……
小姐的心事重重亦定是为了他……那她该不该把方才在厨房里听到的话告诉小姐呢?
“小姐……”挽翠自铜镜里望她,似有难言之隐。
“嗯?”华思染停下手中把玩梳子的动作,转身询问。
“我今早听到一个信儿……”挽翠顾虑着。“不过只是丫鬟们私下里议论,说不准是真是假,您听过就算了……”
“是什么?”八成与她有关。
“就是……听说,昨晚风爷去了郡主的房里…过了很久才出来。”挽翠看了看主子的神色,咽咽喉咙。“还特意把左右的婢女都遣退了出去。”
“啪——”梳子摔在了地上。
“小姐?!”主子的脸一下子惨白,挽翠不由地一惊。
“我没事。”华思染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弯下身,欲捡起掉地的木梳,却发现手指轻颤,怎么也使不出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个时辰,还能做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全身的血迅速冻结,冷若寒霜。只有眼眶是热的,伴着酸胀。她要流泪了吗?抬手一摸,眼睛却是又干又涩。
“小姐,只是下人们嚼舌,不一定是真的……”挽翠想补救些什么,尽管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事假不了……都怪自己多嘴,可是小姐总归是会知道的……
挽翠正想着,自己的腰身突然被人紧紧地抱住,小姐的头埋在她的腹间。
唉……小姐伤心时,就会这样。小姐看上去坚强,其实心里却脆弱的很。外人眼里的贞雅娴静,不过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假相。
“我要回扬州。我要回扬州……马上!马上……”悄然无声的房间里,挽翠只听得小姐不断地重复……